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獵年年都有,然出閣前明檀非皇家子,又無誥命,不得參加,去歲與江緒一道南下,回轉時又將將錯過了這一盛事,所以今次秋獵,明檀是極想去瞧瞧熱鬧的。
“也好,這些時日你悶在府中,也該出去氣了。你從前不是做過騎服麼,剛好可以穿上。”書房,江緒邊看西北發回的報,邊隨口與明檀說了句。
明檀在心里頭翻了個天大的白眼,放下墨錠,強調道:“騎服已經是去年初夏做的了!”
“那便做新的。”
“用夫君送的過時一年多的雪緞嗎?”
江緒無言,半晌,他默道:“王妃不是要節儉?”
“那這次不一樣!”
“如何不一樣?”江緒將報重新封好,抬頭看,頗有幾分洗耳恭聽的意思。
明檀挪著小碎步,蹭到他懷里坐下,又摟住他的脖頸,看著他眼睛道:“這次南律的五皇子與六公主不是要來麼。”
“與你何干?”江緒的目不避不讓。
明檀與他對視了會兒,見他毫無心虛之意,目又自上而下流連,停在他口,還出食指,邊在他口一下下著,邊語帶威脅慢條斯理道:“你說與我何干?”
江緒在這種事上反應總是不夠敏銳,好半晌,他在明檀一口一個“南律公主”中,終于明白過來了――
“無稽之談。”
“既有此傳言,總歸不會是空來風。”明檀又環得了些,不依不饒道。
江緒默了默,一時也無從相駁。
這傳言原是從南北商販口中傳至京師的,說是那永樂公主翟念慈去南律和親后,南律顧著大顯,對也算禮遇有加,可后來也不知怎的,竟與南律王后所出、集萬千寵于一的六公主在一場宴會上發生了爭執。
而這爭執,竟是為大顯的定北王殿下――
傳言說,定北王殿下舞象之年曾隨使團出使南律,那時南律六公主才十來歲,其父還未上位,在宴上,對定北王殿下一見傾心。
待南律新王登基,與大顯結親以固兩國之好,南律六公主便去父王跟前撒賣嗔,想讓父王去求這門婚事,只不過不知,心心念念的定北王殿下已迎娶王妃。
聽聞得知此事,六公主狠鬧了一場,蠻不講理地讓父王修國書,讓大顯皇帝命令定北王休妻,南律王險些被氣暈過去。
且不說大顯皇帝命不命令得定北王,人家王妃家世煊赫,其父在大顯手握重兵,大顯皇帝又豈會發了昏干此等蠢事?這國書修過去是嫌南律日子過得忒舒坦了些是麼?
好不容易按下這話頭安生了幾日,六公主竟又說,只要能嫁給定北王殿下,做妾也無不可。
也許是無不可,可南律王還要臉!
乃王后所出,是南律最為尊貴的公主,上趕著給大顯王爺做妾算怎麼回事?
為防這再整出什麼奇思妙想,南律王火急火燎遣派使臣向大顯求娶公主,總算是絕了這念頭。
只不過南律六公主心有不甘,竟將此事怪在了前去和親永樂公主上,覺得若非這永樂公主先一步嫁到了南律,就能如愿當上定北王側妃了,是以在南律宮中,時常尋永樂公主麻煩。
可永樂公主也不是什麼好兒,忍了幾回,某回宴會飲了酒,便與當眾爭執起來,還讓認清自個兒,在那天白日做夢!
……
其實這傳言去歲便有,個中細節原委都傳得有鼻子有眼,明檀覺得很有那麼幾分可信。然南律距京千里萬里,倒也管不上那麼遠,且夫君歡迎,也面上有,姑娘家小小的虛榮心嘛……
只不過這遠在南律時是一回事,而今隨使團進京朝貢,還要參加秋獵,就是另一回事了。
江緒見自家小王妃擺明了是不想放過他,默了半晌,還是問道:“你待如何?”
明檀等的就是他這句:“那人家想和夫君做一樣的騎服嘛,那種一眼去,就知道我是夫君王妃的騎服。”
“你與本王一道,誰不知你是本王王妃。”
“我不管,我就要做,夫君不做就是不我。”明檀纏著他,小聲撒道。
“……”
大庭廣眾之下穿一樣的騎服,且以做裳的眼,必然是華麗非常,江緒委實是覺得不必。
然夜沉沉,小王妃以相,此局仍是以定北王敗北終了。
數日后,京郊皇林秋獵。作為近半年來京中舉辦的第一場盛會,自是百齊聚,熱鬧非常。
江緒與明檀到獵場時,大多數人已經到了,見一雙璧人著一黑一白兩套繡樣一致的騎服場,眾人目都不由落在了兩人上。
明檀在這種大場合素來是行走的禮儀范本,端莊嫻靜,亦彩照人,一行一進既不刻板,也不輕佻,大顯貴風姿在上似乎得到最為標準的詮釋。
直到向康帝章皇后行過禮請過安,在座位上坐定,明檀才似是不經意般,略往南律使臣的方向掃了眼。
很好,雖然這一瞥并沒有準認出哪位是南律六公主,但已經到了南律使臣方向極為熱烈的目。
如所想,南律六公主正怔怔盯著。
其實上京城里那些個有關南律的傳言,多半是真的,這六公主,的確在數年前江緒出使南律時,對他一見傾心。
這回南律朝貢,也是鬧著磨著,拿此回到大顯見了定北王殿下就乖乖回去與欽定的駙馬親為條件,才讓南律王松了口,允與使臣一道出發。
與皇兄來大顯已有四五日了,可被皇兄拘著,不能四下跑,接風宮宴定北王殿下也未參加,是以到今日,才終于見到心心念念的定北王殿下。
數年不見,定北王殿下還是如從前一般,長玉立,英朗不凡,可似乎又了以前最迷的年之氣。
他不再是數年前出使南律時那位冷若冰霜、眉眼間充滿戾氣的年戰神了,如今他了許多,上多了份深不可測的沉靜,邊還多了位令人移不開眼的王妃。
他的王妃可真好看,就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人兒似的,就連笑的弧度都是那麼賞心悅目,在南律,從未見過如此致的姑娘……
不,不對,這是的敵!
