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芮毓被輕放在床榻上,人似乎還沒從落水的驚惶中回過神來,手臂流著也不知道去捂的。
郎中還沒來,沈緒急的一頭汗,就問:“還有哪里傷了?哪里不舒服?芮毓,說話!”
問急了,一想到芮毓閉口不言他就怒氣橫生。
芮毓反應慢一拍抬了頭,噠噠的還滴著水,被褥都被沾了。芮毓不舒服的挪了挪子,還是凝香過來說:“郎中來了,郎中來了。”
郎中一邊邁著腳步進來一邊說:“又是娃娃,怎麼就、”
話到邊瞥見一臉的人,生生咽了下去。
郎中畢竟還是個男的,便也只能給芮毓包扎了一下在外頭的幾道傷口,開了去風寒的藥,然后才轉而去給徐家姑娘瞧病。
路過外頭站著的竇良孝時,老人家腳步一頓,還得開一副定神藥才是,這姑娘嚇的不輕吧。
芮毓還要沐浴,可傷口不能沾水,凝香秋水二人只能一同伺候,生怕又出了什麼意外。
沈緒也沒離開這間屋子,就在屏風外候著。
只時不時聽見凝香問一句:“姑娘這兒怎麼紅了,是不是方才磕到的,姑娘怎麼不說呢……”
他一顆心揪起來,因為過于氣憤而神暗沉。回想自帶下山以來便意外不斷,好好養在山中的人,先是磕破了頭,現在又落了水!
沈緒前起伏不定,角抿的愈發。直到一陣馨香飄來,是子沐浴過后的花香味兒,凝香秋水二人攙著芮毓,腳步緩慢的走過來。
凝香秋水二人也不敢久留,把芮毓扶到一旁坐著便匆匆退下。
明明是落了水的那個,此刻卻像個犯了錯的人,垂著頭眼睛都不敢往沈緒這兒看。
沈緒咬著牙說:“你現在告訴我,到底傷了幾?”
芮毓眸子微閃,不愿的舉起手給他看傷口,又指了指上淤青的幾個地方。
沈緒放在桌上手握:“說出來。”
芮毓一頓,堪堪落了手,又變回那般呆呆的模樣,誰也不理。
二人就這麼靜默了好長一段時間,長到芮毓脖子都僵了,甚至中途打了個哈欠。
良久才聽沈緒說:“凝香有沒有跟你說過一個故事,啞吃黃連。”
芮毓眼珠子轉了一下,黃連,苦的,很苦。
“從前有個啞不會說話,上了個惡毒婦人,天天打罵,而那啞卻全不與旁人說,若是說了,便不再婦人欺侮,但沒有,誰也不說,最后活生生被折磨死了。”
芮毓唔了一聲,似乎是抖了一下子。
沈緒繼續說:“死的很慘,手腳皆斷,被挖了眼珠子,每日皮鞭之苦,上沒有一皮是完好的,最后被丟到山中,尸骨無存,被狼吃的干干凈凈。”
芮毓兩只手猛地絞在一塊,兩眼直愣愣看沈緒,眸中有驚恐也有不安,沈緒滿意的彎了彎:“所以,你要像那個小啞一樣嗎?”
芮毓小臉皺了起來,真真被沈緒說的嚇到了。猛地跳起來,奔到沈緒懷中死死抱著,挖眼睛,挨鞭子,還要被狼吃……
子微微抖,在沈緒懷中像只了驚的狐貍。
他忽然心生悔意,手上芮毓的背部,輕輕拍著,是不該這麼嚇,本來就不大機靈,嚇傻了怎麼辦。
角的怒意因為懷中抖的丫頭而一消而散,沈緒抿了抿,又說:“你不一樣,沒人敢欺負你,就算不說話,也無礙。”
沈緒了的眼睛,眼角似乎是潤的,他心下微微一嘆,罷了罷了,他跟個啞計較什麼。
――
距芮毓落水已經半月了,自那日后徐明珠和竇良孝都沒來過。竇良孝是不敢再來,太子那天看的眼神像把刀子在剜的,尋思著還是再等些日子太子氣消了再去。
而徐明珠雖然救了芮毓上來,自個兒還了傷,但要不是提議到池邊,芮毓也不會落水。
心知肚明,太子殿下是責怪的,是以徐明珠這幾日也沒往梁府跑。
反而是歇息了半個月的芮毓常常出府,有了梁府義的份后,出府都方便許多。
凝香怕無聊,平城大大小小的酒樓鋪子都逛遍了,今兒個實在不知去哪里好,一拍腦門兒:“城西有花鳥市場,想來姑娘應該會喜歡。”
秋水敷衍的在后頭應和:“好的。”
芮毓遲緩的點點頭,那就去吧。
于是,一輛梁府的馬車緩緩駛向城西,在人群擁的不遠停了下來。
凝香將一面白紗罩在面上,才放心讓芮毓下車。
只是花鳥市場實在冷清,就幾家夫人小姐約著在這兒逛一逛,這山上就是寺廟,也有人買了花上山去。
唯有一地方人群擁,凝香撇頭瞧一眼,把芮毓拉去了另一邊人的地方,說:“想必是斗蛐蛐,姑娘不必理會,姑娘看這只鳥怎麼樣?”
