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書念被一通電話吵醒。

書念昨天睡得很晚，此時因為睡眠不足，頭疼得厲害。迷迷糊糊地翻找著手機，皺著眼看了眼來電顯示，接起了電話：“媽媽？”

像是沒想到這個點還在睡，鄧清玉驚訝道：“還沒醒嗎？”

書念翻了個，再度把自己埋進被子里，悶悶道：“剛醒。”

“你今天不用去錄音棚？”

聞言，書念立刻清醒，坐了起來。想清楚后，立刻躺了回去，乖乖地說：“不用，年初七之前都沒有工作了。”

“那你……”鄧清玉遲疑地問，“要不要跟媽媽一起回老家。”

書念瞬間沉默下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如果你不愿意的話，媽媽現在帶點吃的過去給你。”鄧清玉嘆了口氣，“去年就沒回去，今年不能不回了。昨天給你打電話，聽說最近心臟不太好，總得回去看看。”

鄧清玉口里的“”，不是王浩的媽媽。

而是書高藺的媽媽，書念的。

書念手機，下定決心道：“什麼時候回？”

“如果要去的話，今天下午就準備過去了。”鄧清玉說，“我們直接開車過去，不堵車的話，到那應該晚上六七點。”

“好，我現在收拾東西。”

“那行。”鄧清玉說，“一會兒我們直接到你樓下。對了，你不用太早下來，我給你打電話之后再下來。”

“好。”

掛了電話，書念從房間里拉出行李箱。想著這次去應該要去一周，塞多了幾件厚服，拿上化妝袋和護用品，心不在焉地在家里四逛了一圈，把要帶的都拿上。

確定沒有帶東西，書念拉上了行李箱。

坐在地毯上，看著手機，神帶了點猶豫。如果是以前，書念覺得自己會認認真真地收拾好東西，然后就坐到一旁，等鄧清玉聯系。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收拾東西都不能心無旁騖的時候，不斷地在想著一個問題——

回老家的事，要不要跟謝如鶴說一聲。

書念不知道這種事有沒有必要跟他說。

說了的話覺有點刻意，不說的話又怕之后他找找不到人。

糾結了一會兒，郁悶地把手機扔到一旁，不懂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忸怩，打個電話都要顧慮那麼多。

書念站了起來，換了套服。走到鏡子前，涂了一層薄薄的口紅。而后跪坐在柜旁邊翻子，恰好瞥到地上的手機。

安靜一秒。

書念拿了起來，撥通了謝如鶴的電話。

那頭接的很快：“書念？”

“嗯。”書念了，“是我。”

謝如鶴問：“怎麼了。”

“我一會兒要回老家了。”書念有點小張，誠實地說，“所以這段時間沒法陪你復健，就想跟你說一聲。”

聞言，謝如鶴那邊沉默了下來。

他不說話，書念也不知道說什麼了：“就說這個，沒別的事。”

很快，謝如鶴問：“回十延鎮嗎？”

“對呀。”

謝如鶴想了想，多囑咐了幾句：“注意安全，不要一個人出門。有事盡量找認識的人一起出去，不要一個人。”

說完之后，似乎覺得自己反應有點過度，他又低聲補充了句。

“過年，小比較猖狂。”

書念垂下眼，像是想起了什麼，有點愣神：“我知道。”

兩人沒再多說。恰好鄧清玉來了電話，書念跟謝如鶴道了聲再見后，便拉上行李箱出了門。此時鄧清玉和王浩都到了樓下。

王浩上來幫提起箱子，和藹地朝笑：“念念又漂亮了啊。”

書念局促地笑了笑：“王叔叔好。”

鄧清玉過來幫理著圍巾，瞅著的臉，皺了眉：“你昨天幾點睡的，怎麼黑眼圈這麼重。”

書念含糊不清道：“有點失眠。”

三人上了車。

王林錫沒下車，就留在車，高興地擺了擺手：“姐姐。”

書念朝他點點頭，到后座跟他坐在一塊。低頭系著安全帶，不知是什麼原因，一直不進卡扣里。

注意到的舉，王林錫眨了眨眼，指了另一個卡扣：“姐姐，你應該在這。”

