“我只一直在想,我怎麼會有這麼好的眼。”他說。
江隨舟揚了揚眉,等著他的下文。
霍無咎卻不往下說了。
他一直覺得,人的骨頭,都是外所塑。他們這些臭當兵的骨頭,都是鐵打的,帶著涼冰冰的鐵腥味;那些文臣的骨頭,都是那些連篇累牘的詩書文章所塑,他們聞起來是書墨氣,而霍無咎聞來,卻是一爛書堆的腐味。
唯獨江隨舟是不一樣的。
他明明該是與旁人沒什麼區別,富貴鄉錦繡堆里的爺,霍無咎不是沒見過。
但是江隨舟卻像是塑于芒和自由之中。
拔,磊落,又有子周圍人都沒有的通。
這氣息吸引人極了,直讓人像趨的飛蛾,即便要撞得灰飛煙滅、尸骨無存,也要撲到那明上,試著去擁抱住那片溫熱的亮。
霍無咎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他低下頭去,重重地去吻江隨舟的。
——
沒幾日,京中便出了大事。
重兵把守的太常令府,守衛竟是被全撤走了。第二日,舊朝的太常令齊旻齊大人竟是從府中堂而皇之地出來,上了馬車,了皇宮。
當日,齊大人竟升半級,了新任的大司徒,統領而今長江以南的所有文臣。
此事非但震驚朝野,連臨安城外的百姓都人盡皆知了。一時間,無論朝臣還是百姓,都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
這帶兵殺皇帝燒皇宮的霍無咎,也不是來者不善。冤有頭債有主,他雖殺皇帝,卻不百姓和朝臣,甚至對他們加以重用。
而尚有幾分人心惶惶的南景百,此時也多定下了心——即便霍無咎存著卸磨殺驢的心思,也斷不敢殺德高重的齊旻的。而今既然齊旻都和他們了一樣的人,那麼想必霍無咎也沒對他們用了就殺的心思。
一時間,眾人倒是都定了心。
不過,關于齊旻的言論也甚囂塵上,眾說紛紜。有說霍無咎眾所歸的,也有說齊旻不忠不義的。
不過,無論眾人怎麼猜測,也唯獨江隨舟和霍無咎,知道齊旻究竟是怎麼想的。
那日齊旻進宮,是去書房見了江隨舟。
“天下之大,并不缺我這一把老朽骸骨。”齊旻對江隨舟說道。“不過而今局勢,你用得上我,我也愿助你一臂之力。”
江隨舟道:“齊大人高義。”
齊旻卻抬了抬手,止住了他的話頭。
“老朽只不愿風燭殘年,還有愧天下百姓罷了。”他說。“不過,天下平定之日,也請靖王殿下莫要強留,許老朽歸田。”
江隨舟應聲:“本王自不會強迫大人,一切但憑大人的意愿。”
這下,臨安外的百終于得了齊全,如今有了馬首是瞻的那位,總算能讓大江以南的朝局步正軌。
而今這局勢雖不能長久,但總算被理順,有齊旻協助,送到案上的文書也驟然減了。江隨舟好生忙碌了一段時間,此時終于能松下一口氣來。
霍無咎也總算松了口氣。
他眼看著江隨舟弱不風的,還日里忙前忙后,急得心生煩躁,卻又擋不住他。
而今,雜的事務告一段落,他總算能理所應當地按著江隨舟,讓他休息一段時間了吧?
霍無咎只覺心舒暢,心一好,還去城外的軍中巡查了一番。結果,不等他高興兩個時辰,便聽說回了寢殿的江隨舟又換好袍,重新出了門。
這次他去的方向,是臨安的詔獄。
那是什麼地方?淋淋的,森得不得了,滿是氣。
霍無咎馬放下手中的事務匆匆趕去,將江隨舟攔在了半路。
“你去哪里?”霍無咎神不虞。
江隨舟一派坦然:“我聽說你將龐紹關在了詔獄里,打算去看看。”
霍無咎眉心擰起:“你好了沒有,就到那種冷的地方去?”
