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里走的路上, 魏鸞仔細琢磨那封信的容。
信里寫得很直白, 對方冒險在宮里挾持阿姮,是因嬰兒容易擺弄,比對魏鸞下手輕松得多。如今阿姮已被送到京郊玄清觀的后山,了個小人質,若魏鸞能安分地以易質,盛家自可安然無恙地抱回孩子, 若魏鸞不肯, 孩子則會死無葬之地。
屆時線索盡斷, 便是盛煜親臨也查不出所以然。
甚至還列了頗嚴苛的條件。
其一,魏鸞不可向宮里通風報信, 用玄鏡司的人手去救, 否則玄清觀稍有風吹草, 阿姮必遭毒手。其二,去玄清觀時只可帶個嬤嬤在邊,讓那人抱回孩子即可,否則仍是阿姮遭殃。其三,今晚子時前務必面,否則今后母天人永隔。
字里行間, 盡是拿阿姮的命威脅,著實卑劣之極。
魏鸞卻不敢冒險。
倘若阿姮真的遭了不測,即便盛煜回來后能查得水落石出,又有何用?阿姮已經丟了,對方顯然也怕夜長夢多, 急著了結此事。現下能做的唯有盡快將兒安然無恙地接回曲園,而后再圖別計。
夕斜照,整個曲園安靜而沉寂。
魏鸞沉默前行,拿定主意后,在垂花門前頓足,轉而往南朱閣去,又吩咐染冬:“去取一套輕便的裳,再將晚飯取來,不用管花樣,能果腹即可。盧珣——除了上回你教我的那些,玄鏡司里還有哪些自救的招數?”
這般詢問,分明是要以涉險。
盧珣今日被留在宮門外,得知里形時已然不及,原就痛悔失職,聽到這話,不免擔心道:“夫人當真打算被對方牽著鼻子,親自去嗎?皇上還在查,玄鏡司的人手也可調用,既然知道人在玄清觀,可設法營救。”
“不能拿阿姮冒險!”魏鸞迅速搖頭。
敢在永穆帝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這等齷齪事,對方顯然是有恃無恐,也想過退路。并非良計,倘若這邊稍有靜,對方殺人滅口抹去痕跡,阿姮怎麼辦?即使不傷命,隨便做些手腳,三個月的娃娃又如何承得住?
更何況,那人針對的是。
不管對方意何為,當務之急是將阿姮從紛爭里撈出來。
魏鸞進了南朱閣,先就著茶水潤,同盧珣商議。
“京城里跟我有過節,還能把手到宮里的就那麼些人。昭蘊邊的徐嬤嬤原是章念桐的人,因昭蘊極依賴,才在章念桐被廢時得以留在東宮,后來又宮伺候。最能驅使賣命的,就是章家。”
“章家對曲園出手,無非兩個目的。若是為泄憤,孫嬤嬤盡可在流華殿對阿姮下毒,或是刺殺于我,無需費此周折。若是為在戰場上要挾主君,先捉阿姮,再我彀,著實事半功倍,今晚的玄清觀必定也是圈套——這是我最擔心的。”
“此外,還有個沈嘉言。雖恨我,上頭卻有淑妃著,若為私怨使此昏招,淑妃能了的皮。除非是梁王母子怕主君權柄過重,威脅梁王前程,有意趁此戰事除掉主君,拿我母倆當餌。若真有這般歹毒的居心,今晚我和阿姮也難全而退。”
“除了這倆,還有個新安長公主。”
想起那個虎視眈眈的人,魏鸞有些煩厭。
“長公主份尊貴,被主君那般恐嚇,必定懷恨在心。手里攥著章念桐,想驅使孫嬤嬤賣命也不難,何況自長于宮廷,也有法子在宮里攪弄風雨。若當真是,倒能好辦些。害死阿姮對有害無益,我按信里的條件親自去,至能換阿姮平安。”