書念下意識換到他說的那個卡扣上，功扣上。

“謝謝。”

王林錫今年十三歲，正是長的時候。比起書念上一次見他，他似乎又長高了些。他長得很秀氣，模樣白凈，一雙圓眼襯得他像是只小倉鼠。

書念跟他相的時間并不多，兩人并不悉。

一直有聽鄧清玉說過，王林錫的子鬧騰的很。長相純良，但在學校里卻像個小霸王，一學期被家長的次數用十手指頭都數不過來。

但在書念面前，卻像是變了一頭真的小綿羊。

很聽的話，對的態度親近又友好。

書念記得他們剛見面的時候，王林錫對并不是這樣的。他帶了很深的戒備，抗拒的到來，像是怕把他的爸爸搶走。

也不記得這種態度是什麼時候開始有了變化。

會覺得激。

因為他的這種態度，偶爾書念也會有一種，自己并不徹徹底底是個外人，除了媽媽之外，這里還有人期待著的到來的覺。

書念昨晚確實睡的不好，聽著王林錫嘰嘰喳喳的聲音，不知不覺就靠在椅背睡著了。醒來之后，往外一看，才發現已經進了十延鎮。

天已經黑了，路上沒什麼行人，冷清而蒼涼。

下意識角，收回了視線。

旁邊的王林錫沒在睡，余瞥見的靜，他的目從手機上抬了起來，朝出整齊白皙的牙：“姐，你要不要喝水？”

書念垂頭往包里翻：“沒事，我帶了。”

鄧清玉坐在副駕駛座，聽到聲音，看了過來：“念念醒了？馬上到了，我們一會兒先去外公那？還是你想去爺爺那邊住。”

書念想了想：“我去爺爺那邊吧。”

“……”鄧清玉面遲疑，猶豫地征詢的意見，“那我們先一起去外公那，晚點再一起去看爺爺好嗎？”

書念點頭：“好。”

們以前在十延鎮住的房子已經賣掉了。

外公家還住著舅舅一家人，沒有多余的房間給他們住。鄧清玉只能跟著丈夫去婆家住，但房子都不算大，住不了那麼多人。

書念覺得自己去爺爺家住比較合適。

書念的外公和外婆有點重男輕。鄧清玉的哥哥生了兩個兒子，從小被他們帶大，所以他們并不親書念這個外孫。

態度不算差，只是不算熱絡。許久沒見，也沒有問的近況。

王林錫是鄧清玉再婚后夫家帶來的小孩。除了他們三人，基本沒有主跟他說話的人，倒像是來做客的。

吃完晚飯之后。

察覺到兩個孩子的沉默，鄧清玉也沒久留，主提出要離開。四人一一道了別，重新上了車。書念的爺爺就住在附近，開車過去也才幾分鐘。

兩人老人提前得知書念要回來，此時都在門口等。

書念下了車，乖乖喊人：“爺爺，我回來了。”

“是念念吧？”書笑得和藹，過來拉住的手，盯著的樣子細細地看：“怎麼瘦這個樣了，去如川不好好吃飯啊？”

書念抿著笑，沒說話。

書爺爺在后邊提醒：“先進來吧，別讓孩子在外邊冷著。”

鄧清玉跟兩個老人說了幾句，隨后又囑咐了書念幾句話，便和王浩去了婆家。

等他們的車開走了，書念挽著爺爺的手，正想跟他們一起進家里，突然聽到不遠傳來人的哭聲。

回頭看。

是個中年人，披頭散發的，看上去瘋瘋癲癲。后跟著個年輕男人，無奈地拉著：“媽，你別這樣…我們回家了嗎？”

人流著淚，自言自語般地說：“香香…我們香香去哪了啊，怎麼都找不到啊……都要過年了，怎麼還不回家啊……”

年輕男人哄著：“我們先回家好嗎？香香說不定在家里。”

書念認得。

是陳香的媽媽。

初中的時候，隔壁班那個突然失蹤，一周后被人發現了尸的陳香。

書爺爺看向書念，下意識拉住：“我們回去吧。”

