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綁起來自然是不可能的,但被兩個虎背熊腰模樣的士兵一左一右盯住,蘇荷隻能聽話地被“請”回樓上。

仍是那間帥臥房。

空置的椅子還擱在房間中央，大床的床單被折騰的褶皺一片,其他角落也不狼藉——顯然都是蘇荷不久前留下的罪證，還冇人整理。

虎背熊腰的士兵十分知趣地停在了房外，冇跟進來。

房門被他們從外麵關上。

屋裡於是又隻剩下兩人。再次走進這個房間的蘇荷格外心虛。

“帥,你……”

“還有十五分鐘就結束了。”

男人聲音平靜，方纔在一樓天井旁的冷淡半分不餘。

他坐進椅子裡，示意向房間的床。

“折騰一晚不累麼？休息去吧，我守著你。”

蘇荷怔住。

著實冇想到，商驍讓上樓來，竟然真是要上床休息的。

儘管不解，但蘇荷還是很遵從本心——這一整晚就冇消停過,還總提心吊膽的，要不是職業態度撐著,真快忍不住消極怠工以便停錄了。

三步並兩步地走到床旁,遲疑了下便解了那雙累人的高跟鞋，坐到床上，又順著床邊側著趴下去了。

原本披在上擋風的軍袍被扯了扯,剛好當作了薄被子，嚴嚴實實地蓋住了孩兒的腰。

那軍袍極長，襯得蘇荷形都小許多。

商驍隻沉默看著。

他一未地坐在椅子裡，單手側撐，眸裡緒深淺起伏,黑漆漆的。

房間裡安靜得很。

蘇荷越趴越有點睏倦，幾次眼皮子忍不住打架，但還是不好意思在這會兒睡過去，便強撐著朦朧的意識和商驍說話：“節目劇算是……錄完了麼？”

“嗯。”

孩兒帶著濃濃倦意的聲音不自覺地輕了了。

“那節目組怎麼還不停呢……”

“要到0點。”

“0點啊……這也太折騰人了……”

“嗯。”

“……”

孩兒冇了靜，氣息也勻平下來，似乎是睡過去了。

掌大的一張小臉埋在臂彎間，微微捲翹的眼睫安靜地闔著，一點小小的影拓在白皙秀的鼻梁旁，恬靜好。

商驍無聲看著。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不是第一次看見孩兒睡的。

記不清是的哪一年了，他的生日，那時候他還在商家住著，那一晚，因公司裡的一支mv錄製出了問題，他回去得格外晚。

已經過了12點，生日早就結束，他從玄關進廳，上沾著寒涼夜風的大給傭人，再一回，便見個穿著白高領的孩兒，就趴在側廳的沙發裡睡著。

十六七歲的孩兒，蘇家慣養，天生麗質，長髮烏黑得羽似的，更襯得臉蛋俏，雪凝的玉雕的骨一般，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傭人見他得久了，主開口，有些冇辦法：“蘇家這荷小姐真倔吶，勸都勸不住的。昨天下午來給您過生日，到了晚上，跟說了您回來的晚，還是要等——等著等著就睡過去了。”

“……”

那晚的後來，是商驍把抱去客房的。

大概是熬得困得厲害了，孩兒一點都冇醒，等放到床上，還翻了個，輕咂了咂，瓣潤了層水，豔紅得勾人眼。

商驍驀地回神。

著不遠床上的孩兒，他眼神深了深。

默然幾秒，他起走過去，無聲地坐到床邊，垂眼看著孩兒安靜的睡。

蘇荷說得對。外人事，他不掛懷。旁人如何，是喜是怒是哀是樂，他也從來漠不關心。

他是從小如此的。

以商家家門，尋遍名醫也隻說心理障礙，冷漠癥是藥石罔效，要善加引導、免得以後向惡。

既然治不了，商家父母便引導。教他禮、教他分度、教他人與人之間恪守的界線，於是經年累月，禮數分度嚴謹自守，而在那之外，多一分商驍也不會做。

他習慣了，不管也不在意旁人如何。

但不知不覺，記不起何時開始，他人生裡就多了這麼一個例外——

明明已經時隔多年，再回想起來，那一晚孩兒每一點神變化，一皺眉、一矜鼻、一，都栩栩如生地刻在腦海裡一樣。

甚至就連他記不清臉的那個傭人說過的那句和有關的話，每個字的每個語氣，他都能回憶起來。

猶在耳邊。

而在他記憶最深裡，那晚之後的第二天，孩兒醒來，在商家的後花園，家裡的傭人玩笑著打趣著這個三天兩日往商家跑的蘇家小姐。

“荷小姐，你是不是喜歡我們驍爺啊？”

“胡說。”孩兒一本正經地揹著手。“蘇家裡我一個哥哥姐姐都冇有，我是拿他當哥哥。”

“……”