芮毓時不時聽到那頭的歡呼聲,扭頭看一眼,終究還是沒忍住抬腳往那走,凝香攔都攔不住。
這哪里是斗蛐蛐,分明是在斗蛤/蟆啊。
凝香秋水二人皆是眉頭一蹙,各自退了兩步,們哪里見過這樣丑陋的東西,都覺得惡心的很。
獨獨芮毓心生興趣,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的。
直到賣蛤/蟆的商販子不逗了,開始起價賣。
芮毓聽到旁的幾個男子時不時舉手喊一個數字,扭頭過去,竟然是手去解凝香上的錢袋子。
凝香快哭了,委屈說:“姑娘,姑娘咱們買別的吧,府中沒有地方可以安置蛤/蟆啊……”
秋水也適時點頭,可芮毓還是從凝香手中拿走了錢袋子。
也不知道這是多銀子,看著別人手中握著的,便也拿出了這麼多,甚至更多,手遞給商販子。
價的正起勁兒的小販似乎沒料到這中間居然還有個子,他停住賣,圍著的男子們也都扭頭看了過來。
甚至有鄙之人想手揭去芮毓的面紗一探究竟。
凝香怒喝:“誰敢放肆,我家小姐想要這丑東西,賣就是了,要有人敢手腳,我便報!”
小販還真被凝香給嚇著了,猶猶豫豫接過芮毓的銀子,讓選了一只蛤/蟆帶走,還順便贈了只籠子。
后的男子指指點點:“不知道哪家姑娘,居然買蛤/蟆哈哈哈,有趣,有趣!”
芮毓不以為然,抱著那籠子像寶貝似的,了只手指頭進去,蛤/蟆舌尖一卷,竟然了一下!
凝香惡寒,捂住咽下想吐的覺。
冬雪園一池綠油油的荷池里,多了只會吃蚊子的蛤/蟆。
沈緒負手立窗前,投眼去,赫北順著他的目一道去,說:“聽說是芮姑娘買來,好像還喜歡的。”
赫北說時,面有驚恐。
沈緒想到落云山的那只大蟒蛇,眼皮一跳――
算了,養就養了吧,不在屋里養就好。
“殿、殿下――”赫北更加驚恐的指向荷池那,見芮毓一點不嫌棄的捧著蛤/蟆,那蛤/蟆也十分順從在手心里蹲著。
然后一人一蛤/蟆,緩緩往屋中走來。
芮毓笑盈盈的把蛤/蟆捧著給沈緒瞧,像得了什麼稀罕寶貝似的。
不過離開山中有些日子,確實見這玩意兒,才一時興起買回來的。
赫北就眼睜睜瞧著,姑娘把那只奇丑無比的蛤/蟆塞在殿下手中,似乎也想讓殿下好好瞧瞧這個寶貝。
沈緒子僵,一不,那只握著蛤/蟆的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他的臉一寸一寸黑下來:“拿走。”
赫北忙捉著那蛤/蟆的子跑出去,隨手丟進池子里,一邊喊來丫鬟:“打盆水給殿下凈手。”
沈緒木著一張臉凈了手,芮毓在一旁疑的瞧他,原來他不喜歡呢,下回,下回找個好的,他就喜歡了。
沈緒面無表吩咐:“備馬車。”
他扭頭對芮毓說:“好玩嗎?”
夏日蚊子多,蛤/蟆吃蚊子,是好的,芮毓點點頭。
沈緒拉過的手放進盆里洗干凈,未置一詞。在帶芮毓出府的時候吩咐了人把池子那只蛤/蟆丟出去,眼不見為凈。
車上,沈緒扭頭瞥了一眼,見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但芮毓這番神游的樣子他不喜歡,出聲把喚醒。
“知道去哪兒嗎?”
芮毓搖頭。
“安平府,里面住著個老頭,也是你父親生前的摯友。”
提到父親,芮毓一頓,恍若沒聽到似的,將眼神移到別去。
沈緒像故意的似的,偏偏要繼續提。
“你六歲那年隨太傅進宮,可還記得,那時太傅教我讀書習字,帶你在邊,原想讓你一并學著,沒想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你便睡著了。”
芮毓聞言指尖一陣哆嗦,摳著腰間的流蘇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緒眸明亮,迸出的像是能把看的的。
芮毓夢中能喊出爹爹二字,他就不信當真忘的徹徹底底。
“阿毓可還記得,你父親什麼?”沈緒循循善。
芮毓眉間一蹙,滿臉的抗拒不言而喻,幾乎是想堵住沈緒的不讓他說話。
沈緒頓了頓:“芮青山,芮青山。”
轟的一聲,芮毓腦子像炸開一樣,不顧場合猛地起,頭一下撞在車頂上,眸中含淚,一手在腦袋上,心里沉甸甸的,眸流轉之間出不同于平日的愚鈍。
沈緒聽到倒了口氣,半立在車廂里,整個人判若被定住了一般,久久回不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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