“究竟是誰在暗里弄鬼,只看今晚的玄清觀,在此之前不宜貿然行事。不管是哪種結果,你都如實稟報給皇上和主君,無需瞞半分。”
這樣的考量,幾乎將可能的形都想遍了,從這般年紀的子里說出,尤為難得。
盧珣肅容,拱手道:“夫人放心!盧珣縱拼了命,也會竭力護夫人和小主人周全。”
魏鸞頷首,了眉心,靠在椅背上。
這種制于人的覺實在太過糟糕,尤其被人住的七寸是阿姮。
像上回竇氏扣押魏嶠夫婦,魏鸞雖擔心,卻還不至于慌,因那畢竟是的父母,至有自保之力。而這回卻是懵懂無知的阿姮,才三個月的孩子而已,多吹點風都能寒,出生后半點苦頭都沒吃過。醒來后見不著娘親和娘,必定會哭的,也不知那幫惡徒會不會著。
心里被火燎著似的,魏鸞恨不得此刻便飛去玄清觀,將兒換回。
好容易挨到晚飯送來,也是食不知味,卻因肩上扛著擔子,不得不多吃些。
而后換了裳,出城往玄清觀走。
……
玄清觀地荒僻,香火極為冷清。
深秋的夜晚風吹得寒冷,魏鸞縱馬疾馳在道上,披風鼓如羽翼。的后,染冬、盧珣和曲園的護衛們馳馬跟隨,一行人如疾風卷過,沒過多久便到了玄清觀所在的山腳。按著信中的威脅,魏鸞只可帶一人上山,其余的不許跟隨半步。
魏鸞沒敢冒險,點了扮作嬤嬤的盧珣隨行。
——在場眾人之中,以盧珣的手最為出眾,且他跟隨盛煜出生死,經歷兇險無數,應變最為機敏。信中說魏鸞只可帶嬤嬤前去,為免橫生變故,盧珣便罩了件老嬤嬤的外衫,反正夜深濃,不到近難以辨別男。
兩人策馬直奔后山。
玄鏡司掌京畿地形,盧珣東前特地又看了次輿圖,悉周遭環境。繞過藏在夜幕里的玄清觀,后山上唯有一燈如豆,是在半山腰的茅屋,與信中所述全然相同。沿著山道過去,在茅屋外兩之地,果然有條岔路口。
依信中所述,魏鸞須與嬤嬤分道,嬤嬤走左邊岔路去抱阿姮,魏鸞往右自投羅網。
如今這般境地,也只能依言行事。
魏鸞瞧向那邊昏暗的燈火,恨不得拔步沖向茅屋,去看阿姮是否真的在那里。但如此荒郊野嶺,漆黑夜之中,誰也不知道周遭埋伏了多人,倘若有異,茅屋之中還不知會有何等變故。
也只能賭一把。
魏鸞握了手,看向側的盧珣,“我會設法自保,無論何時,以阿姮為重!”
“屬下謹記!”盧珣繃如弓弦。
山風拂過漸枯的茅草,吹得人瑟瑟發抖,魏鸞不知小阿姮是否真的在茅屋,不知此刻是否安然無恙,是哭累了還是睡著,是著還是吃了些水。滿腦袋都是兒的模樣,此刻卻連看一眼都極難。
不知道前路等的是什麼,卻只能向前。
兩人分道而行,魏鸞走得極慢,目死死盯著盧珣的背影。黑暗之中,看到他走向茅屋,看到門扇推開,出昏黃的芒,看到盧珣在片刻后走出來,懷里抱著個襁褓。僅僅那麼一眼,魏鸞原本屏住的那口呼吸,霎時吐了出來。
小阿姮無恙,還好好的!
否則,若襁褓里的不是阿姮,若孩子有任何閃失,盧珣定會鬧出靜。
懸在心頭最重的那方巨石轟然落地。
魏鸞下意識便想往茅屋跑去,抱一抱整日苦的乖乖兒。后的荊棘山石間,卻忽然竄出數個彪形大漢,迅速將擰住,而后拿啞的聲音朝盧珣喊話,“快滾!敢靠近半步就死那孩子!”
