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到后來, 是春嬤嬤扣門送藥時打斷了親吻。
盛煜只能淺嘗輒止。
春嬤嬤畢竟是伺候過魏嶠夫婦的人, 見慣了小夫妻的繾綣,看形就能明白大概。送藥時瞧著微皺的錦被和魏鸞腰間被解得松散的寢,不用看魏鸞那張暈紅未褪的臉,便知道主君是借酒遮臉,沉溺到溫鄉了。
這種事,原本不該手。
但如今魏鸞風寒未愈, 經不起折騰, 心疼自家姑娘, 便著頭皮磨蹭。
先是慢慢喂藥,又喂餞蜂水, 過后東拉西扯, 賴著不走。
盛煜哪會瞧不出來?
不過他也知道魏鸞病中弱, 容不得他肆意妄為,便到間里去沐浴。等滿燥熱的酒意消退后出來,春嬤嬤早已剪了半數燈燭后消失不見,唯有魏鸞睡在榻上,錦被蓋得嚴實,鼻息綿長。
顯然是已睡了。
盛煜遂輕手輕腳地上了床榻, 擁睡。
翌日清晨早早起來,到南朱閣換上那套威儀端貴的服,上朝見駕——先前那場夜襲,將章家在京城的臂膀砍去不,章績肆意妄為、暗中謀逆的證據亦浮出水面, 他示敵以弱的目的都已達到,無需再裝病蟄居。
是時候重整旗鼓,再登朝堂了。
盛煜如常騎馬至宮門外,甫一面,便招來了不目。
朝會過后,果然被永穆帝召進了麟德殿。
自鏡臺寺之事后,盛煜為避章氏耳目,不曾靠近皇宮半步,與永穆帝之間,全靠盛聞天和趙峻傳遞消息。雖說這兩人都值得信重,但畢竟只是傳話代,有些事不能說得太徹。而今盛煜解了枷鎖,又出章家私藏軍械的事,君臣對坐,整整談了個把時辰。
末尾,永穆帝又召來中書令時從道,命他與盛煜一道查私藏軍械的案子。
——玄鏡司固然所向披靡,大權在握決斷生死,但盛煜畢竟是年輕的新貴,在朝中的威不及德高重的時從道。私藏軍械等同謀逆,想得章家因這罪名而給出足夠的退讓,必得借相爺的威信,既可凝聚朝臣,亦能給百姓足可信賴的代。
否則,章家若打著飛鳥盡良弓藏的旗號,造出玄鏡司蓄意構陷、謀害功臣的謠言,就算往后的仗打贏了,民間真假難辨的謠傳也夠讓人惡心的。
畢竟百姓不在廟堂之上,只知章家當初跟太.祖打下江山、收復失地的功勞,卻不知章氏把持軍政、跋扈篡權的惡行。若不及早籌謀,待有心人造出謠言四散傳開,想辟謠就難了。
時家數代清貴,在民間素有威。而時從道這位相爺素來持重清正,在相位這些年,在民間朝野風評都極好,由他說出來的話分量很重。
及早揭出章家臉,有益無害。
永穆帝肅容吩咐,時從道亦領會其意,鄭重領旨。
而后,永穆帝留了相爺商議朝政,盛煜先去辦事。
才出麟德殿沒多遠,迎面卻上了周令淵。
瞧見對方,兩人同時放緩腳步。
……
周令淵是剛接到的口諭,召他到麟德殿面圣。
他雖解了足,但父子君臣間裂痕漸深,他近來沒永穆帝的教導責備。且東宮足、太子妃被廢的事人盡皆知,朝臣縱在他跟前恭敬,背地里必定沒議論。對于自順風順水、風無限的周令淵而言,這無疑是極難堪的。
更何況,據章皇后所言,章家在京城的臂膀遭了重創。
反倒是梁王,雖因沈嘉言的帶累而了責備,在永穆帝跟前卻愈來愈信重。
而這一切,皆拜玄鏡司所賜。
周令淵公事私事皆屢屢栽在盛煜手里,而今仇人見面,自是分外眼紅。貴重的冠服下,那張骨相清秀的臉也沉沉的,見盛煜在他跟前駐足行禮,也不讓他免禮,只冷聲道:“聽聞盛統領重傷昏迷,命垂危,這麼快就痊愈了?”
語氣微譏諷,似嘲他裝病之舉。
盛煜仿佛沒聽出來,只拱手淡聲,“都是子照料得心,盛某托福。”
這回答令周令淵一噎。
當初他默許太子妃策劃刺殺之事,既是為朝堂公事,也存了盛煜死后魏鸞便可回府待嫁的私心。誰知事與愿違,盛煜非但完好無損,看魏鸞前后的行事,竟是幫著盛煜瞞,夫妻同心似的。而今日,盛煜竟耀武揚威到他眼前來了!
不過是個四品小,仗著父皇寵,竟如此得寸進尺,藐視儲君,真以為憑玄鏡司那點本事,能掀翻章氏的百年基業,搖東宮的基不!
