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吃午飯時候陳書青自然就被老夏家留了下來，當做了主客按著坐了重要位置上。夏平時多後院忙自己事兒，等到吃飯時候才發現了陳書青，臉一下僵了幾分。

陳書青見了夏倒是出了幾分喜，眼睛裡都是笑意，“原來你回來了，我以為……”

“過幾天就回去了。”夏邦邦地說完，找了個較遠位置坐下埋頭吃飯。

石三爺按著陳書青喝了一碗酒，陳書青看著斯斯文文，酒量竟也不淺，被勸了幾大碗白酒喝進肚面不改，只是看著夏時候有些直勾勾地發愣。夏被他盯地渾不自，抬頭看回去，那人卻是差點被飯嗆住，匆匆忙忙扭頭不敢看他了。

陳書青自從見了夏之後，來楊樹灣勤了，原本兩三日能擬寫完合同，是拖了一個多星期，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給老夏家人從頭到尾講一遍自己所學。

夏志飛先看不慣陳書青，他覺得這個姓陳看他哥哥眼神兒不對勁。

老夏家小子向來團結，有一個看不慣陳書青，其餘立刻紛紛響應，保護堂哥小分隊又迅速地組建起來，目標直指陳書青。只是這時樹上青棗已經被他們幾個熊孩子糟蹋沒剩幾個了，襲了陳書青兩回之後就“彈糧絕”，唯有夏院子裡那幾棵還掛著棗子。

莊戶小院子裡大多都種了幾棵果樹，夏住屋前就有兩棵棗樹，綠葉後閃爍著零星紅棗兒，看著喜人。夏志飛之前帶著人爬遍了其他棗樹，唯有自己哥哥門前沒敢，他瞧著壯實，但說到底也是個十來歲小子，行比思想要多，一個午後大著膽子帶幾個堂兄弟進來摘了大把大把小棗，塞進兜裡當做彈弓“彈藥”。

夏隔著窗戶看見他們，喊道：“夏志飛！”

夏小弟回頭去看，被另一個堂弟拽下來青棗枝子打中後腦勺，棗樹枝上帶著小刺，疼他哎喲了一聲。

夏又喊：“夏小六、夏小七，你們一起進來！”

夏家幾個小前幾天剛接了輔導，對夏和夏手裡戒尺還心有餘悸，邁著小碎步挪蹭著進來，挨著牆壁站了一排。

“堂哥，我們沒闖禍，就是玩兒呢……”夏家小七機靈，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老白吃青棗，我們摘了給它吃。”

老白是夏石三養了許多年一匹大白馬，格溫馴，小孩子去牽它騎它也都會乖乖放慢了腳步。夏家幾個小不點也喜歡這匹白馬，一來年份長了把它當家人，二來馬通人，比那些騾子和牛之類蠢不知道強了多倍。

夏志飛見了他哥習慣地呆愣，這會兒還沒反應過來，“老白不是被爺爺帶去建林鎮上還沒回來嗎？”

夏小七差點咬著自己舌頭，支支吾吾不敢說話了。

夏招手讓弟弟過來，問道：“爺爺去鎮上幹什麼？”

夏志飛被自己哥哥腦袋上了一把，高興地什麼都說了，“爺爺說今天要村子裡擺酒，請大家都來咱們家吃飯！”

夏小七一旁湊話道：“是啊，堂哥，今天晚上我二伯也回來！爺爺說二伯事忙，回來一趟不容易，一起擺酒請大家那個……那個……反正就是告訴大家堂哥從京師大學畢業啦！好好風一回呢！”

這裡二伯說是夏父親夏國強，當初夏去京城上學，雖然蔣東升說了是要報答他們相救恩，但到底還是沾了蔣家。夏國強原本沒有什麼大志向，但為了大兒子還是咬牙把陷泥裡半截給拔了上來，巍巍開始學外面人做起五金小零件加工，如今甚至自己還開起了兩家機械廠，生意雖不大，倒也紅火。

夏國強雖然也有了個廠長經理名頭掛上，但心裡還是老一輩想法，當年夏考上京師大學，一來沒時間二來家裡條件也不好，沒能風風地大擺宴席，如今夏畢業了，他心裡還是盼著給兒子補上。

這可不是為了收禮，老夏家人脾氣直，好面子，寧可倒錢讓全楊樹灣人來羨慕。夏國強是這麼個子，石三爺也是這麼個子，爺倆對擺酒事兒一拍即合，當即石三爺就牽著白馬去鎮上了。

楊樹灣到鎮上並不遠，比起鐵疙瘩似汽車，石三爺喜歡和他養牲口多打道，畢竟做了半輩子牲口買賣，前幾年又往雲南邊境送了不矮腳騾馬，對這些吃苦耐勞又通靈牲口是割舍不下。

不等石三爺回來，晌午過後家裡就開始收拾桌椅，十幾張打木桌直接擺寬大庭院裡，老夏家人忙碌個不停，一個個臉上喜氣洋洋。

夏記得上一世他拿了大學錄取通知書時候，石三爺也是擺了幾桌酒席，那會兒沒什麼吃，高粱米摻了糙米蒸飯吃，一鍋燉菜管飽，喝也是自家釀高粱酒。石三爺高興不行，喝地臉紅脖子，扯著嗓門誇獎自己孫兒有出息……

他那時被曾老慣出一傲氣，對爺爺做法總忍不住皺眉，還是陳書青站他邊一再勸了才肯留下。

82年夏末，他和陳書青一同拿到了京師大學通知書，那時候他以為自己可以和陳書青做一輩子好兄弟，若不是那顆子彈，他無法相信陳書青會背叛他。

夏站門口，看著外面一棵大楊樹沉默不語。當年他和陳書青了大學生，興沖沖地一同樹幹上刻了一行小字，寫了年月，約好等以後一起回來看。他這幾日，每天量躲房間裡，如果要出去也都做出一副忙碌樣子，來去匆匆，特意避開和陳書青相見機會。

即便過去這麼多年，也還是不行。他還不，沒有到去容忍親如兄弟人背叛。

外面傳來馬車響，石三爺大聲吆喝聲音也傳來，“籲！籲！！裡面人都讓開些，小七別淘氣啦，去喊你大堂哥來幫忙搬東西！買了好些東西哪！”

夏卷起袖子，步向前，道：“爺爺，我來幫你，怎麼買了這麼多……”話只說了一半就卡了嚨裡講不出來，盯著前面那個幫著卸車青年好半天才發出聲音，“你……你怎麼來了？！”

站前面一肩扛著一袋子白米正卸貨人抬頭沖夏笑了下，出一口白牙，帶著些討好道：“夏，我回來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