下一刻，陳阿姨抬眼，看到了書念。停住了哭泣，像是認出了什麼，眼睛張得老大，慢吞吞地走了過來，站定在書念的面前。

書念下意識屏住呼吸，往后退了一步。

年輕男人連忙拉住：“媽！”

陳阿姨卻沒有別的靜，愣愣地看著，而后又嗚嗚地哭了起來：“好孩子……好孩子……”

書念的拳頭又松開，細聲安：“阿姨，你不要難過了。”

陳阿姨應該是和鄧清玉一樣的年紀，頭發卻已經變得花白，滿臉的皺紋，是衰老又頹靡的模樣。因為自己的兒，在花一樣的年紀就慘死他人的手下，不再快樂。

不論發生什麼，都不再快樂。

每日每夜都像是活在地獄里。

寧可讓自己代替死去，都不愿意像這樣一個人活在這世上。

書念有點張，手心冒了細細的汗。把汗蹭到子上，手握住陳阿姨的手，輕輕地說：“壞人已經被抓起來了。陳香在天之靈，會得以安息的。”

大概是因為見到陳阿姨那個模樣，爺爺的心都變得沉重了起來。

三人進了房子里，書跟說：“其實平時還好，就一到過節的時候，就會開始哭，滿地找陳香那個娃。”

書念悶悶地嗯了一聲。

書看著的模樣，沒再提這事，嘆息了聲：“轉眼你爸也走了快五年了，可真是快……怎麼就葬在如川那邊了，讓我跟你爺爺想去看他都費勁兒。”

書念彎著說：“以后我開車送你們，我們一起去。”

“念念。”書爺爺朝招手。

書念走了過去，蹲在他的面前，像條小狗：“爺爺。”

書爺爺了的腦袋，神恍惚，盯著和書高藺相似的眉眼，不知不覺就紅了眼眶，老淚縱橫，來來回回地重復著三個字。

“真是好……”

兩個老人熬不了夜，到了九點就準時回房間睡覺。

書念翻出行李箱，到浴室洗了個澡，之后便回了房間。睡的是書高藺以前住的房間，里邊的擺設都和從前的模樣無二。

只有窗戶裝了一層防盜欄，房間的門上也多安了兩把鎖。

看到那兩把鎖的時候，書念的神發愣，大概能猜到是鄧清玉跟他們說了些什麼。抿了抿，鼻子莫名發酸。

開著燈，爬到床上，進被窩里。

最近幾天都是節日。

昨天是書念的生日，今天是人節，明天就是除夕。書念看了看朋友圈，被喂了一的狗糧，很快就退了出去。

書念也不知道做什麼好，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練了會兒氣泡音。

很快就有了睡意，眼皮漸漸向下耷拉，像是被什麼東西往下拽。翻了個，正想把整個腦袋進被窩里睡覺。

下一刻，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書念困得眼皮都睜不開，迷迷糊糊地接起了電話：“喂？”

耳邊傳來了謝如鶴的聲音：“書念。”

此時不過十點出頭，對于他們兩個的正常作息來說，都還算早。

書念用力了眼，不知道他找自己做什麼，只想聽他說完，趕掛電話繼續睡覺：“怎麼了嗎？”

他沉默了幾秒，輕聲問：“你打算守歲嗎？”

書念重復了一遍：“守歲？”

“嗯。”

書念覺得有點奇怪，但費勁地想了半天，又找不到哪里奇怪，只好坐了起來，抑制著自己的困意，認真點頭：“守吧。”

兩人說了一會兒的話，書念漸漸清醒過來。

想起今天一天做的事，遲疑地說了句：“今天除夕嗎？”

“……”謝如鶴沒吭聲。

“那我今天好像沒有吃年夜飯。”書念懵懵地撓了撓頭，小聲地問，“我要不要現在去補回來？”

那頭依然沉默著。

書念思考了下，納悶道：“可我的生日不是昨天剛過嗎……”

沒等書念說完，謝如鶴突然打斷了的話，像是被人破了謊言一樣，語氣有點窘迫：“是我記錯時間了。”

書念還沒反應過來：“嗯？”

“今天不是除夕。”

“那是什麼？”

謝如鶴頓了下，低聲道：“……人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