不過就是長得有些好看罷了!
想到這,六公主忙調整了下坐姿,背脊也悄然直。
不多時,人到齊了,康帝照例憶了番靈州遭難以來朝廷上下的種種艱辛,又說了番如今撥云見日的開場鼓舞之詞,順帶提了今次京進貢的友邦南律,隨即宣布,秋獵開始。
江緒穿著騎服,是來正經圍獵的,然明檀穿著騎服,是來秀恩的,本就沒打算上馬。目送江緒了林,便去找白敏敏與周靜婉了。
周靜婉如今是殿前副都指揮使陸停的夫人,雖因靈州之難,本要十里紅妝大肆辦的婚儀低調從簡了些,然陸殿帥妻重妻,救駕之功都被他拿來換了夫人的一品誥命,京中眷無不艷羨。
白敏敏與章懷玉的婚事也定下來了,這婚,章皇后本是要讓康帝賜的,也顯得尊貴面,可也是因著靈州之難,皇親外戚都不宜高調嫁娶,故只平國公府與昌國公府自行議了親。
章皇后就這麼一個胞弟,賜婚省了,這婚事可不能再簡,于是婚之期便定在了今年冬,算算日子,也不過一兩月了。
白敏敏既非皇親也無誥命,本是不得參加,此番也是章皇后特允,才來湊這秋獵熱鬧的。
“章懷玉說要只狐貍,剝狐貍皮給我做毯,我瞧他那騎水平,能只兔子給我做圍脖就不錯了,也不曉得他對自個兒為何就這般沒數!”白敏敏沒好氣道。
“你呀!”周靜婉點了點的額,“章世子哪就像你說的那般不堪了。”
白敏敏捧臉嘆了口氣:“反正定北王殿下和陸殿帥手好,總是能一大堆獵,到時候分點給我也就行了。”
明檀沒從里聽過兩句章懷玉的好話,也不由為其抱不平道:“你也太小瞧你未來夫君了,章世子雖瞧著玩世不恭――”
白敏敏:“實際也玩世不恭。”
明檀無言。
周靜婉又接道:“章世子手似乎還不錯,去年的馬球賽,雖輸給了豫郡王,但也是得了二甲的。”
“二甲有什麼用,有一甲珠玉在前,誰還能記得二甲呢。”打比方道,“就說前年的科舉吧,眾人皆知狀元郎是蘇敬蘇大人,可還記得榜眼是誰?”
明檀不假思索道:“榜眼是劉敏知劉大人啊。”
白敏敏:“……”
“這不是眾人還都記得探花郎是舒二公子嗎?有人不記得嗎?你不是那般追捧舒二公子嗎?”
白敏敏一時竟啞口無言。
三人正說著話,方被提及的豫郡王家的豫郡王妃也湊過來了。
豫郡王妃生開朗活潑,雖不會舞刀弄劍,但略通騎,見三人都穿了騎服,便來邀們一道去林中捕獵。
三人這會兒倒是一致,上說著“不了不了”,腦袋還搖得和撥浪鼓似的。
然豫郡王妃十分熱:“我也不怎麼會,咱們就在這附近林子轉轉,讓人牽著騎小馬駒,看能不能獵到一兩只兔子山,無事的。”
這圍獵的確也圈了一小塊地方,供眷玩樂,里頭兔子一只賽一只,都無需守株待兔,那兔就自個兒趴株上讓們獵了。
左右無事,豫郡王妃一人又不好去玩,三人便應下了。
南律六公主自習武,擅騎,當英姿颯爽地從林中捕了十來只獵準備先回轉擱置時,就見到前頭淺林幾個姑娘家讓侍衛牽著小馬駒笑鬧著。
勒馬瞧了半晌,也是服氣,一個稍微看起來像模像樣點的,那箭都是往樹樁上,另有一個箭剛出就綿綿掉地上了,剩下兩個更厲害,弓都拿不起來。
而那位貌致的定北王妃就是那兩個弓都拿不起來的姑娘之一。
六公主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忽而提弓,瞄準,一箭破風,直直將散步的兔子釘死在地上,而后著小脯,優哉游哉地騎著馬往前,揚著下,自傲中帶著幾分不屑道:“你們大顯的姑娘騎都這麼差勁嗎?要不要我教教你們?”
幾人都用一種敬而遠之的目看著。
“小兔子那般可,六公主未免也太兇殘了些!”
“就是。”
“都見了!”
“太可憐了,我們好生安葬了它吧。”
本還等著幾人艷羨敬佩求教的六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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