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樣算麼。”

隨著話聲, 那張清雋好看的臉龐在眼底一點點放大、拉近。近到那秀的鼻梁上，冷白的被細的眼睫拓下的翳都清晰可見, 眼簾邊沿微微卷起的睫, 像是可以一一地數清。

鼻翼間氣息灼熱而近乎燙，繾綣出曖昧的呼與吸。

直到頭頂突然一陣急速的追逐腳步聲掠過, 蘇邈邈驀地回神。

近乎于本能地, 向下一蹲。

——

商彥面前空了。再垂下眼，孩兒已經從他手臂下方, 與墻的空隙間鉆了出去。

“出、出發……出發都要耽誤了。”

帶著點兒抖的聲未盡，孩兒的影已經消失在Z型樓梯的下半段。

商彥一語不發地垂了眼。

五秒前。

他確定自己只是想要逗一逗他家小孩兒。

三秒前……

那時候他大概已經不確定, 自己的思維里還有沒有“自己”這個意識了。

鬼迷心竅。

商彥輕嗤了聲, 抬手了眉眼, 側回，下樓。

他現在真的不知道，他最多還能忍多久了……

計算機組四人在三中東門外集合, 比負責老師黃旗晟先行一步，坐上兩輛商彥提前來的私家車, 去到了C城的火車站。

路上，坐在后一輛車的吳泓博還在抱怨：“學校這次不行啊，以前那些小比賽都是坐飛機的, 怎麼這次這麼重要的大賽，竟然拿火車把我們打發了？”

“……”欒文澤若有所思地沉默下來。

“想什麼呢，老欒。”

欒文澤回神，笑笑, “沒什麼。不過這次我們都提前一天半出發了，也不需要著急，高鐵慢一點，但穩當。”

“也是。”

到了車站，取了車票，吳泓博愣住了。

看一遍自己的車票，又湊過去確定了一遍欒文澤的，吳泓博震驚地轉向商彥：“彥哥，你們車票取了嗎！？”

商彥剛領著自家小孩兒取完票，聞言懶洋洋地掃了他一眼。

“嗯。”

吳泓博眼底的驚訝終于轉化為實質的興。

“商務座啊！學校這次怎麼這麼大方了！？從C城去到A城，高鐵商務座的票價可都接近2000一張了！這這這這是哪個財務科老師給批的，我要抱他大喊爸爸了嗚嗚嗚……”

商彥一抬眼皮，神態松懶地瞥他。

“喊吧。”

吳泓博：“…………？”

商彥：“我批的。”

吳泓博：“？？？？”

商彥沒再理他，拎著自己和蘇邈邈的背包，轉拉著孩兒往專用VIP通道去了。

后面吳泓博回過神，“嗷”的一嗓子撲上去——

“彥爹啊啊啊彥爹我你！！”

“……”

火車站路人驚悚，紛紛回頭矚目。

走在前面的商彥形一僵，把旁的孩兒牽得更了點，腳下步伐也加快了。

蘇邈邈站在他旁，不由地輕笑，想回頭去看吳泓博，卻被商彥拽了回來。

“裝不認識。”

蘇邈邈：“……？”

商彥：“經驗之談。”

蘇邈邈：“…………”

事實證明，商彥的經驗是對的。

——

從VIP通道進VIP候車室，吳泓博放下背包的第一件事，就是撲向了候車室角落里的免費小食和飲料供應區。

用最大的杯子取了一整杯可樂，又抱著一懷牛粒回來，吳泓博興得像個兩百斤的胖子。

——

事實上他也確實差不多了。

“小蘇，你吃什麼，我去幫你拿！”

“……”

不等蘇邈邈婉拒，商彥面無表地把孩兒攏住，

“我家小孩兒不吃零食。”他側回看蘇邈邈，“不健康，說不定還影響高發育。”

蘇邈邈：“…………”

吳泓博這才憾退場。

四人并未提前太久，故而在VIP候車室待了大約二十分鐘，便收到了漂亮的服務小姐姐的提醒，拎著東西去往專用的VIP檢票通道。

幾分鐘后。四人順利上車。

他們的車廂在1號，與駕駛室相鄰，故而是只有正常車廂長度一半的小車廂。

車廂只有兩排五位。

第一排是一左一右兩個單獨蛋形椅，第二排則是一個單獨蛋形椅，外加一對雙人座位。

按照網上隨機分票，蘇邈邈和商彥不巧就被分在第一排的兩個單獨蛋形椅里。

而欒文澤和吳泓博……

商彥微皺起眉，目向后一落。

吳泓博一邊興又新奇地注視著車廂，一邊和旁欒文澤說著什麼，就要并肩坐進那雙人蛋形椅里了。

商彥角一勾，走過去。

“單人的給你們，去前面吧。”

吳泓博一愣，激地抬頭：“彥爹，你今天為什麼這麼心——心得讓我都有點不安了！”

商彥輕瞇起眼，威脅。

“去不去？”

“去去去去去——”

吳泓博疊聲應了，拎起包就迫不及待地往第一排跑。

欒文澤慢一步，站起，表有點復雜地看了商彥一眼。

但他最終還是沒說什麼，也讓出位置了。

商彥滿意。他回看向門旁，蘇邈邈站在那里，正著車窗外發呆。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小孩兒。”

他低聲，喚過來孩兒的注意力，便沖抬手，“過來。”

蘇邈邈出校門以后就變得格外安靜了，此時也不說話，慢吞吞走過來。

“怎麼了，”商彥低眼看，眉心微蹙，“不舒服？”