聲音嘎,極為兇狠。
魏鸞能看著小阿姮安然無恙地回到盧珣懷里,幾乎喜極而泣,哪能在此時再生變故,驚而回神,忙高聲道:“快帶回去,不用管我!快走!”說話之間,被那幾個彪悍大汗拖拽,踉蹌著沒漆黑夜。
盧珣抱孩子,想追過去,迎面卻有勁弩破風而來。
他忙護住孩子側閃開,聽到夜風里魏鸞的叮囑,“快帶走!”
上那些逃生用的機巧件在蠻橫的拖拽中毫無用武之地,眼睜睜看著盧珣被勁弩得難以近前,只能連聲催促。最后,脖頸間似被重重打了下,失去意識昏倒時,聲音也徹底卡在嗓子眼,化為嗚咽。
百步之外,盧珣眉頭皺,幾乎起青筋。
自打被盛煜調去魏鸞邊護衛安危,轉眼已是兩年,從最初不得不奉命行事,到如今時刻將夫人的安危擺在心頭,這中間的許多事,盧珣印象深刻。他曾向盛煜起誓,必定以命護夫人周全,生死無懼,此刻卻只能看著落敵手。
上回孤去章家,他還能在外策應,救險。
而今夜,他卻連出手也不能。
懷里的孩子睡得安靜,白的臉上全是淚痕,想必這一日了許多許多的苦,哭了不知多回。盧珣死死握著拳頭,一咬牙,飛上了馬背,往山腳疾馳。
染冬和曲園眾護衛等候已久。
因城門已閉,不可能為個孩子深夜破例,盧珣將小阿姮給護衛,由他們將護送往盛家在京郊的別苑,給娘喂照顧。而后帶了染冬和早就招呼好的玄鏡司人手,折疾馳往后山,去尋魏鸞的蹤跡。
然而一無所獲。
后山周圍遠遠安排了人盯梢,至今并無靜,各亦無蹤跡。唯有一山坳里的口有踩踏的足跡,盧珣帶人追進去,快到盡頭時,看到口已被封死。很顯然,那伙人劫持了魏鸞后,便是從這荒草掩蓋的道里趁夜逃的。
風蕭瑟肆,氣氛卻凝重而抑。
口重新被挖開,外面卻唯有夜幕荒山。
染冬腦海里繃著的那弦錚然斷裂,用力將火把甩在地上,聲音憤怒而抖,“他們有備而來,定是早就留了退路,這樣窮追已經無用。得把幕后那人找出來,擒賊擒王,咱們不能任人牽著鼻子走!們若是殺了夫人,咱們就殺他抵命!”
極度的擔憂氣怒下,就連肩膀都輕輕抖。
盧珣抬手,輕輕握住肩膀。
“夫人命應該無礙,否則不必費這周折,方才一箭死就完事了。”他原本還指能順著足跡追蹤圍剿,而今看來,此舉無用。遂留了玄鏡司眾人接著在附近尋找痕跡,他帶了染冬,直奔長春觀。
南朱閣里魏鸞的那番判斷,盧珣深為贊嘆。
以他跟隨盛煜這些年的經驗來看,會對阿姮和魏鸞手的,確實就那麼幾撥人。如今阿姮安然無恙,魏鸞卻被劫走,章家和淑妃母子的嫌疑幾乎可以排除——否則,他們盡可掐住魏鸞不敢讓兒出事的肋,將母盡數捉住,拿去威脅沖在戰場最前面的盛煜。
畢竟,母一道被擒,比魏鸞孤被擒更能威脅到盛煜。
但對方只劫走了魏鸞。
且如此小心翼翼,顯然也是怕事鬧得太大,不好收拾。
那麼剩下的就只有新安長公主。
從宮里的流華殿到那封早早送到曲園的信,再到玄清觀的這座后山,將尾收拾得干凈,想拿到確鑿證據再去問,無異于癡人說夢。為今之計,唯有鋌而走險,拼著犯上忤逆的重罪,設法開口。
唯有如此,才能最快知道魏鸞的去。
作者有話要說: 我家鸞鸞是最勇敢的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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