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歲變故后, 魏鸞已有半年多沒打馬球了。
今日登場, 自是興致。
比賽對手是盛煜尋的,是軍中的一位威猛小將,方才就是他帶著隊中兄弟過關斬將,拿下頭籌,得了永穆帝的重賞。與他結隊的是其嫡妹,也是武將世家出, 騎功夫了得, 打馬球也不在話下。
這般對手, 實力不可小覷。
魏鸞拿出看家本領縱馬馳騁,雖, 卻如青竹韌, 應變機敏。
盛煜更不必說, 鐵蹄如雷,袍獵獵,左手執韁右手持杖,出手迅猛而準,英武風姿銳不可當。魏鸞沒見識過玄鏡司統領仗劍殺伐,震懾宵小, 于刀林箭雨里定奪大局的模樣,是看他打馬球,便覺氣勢威猛,男兒剛健。
文定朝堂,武安乾坤, 這男人文武兼修,若有朝一日領兵殺伐,必有無雙威儀。
魏鸞愈發振,馬隨人馳,進退如兔靈活。
兩邊膠著相持,咬著不相上下,各自使出渾本事圍追堵截,尋機進攻,不論誰擊進去一球,都能博得滿場喝彩。
鋒芒畢時,魏鸞的笑容亦漸漸張揚。
這方彩旗圍著的球場上,沒有兇險難測的朝堂博弈,沒有狠詭詐的后宮算計,也沒有朝夕傾覆的家族危機,盡可拋下一切顧慮,全神貫注地去搏一場彩的勝利。且的旁有盛煜,能縱馬兇猛進攻所向披靡,亦會照應配合心有靈犀,讓能毫無顧忌地沖鋒陷陣。
魏鸞已有許久不曾這樣酣暢淋漓。
等香燃盡時,夫妻倆以不小的優勢拿下彩頭,是一頂極漂亮的垂肩冠。這是夫妻聯手得來的獎賞,意義與旁的賞賜截然不同,盛煜甚是看重,親自捧給魏鸞,夫妻并轡而歸。
后晌天熱,汗水滲薄衫,被春風拂得微涼。
魏鸞手捧寶冠,眼里皆是張揚笑意,神采顧盼之間,滿目春皆黯然失。
盛煜覷著,有些挪不開眼。
夫妻倆出了球場,還未來得及換下束袖,便見永穆帝旁的侍匆匆走來,朝盛煜行禮道:“盛統領,皇上有事召見,請統領到麟德殿去。”說著話,朝魏鸞也含笑致意,態度頗為客氣。
盛煜豈敢耽擱,當即應命而去。
魏鸞這場馬球打得心滿意足,原打算回丹殿等他,誰知走到中途,卻被周驪音截住。
……
周驪音貪玩鬧,往年最期待的便是春秋馬球會。
今日卻是興致缺缺。
——因這滿場男之中,并沒有最想見的人。
原本周驪音還耐得住,方才瞧著盛煜牽魏鸞離開,多心事。明春目,彩棚里的兒郎們三五群,周驪音獨自在丹殿里瞧著,忽然就很想見見那個人。也真的如此做了,瞅著盛煜離開的機會將魏鸞攔在半路,笑瞇瞇勸道:“父皇母后都不在,別回那邊啦。”
說著,努指了指丹殿。
魏鸞依言瞧過去,見那邊的人半數都散了,周令淵因要代替永穆帝鎮場子,仍端然坐在那里,同近前的朝臣說話。東宮威儀貴重,周令淵固然能將永穆帝予他的差事打理妥當,但從上回他來魏家后宅的事看,他顯然還沒死心。
若孤回去,難免尷尬。
遂挽著周驪音手臂道:“對了,上回說你要搬到公主府,怎麼還沒靜?”
“前日才收拾妥當,定了二十搬,到時請你過去散心。”周驪音環顧四周,對球場上的爭逐興致缺缺,只問道:“盛統領被父皇召走了?”見魏鸞頷首,不由眉開眼笑,“既如此,一時半會兒等不到他,不如咱們先出宮。”
放著彩的馬球不看,卻要趁機出宮,魏鸞哪能猜不到的心思?
遂笑覷著不說話。
周驪音恨恨撓的腰,“別這麼看我,本公主就是想去曲園,行了吧?”
魏鸞莞爾,“不用跟皇后娘娘說?”
“今日特例,不用求母后。快走吧!”周驪音瞧著天,拽了魏鸞出宮登車,直奔曲園。魏鸞不知小叔子今日是否在府里,暗表擔憂,周驪音卻是滿腔篤定,說盛明修是被他爹罰了足的,這會兒必定在家。
魏鸞目瞪口呆。
盛明修足的事,這當嫂子的都不知,周驪音倒是打聽得及時。
不過——
“他既是足,我也未必能請得,若是撲空了,可別怪我。”
“放心,報出我的名號,他必定會來。”
“這麼篤定?”