周令淵屢遭挫折,本就憤懣郁郁,想起那日街上的形,鼻中冷哼了聲。
幾番搏殺后,也沒了虛與委蛇的耐心。
只冷聲道:“既如此,盛統領往后就留神些,別再給添。”
話語中不掩威脅,說完后寬袖微擺,昂首往麟德殿去。
到得那邊,因永穆帝正在里面跟時相議事,侍通稟后,永穆帝讓太子在外等著。直到小半個時辰過去,時相才從里面出來。他是百之首,德高重,周令淵縱介意當初興國公的事,在老相爺跟前也不敢托大,態度頗為敬重。
而后進殿中,便見永穆帝端坐在案后,眉目冷沉如常。
周令淵恭敬行禮,永穆帝示意侍退出去。
這是親信,永穆帝議政時甚讓他回避,如今既屏退,應是有要事。
周令淵心神微繃,看到永穆帝緩緩起。
“先前赦你足時,朕曾特地叮囑過,在東宮就該有儲君的樣子,盡心做事,為人表率,心思都放在朝政和百姓生計上,幫朕肅清朝綱。太子,都還記得嗎?”永穆帝聲音沉緩,聽周令淵答曰記得,猛然抬手,重重拍在案上。
案上一聲重響,連茶碗都似了。
周令淵心頭驟跳,卻仍著頭皮道:“父皇息怒。兒臣這幾日在東宮勤懇盡心,父皇代的事都已辦妥,時相亦曾贊許,不知父皇為何生氣?”
“章績去過東宮?”
“念桐離開東宮后,尚有些東西沒帶走,章表兄代來去取,順便看看孩子。”
“僅此而已?”
永穆帝對東宮并非一無所知,黑沉沉的眼睛居高臨下地俯視,等他承認。
可惜周令淵再次讓他失——
“別無其他。”周令淵一口咬定。
這回答雖在意料之中,但親眼看著兒子明目張膽的欺瞞,聽見這種睜著眼睛說出的瞎話,永穆帝眼中仍浮起濃濃的失之。他原本存著些許盼,打算走進跟前,撇開君臣之別,以父子的姿態,好好教導周令淵的,聽見這話,腳步再也邁不出去,坐回椅中。
“你是真不明白朕的意思?”他問。
周令淵藏在寬袖中的手悄然握。
他當然明白。
事實上,在此之前,永穆帝曾教導暗示過許多回,說他為皇子,本不該沾染軍權,即便有脈牽系的分,也應懂得避嫌。翻遍厚厚的史書,歷朝歷代,沒有哪個君王愿意東宮與軍將過從甚。
而章家肆意妄為,興國公的案子和太子妃的事是前車之鑒,周令淵須謹慎行事。
否則即便今日得章家之利,往后定也為其反噬所害。
為儲君,理應親賢臣而遠小人。
這便是暗示他劃清跟章家的界限,安心當好儲君。
可周令淵豈會與章家割裂?
淑妃與梁王虎視眈眈,他原就是仗著章家而輕易摘得東宮之位,若斷了這臂膀,生死敗皆在永穆帝的喜惡之中,如何與梁王相爭?而章家為保住軍權,數次與皇帝鋒,走到今日這地步,早就將永穆帝得罪得干干凈凈,若沒有兵權護,只能任人魚宰割。
章氏沒有退路,周令淵亦沒有旁的選擇。
兩合力,仍能奪得生機,維持兩贏的微妙平衡,否則便是兩敗的局面。
周令淵縱偶爾苦于東宮的枷鎖束縛,悔于當初未能迎心之人做太子妃,卻仍舍不得這儲君之位,不愿將唾手可得的東西拱手讓人。是以,哪怕知道永穆帝的苦心,知道永穆帝的警告不無道理,他也只選擇裝聾作啞,垂目道:“兒臣明白,往后定會更勤謹,為父皇分憂。”
永穆帝眼底涌起濃濃的失。
他沉默著盯向兒子,周令淵則維持恭敬姿態,并未抬頭與他對視。
好半晌,永穆帝才嘆了口氣。
“也罷,朝政為重,朕近來不適,許多事沒空親自過問。你先起來——”他說著,自案上的文書中取了一封遞給他,等周令淵上前接了,便道:“朗州這件案子,朕先前跟你提過。賑災的銀錢被私吞,如今工部的銀錢也沒了蹤影,著實大膽。朕會命戶部和工部協助,你親自去查。”
周令淵略翻過,確實記得這件事。
遂領了旨意,承諾定會辦妥。
永穆帝亦未再留他,頗疲憊地靠在椅背,揮手命他出去。
殿外,高照的艷不知何時被層層烏云遮蔽,巍峨高峻的殿宇便顯得格外肅穆。
那是在頭頂的巍巍皇權。
曾令無數兄弟相爭,父子反目,最后都化史書上單薄的幾行字。時太子太傅教他讀書,曾對此深為惋惜,那會兒他還小,到永穆帝跟前時,雖覺父皇威儀得令他敬畏,卻也會在父親跟前邀功請賞,夸耀當天學的東西。
提起史書里的那些事時,曾嗤之以鼻。
誰知年歲漸長,仍走到了他曾厭惡的地步。
周令淵站在丹陛前,迎著灌滿袍袖的風,忽然嘆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泥萌怎麼忍心讓鸞鸞帶病開車!!
以及老盛暗這麼多年,車前還得有驚喜嘛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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