江隨舟道:“而今諸事告一段落,也該給他個解了。”
霍無咎沉默不語。
他知道,對龐紹這樣的人來說,死是最好的解了。當日他一時沖,當場殺了江舜恒,但還有很多賬沒有算。
所以,他便拖著沒讓龐紹死,將賬都算在了龐紹的上。
如今,還沒算清楚呢。
江隨舟見他這神,便將他心思猜出了一二。
他抬手,握住了霍無咎實的胳膊。
“對他來說,最好的懲罰,莫過于讓他死個明白了。”他說。
“但是你……”
“你若不放心,同我一起去,如何?”
這回,霍無咎沒有拒絕。
作者有話要說:霍無咎:爺要去謝龐老兒做辣;D
第102章
詔獄比不上宮中天牢那般森冰冷,卻也是京中關押重犯員的地方。
打從到這個地方來,龐紹便沒過過一日安生日子。霍無咎手下的兵都被練出了手上的本事,在折磨戰俘這件事上,最是拿手不過。
他們讓龐紹終日忍蝕骨的痛苦,卻又吊著他的神識和氣息,讓他整日醒著,暈不過去,更死不了。
龐紹已經不知過了多日子了。
一進地牢,便有一清晰的腥味撲面而來。霍無咎皺了皺眉,似有些不滿,接著便在臨近牢房的時候,按住了江隨舟的肩。
“你先等等。”他說。
江隨舟不明就里,還是停下了腳步。
便見霍無咎大步走上前去,走到牢房門前看了一眼,繼而像是看見了什麼不干凈的東西似的,不高興地皺了皺眉。
接著,他抬了抬手,便有幾個士兵走上前來。
那幾個士兵忙碌了一會兒,霍無咎才退了出來,頗為自然地執起了江隨舟的手,將他帶了進去。
江隨舟跟著走進去,拐過一個彎,迎面便是關押龐紹的牢房。腥味清晰得很,江隨舟往里看去,卻見牢房中的龐紹歪坐在角落中的干草堆上,肩膀往下,蓋著一整塊布。
而牢房的門口,已然放了一把椅子,空的,士兵齊刷刷地列站在后。
“這是……”江隨舟看了看龐紹,又抬頭看向霍無咎,不解問道。
便聽霍無咎淡聲道:“沒什麼,坐吧。”
他自不必說,他是怕行了刑的人看起來駭人,臟了江隨舟的眼睛。
他自己本就見過不,更何況自己還被在牢獄里死去活來地關押了一整個月,知道那是個多臟污的地方、了刑的人上又是怎樣的慘不忍睹。
他是見多了,看到就像沒看見似的,甚至邊審犯人邊吃飯都不在話下。
但江隨舟是什麼人?那是他心中再干凈不過、再膽小不過的白兔子。
即便江隨舟膽子并沒他想得那麼小,他也不想讓江隨舟看見。
江隨舟聞言,抬眼看了霍無咎一眼,又看向龐紹。
此時,龐紹那一雙森森的眼睛正幽幽地看著他,上的布上滲出跡,一看就知道霍無咎在遮擋什麼。
江隨舟沒有反駁他,只任由霍無咎帶著,在那椅子上坐了下來。
“龐大人。”他說。“別來無恙。”
龐紹笑了一聲,嗓音沙啞得可怕。
“你滿意了?”他問道。
江隨舟卻緩緩搖了搖頭。
“該是本王問您。龐大人,事到如今,你可滿意?”
龐紹冷笑,嗓音嘎如地獄爬出的惡鬼。
“被你陷害至此,我自然滿意得不得了。”他說。
江隨舟卻淡笑道:“大人,事到如今您還不明白嗎?害您至此的,不是本王,而是您自己。”
龐紹死死地盯著他。
江隨舟卻半點沒被他嚇到,平靜地接著道:“將霍無咎監至此送來本王府上的,是您吧?步步,將本王上絕路,不得不反擊的,也是您吧?龐大人,我所做的一切,霍無咎所做的一切,都是拜您所賜,是您所做的一切,給您的反噬罷了。”
龐紹卻道:“巧言令。事到如今了,你還要說這些,難道是怕我死了以后,會來索你的命嗎?”
霍無咎不滿地發出嘖聲,上前一步便要打開牢房,一副要沖進去收拾人的模樣。
江隨舟一把拉住了他,將他往回拽了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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