周驪音面得意,過了片刻后憋不住地炫耀道:“其實我手里著他的把柄呢。”
這語氣,聽著就怪甜膩的,魏鸞故意蹙眉,沉道:“既是如此,我可不能助紂為。好歹是我小叔子,沒招你沒惹你,卻被你坑得團團轉。好容易被足得個清凈,我哪能再把他拉到你跟前欺負。”
“才不是欺負!”周驪音絞弄錦帕,角微翹,“周瑜打黃蓋,懂吧。”
這便是盛明修心甘愿被要挾的意思了。
魏鸞莞爾,靠在角落里的枕,看到那位目歡喜,耳梢微紅。
兩人在襁褓里時就認識,曾在年時吵過架生過氣,也曾同吃同睡整夜不寐地在被窩里說悄悄話,一起讀書寫字騎馬獵,連裳鞋都能換著穿。魏鸞沒有親姐妹,周驪音于而言,便是僅次于父母兄長的人。
如今章魏割裂,就連章家舅母都流出明顯的罅隙,周驪音待卻仍如舊。
在宮廷,周驪音即便不問政事,也該知道盛煜劍指興國公的舉對太子和章皇后意味著什麼。沒像章皇后那樣心生芥,想必是有自己的考量——畢竟雖是章氏之,卻也是周家的公主,得永穆帝寵教導。
而今日滿場眷冷眼疏遠,唯有周驪音熱招呼。
不管往后勢會如何,魏鸞很珍惜這個朋友。
馬車轆轆而行,到得曲園,魏鸞請廳中奉茶,而后遣了仆婦去請盛明修。沒過多久,那位果真來了,年郎年已十六,近來量又拔高了不,襯著那張好看的臉,當得上“玉樹瓊姿”四個字。
進廳見了周驪音,盛明修也沒覺得意外,只朝魏鸞道:“不知二嫂找我,是為何時?”
“長寧說有事想請教你。”魏鸞覺得自己有點多余。
盛明修遂看向周驪音。
迥異于從前的周全禮數,幾番過招之后,他如今見了周驪音,竟不行禮。
目在周驪音上逡巡片刻,見那位掏出個錦袋,從里面取出張折小的紙箋揚了揚,盛明修心領神會,頭疼地了眉心。瞥了魏鸞一眼,見二嫂已默默往側廳去了,盛明修才松口氣,甩著長走過去道:“不是說,等殿下搬到新的府邸再說麼。”
“可我就想今天拿給你看呀。”
周驪音理直氣壯,將紙箋展開時,上面是副新畫的人圖。
盛明修看了,毫不留地道:“畫得可真丑。”
……
盛煜從宮里回來時已是傍晚。
翻下馬,進了竹編墻門,他的目忽然落在一駕華蓋雕車上。車前兩匹駿馬并轡,車鎏金彩繪,寬敞華貴,自是份尊貴之人的座駕。而在不遠的倒座房里,依稀坐著幾位宮人,正慢吞吞喝茶。
不用說都知道來的是誰。
盛煜不由皺了皺眉。
他今日被永穆帝召到麟德殿,是因潞州賑災的事。
前陣子潞州一帶鬧春荒,偏巧又見了場不小的地之災,百姓過得艱難,甚至出了許多流民。永穆帝得了奏報后,當即將賑災的事給太子周令淵親自督辦。周令淵也確實費了許多心思,前些日夙興夜寐,調撥錢款糧食和人手,盡力不讓天子多心。
然而今日,永穆帝卻仍收到消息,說有員侵吞賑災款,惹得民怨四起。
永穆帝拿不準是太子授意為之,還是那些員欺上瞞下,不愿太張揚,便讓盛煜傳令玄鏡司查明此事,單獨奏議。盛煜領旨,回衙署代了這件事。臨行前,卻又上了剛從隴州回來的副統領趙峻。
興國公被查辦后,隴州場幾乎改頭換面。
朝廷安排員之余,玄鏡司了些阻礙,盛煜定了大局后先行回京,留下趙峻重新布置玄鏡司的人手。誰知章家懷恨在心,京城里的章太后和章皇后雖按兵不,章孝溫兄弟不知從哪里挖到的線索,竟公然除掉了十來個玄鏡司費力安到北地的暗樁,手段殘忍。
能潛章家地盤的都是玄鏡司的銳,章家借兵權行兇,又仗著滲在各個角落的勢力抹去痕跡,著實明目張膽!
盛煜聞訊大怒。
但他知道,以永穆帝徐徐圖之的子,不可能放任他此刻就去算賬。
盛煜懷著滿腔暗恨回府,臉本就沉,瞧見周驪音的那輛車,不由深深皺眉。
繞過石基彩繪的影壁,筆直的甬道通向曲園的正廳。
那是盛煜接旨時才會用的地方。
過了正廳,整齊的花圃旁松柏蔥蘢,過了穿堂便是尋常待客所用的霜云山房,仿照南邊園林的樣式,門朝蓮池,背倚丘巒,高大的松槐掩映之下,漆柱彩繪,槅扇致,廳堂耳房俱全。
此刻正堂的門扇開,有仆婦侍立在側。
盛煜盡力收斂因章家而生的怒意,才走到檐下,就見魏鸞迎了出來。
“夫君。”款步而來,瞧見盛煜沉的神,笑意微斂,“出事了麼?”
“衙署的事,沒什麼。”盛煜淡聲,示意安心。
魏鸞遂陪他往里走,口中道:“長樂有些事想請教三弟,因三弟不便出門,便暫且請到了這里。”說話間進了里面,沒有屏風遮擋視線,廳中桌椅便一覽無余,而臨窗的長案旁,年男并肩而立,正埋頭說那副畫,盛明修以指為筆,教調整線條。
從背后看去,姿勢頗有幾分親昵。
魏鸞原以為盡力抬高聲音說話,里面兩人應能聽見,稍稍避嫌,誰知他倆渾然忘我,毫沒察覺盛煜的到來?
這下好了,心事暴無。
不過兩相悅本是常事,姑娘兒郎到了這年紀,說親時除了父母之命,也可憑心意挑選。若兩人真的投意合,明事理的長輩也愿意全。周驪音跟盛明修雖各懷心思,卻無越矩的舉,被人知曉后無非不好意思而已,倒也無需太瞞。
魏鸞無奈,輕咳了聲提醒,覷向盛煜時卻微微一怔。
作者有話要說: 劃重點:明事理的長輩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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