蘇邈邈搖了搖頭，最后還是輕聲開口，“……沒有。”

想了想，免商彥擔心，便慢慢解釋：“我不常、不常遠行，有點不習慣。覺都很……陌生。”

商彥了然。

“手。”

他垂下眼，淡淡地說。

“……”

蘇邈邈微怔，不解地看向商彥，但還是聽話地把手出來。

商彥輕拿住的手心與手背，拉起來，按在自己鎖骨上方。

孩兒的指尖冰涼，而與之相的皮溫熱，兩相反差，接甚至仿佛起了一點燙。

那燙意一直蔓延到蘇邈邈的面頰上。

赧然而更加不解地看著商彥。

商彥角輕勾，“閉上眼。”

“……”蘇邈邈依言照做。

“覺到什麼了？”

“…………”

視覺被剝離，聽覺和覺的敏度便好像有了倍的增長。

指尖之下，方才燥熱里被忽略了的跳也一點點放大、清晰，最后像是幾乎帶著的心跳一起響起。

蘇邈邈驀地睜開了眼。

細白的手了回來，烏黑的瞳子里掠過赧然而慌的緒。

商彥低垂下眼，端詳著。

“現在還陌生麼。”

蘇邈邈抿了抿，臉頰微紅。

商彥低聲笑。

“以后無論你走到哪兒，這個跳會一直陪著你。有它在，任何時候和環境里，你永遠不需要覺得陌生或者不安。”

“……”

孩兒慢慢低下頭，輕聲問。

“什麼時候都會一直陪著我嗎？”

“嗯。”

“那我也什麼時候都能來嗎？”

“……”

商彥挑眉。

“…………！”

孩兒驀地回過神，一張白皙的小臉瞬時憋得嫣紅，“我我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我怕比賽的時候張——”

商彥啞然失笑。

他手一抬，輕住孩兒的下頜，阻止了急促而慌的話聲。

商彥單手撐著蛋形椅，俯下，湊到孩兒面前，薄薄的角微翹起來。

“嗯。”“無論什麼時候，都會陪著你。”

“……”

“也無論什麼時候，都隨你。”商彥低聲，謔弄地笑，“這可是師父給你一個人的特權，小孩兒，好好珍惜，多加利用。”

“………………！”

從C城到LanF大賽選拔賽所在的A城，車程極長，即便是乘坐高鐵，全程也接近7個小時。

高鐵行駛平穩，商務車又安靜，過遮擋的扇葉車窗落進來，醺得人上一層暖意。

被調傾斜模式的座椅上，孩兒很快就有點昏昏睡了。一顆小腦袋倚在枕上，還時不時地往旁邊跌一下。

商彥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終于在一次手擋住孩兒的腦袋，磕在蛋形椅邊沿時，忍不住輕笑了聲。

這一下晃，也把半睡半醒的孩兒從夢里驚了回來。

滿眼茫然，轉了轉腦袋，才順著商彥剛剛護著的手到了他的臉上。

“我……睡過去了？”

商彥俯過去，替孩兒將旁邊的按鈕按下。

“調平躺，你睡吧。”

“可是……”

“晚餐之前，我醒你。”

“……”

實在是困意難擋，蘇邈邈心里掙扎了零點幾秒，完全放平單人床的座椅和車廂里的暖意，便催得昏昏睡。

孩兒了薄薄的肩，眼睫掙扎地眨了下，便重新合上，沉沉地睡過去了。

商彥起，到車廂的隔音自門外，與商務車廂專配的乘務員要來了兩條干凈的毯子，這才反回到車廂。

“彥哥，小蘇睡了啊？”

吳泓博低聲問。

“嗯。”

商彥極輕地應下，見吳泓博轉回去，便走到蘇邈邈座椅旁。

他將手里一條毯子放到一旁自己的座椅上，另一條疊雙層，蓋住了孩兒的，順便幫拿下了之前換上的墊拖鞋。

將另一條疊好后，商彥依樣蓋到了孩兒的上。

只是在躬下，為孩兒掩好脖頸的毯子時，商彥的形驀地一停。

黑眸里緒一深。

孩兒睡很安靜，是吹彈可破的白，離得這樣近了，連下很淡的管都能約看見。烏黑的瞳仁此時被遮住了，濃的眼睫小扇子似的疊在眼瞼下，勾出漂亮的圓弧形。鼻子秀氣立，鼻尖微微翹一點圓潤的弧線，白皙襯著下面微微抿著的淡的，讓人幾乎忍不住想……

思維到達之前，商彥的指腹已經輕上孩兒細的。

不知是不是睡得太深，已經進夢里，孩兒非但未醒，反而無意識地在他指腹上輕蹭了下。

一點無形的火苗嗖地一下躥進了那雙漆黑的眸子里，墨的火頓時灼得鋪天蓋地。

商彥這一瞬里，眼神深沉得幾乎要把人吸進去。

了蠱似的，他不自地慢慢向前俯下。

耳后“砰”的一聲悶響。

似乎是什麼東西被驚落到地上的聲音。

但鬼使神差地，商彥并沒有回頭。

他只在一瞬的停滯后，再一次下去。

在瓣相的前一秒，他還是改變了主意——薄微微上移，輕吻在孩兒的鼻尖上。

一停，即離。

商彥沉著黝黑的眸，直轉回頭。

吳泓博一臉被雷劈了的神，目瞪口呆地看著商彥。

“彥……彥爹……你剛剛、你剛剛在……干什麼呢……”

隨著理智回歸，這句話聲到了尾音，已經如同它的主人的神一樣——

驚恐得近乎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