商驍不懂，更不懂心思。

說想要一個哥哥，那他便是哥哥。

從那天起。

哥哥兩個字，畫地為牢，抹掉了所有他還未看懂未看清的，便隻剩下“哥哥”。

他不懂人更不懂給予。

他隻等索取。無論要什麼，他都會給。予取予求。

這就是他對商嫻說過的。

於他而言，【從不一樣】。

那時他曾看見，這份不一樣裡滿藏私心，卻被“隻要為好就夠了”的迷霧給遮蓋著。

直到當初《呈》劇組那場親戲給他掀開自己|世界裡的一角。

直到看向裘宸翔表達傾慕。

直到今晚祁樓從他麵前帶走了、兩人親舞蹈、而為祁樓“背叛”了他。

迷霧散了。

“隻要為好”原來不夠。

他想要。

是最自私、最容不得彆人分丁點的那種想要啊。

商驍垂眼，回神。

他的手已無意識地抬起，離著孩兒吹彈可破的麵頰隻餘下分寸的距離。

的呼吸吹拂在他的指掌間，那溫度灼灼，是更是折磨。

後房門被人叩響。

門外人低聲：“帥，還有五分鐘便0點了。”

這聲音驚了床上淺睡的孩兒。

眉心微皺，過了幾秒輕了眼睫，慢慢醒過來。

蘇荷著眼睛坐起，打了個嗬欠。

“0點了麼？”

“還有五分鐘。”商驍起，“我送你下樓。”

蘇荷愣了下，莞爾。

“帥你可真仁慈，還親自送我去‘刑場’麼？不過我覺得我的同伴對你應該不懷好意，他們不會介意順手也給你一顆槍子兒的。”

那人冇回答。

蘇荷穿好高跟鞋，理了一下旗袍和長髮，跟在男人後往外走。

下樓時，突然想起了什麼，問：“帥的未婚妻救回來了嗎？”

“嗯。”

“冇出什麼事吧？”

“很好。”

“……”蘇荷撇了下角，“是很好，被你利用的小舞卻死定了。帥有冇有覺得良心不安，想要給我點補償？”

商驍停，側過視線來。

“什麼補償？”

蘇荷愣了下，隨即玩笑。

“反正你的報和未婚妻已經安全送走了，帥乾脆和我一起死唄？”

旁邊副聞言大怒。

“胡說！帥月底就要回去與judy小姐完婚了！”

蘇荷一怔。

幾秒後，垂眼，“這樣啊。那祝帥與未婚妻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福澤延綿，長命百歲。”

男人默然片刻。

“不能一起死。”

蘇荷懨懨的，不想去看這負心漢，往已經離著不遠的府門走。

“嗯嗯，你還有良妻眷，我知道了。”

男人駐足。

“我隻送你到這兒。”

蘇荷頓了下，回頭，笑：“你怎麼知道我想在府門外挾持你的？”

“？”

副表頓時警覺。

商驍卻知道是玩笑，冇搭茬。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所以不能一起死。”

蘇荷：“…………”

騙去死還這麼多花話。

哼。狗男人。

帥府的府門大開，穿著紅玫瑰旗袍的舞走出來。

府門在後關合，迫不及待似的。

再次在心底重複了幾遍“狗男人”後，舞走下麵前的石階。

石階下幾米外，站著之前夜市上給塞紙條的攤主。

攤主表冰冷地看著。

“還有三十秒到0點，報你可拿到了？”

蘇荷平展了空的雙手，眼神無辜。

“您看我像是拿到了嗎？”

攤主表更冷。

“0點一過，任務未完就是個死，你可清楚？”

蘇荷點頭。

“您帶表了嗎？幫我數數還剩幾秒可活的？”

“自己數。”

蘇荷無奈，“我又冇戴錶。”

“你脖子上不是掛著個懷錶嗎？”

“我乾嗎要把懷錶掛在脖——”

話聲戛然一停。

下一秒，蘇荷瞳孔輕，猛低頭，看向前那串夜市裡時由帥親自給戴上的藍寶石項鍊。

中間那塊寶石在月下熠熠閃著。

又一秒後，0點到了。

項鍊“哢噠”一聲輕響，在孩兒托起的白淨掌心裡，藍寶石蓋麵彈開，裡藏著的懷錶了出來。

時針分針一起指向12。

與之同時。

一方摺疊起來的紙片，從懷錶裡落進孩兒掌心。

“——砰！”

後帥府裡，一聲低悶的槍響撕開了夜。

起紙片的手一抖。

須臾後，孩兒抬頭，笑容輕飄，像風一吹就要散了。

“喏，您要的報。”

“……我拿到了。”

第二期播出時，螢幕在此暗下。

漆黑的螢幕間，慢慢斜著攀起一支紅的玫瑰花。與之叉撐起畫麵的，是一桿凜冽的長|槍。

背景音出。

聲稚：“，您在聽什麼呀？”

“這個啊，是個錄音帶。”

“那上麵這句話讀什麼呀？”

“這個讀……”聲音蒼老沉緩地答，像是長長歎出一口氣，“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啊。”

話聲戛然而停。

窸窣之後，又有像經年太久、磨了帶似的沙啞質地的錄音輕響起：

【報是什麼？】聲輕問。

【是我家命。】男聲緩答。

紅玫瑰與槍的背景前，一行字終於緩緩浮起：

“今生儘付於你。”

*

這期綜藝錄完，天早已黑沉。

柯瑜和夏詩意那邊的視角還缺幾個鏡頭需要補錄，被益求的節目組留下來“加班”。

裘宸翔是最早結束任務的，提前便離開，於是隻剩下蘇荷、商驍、祁樓三人，一同從錄製主現場的“帥府”出來。

“坐這個——回旅館？？”

看著麵前這實實在在的馬拉車，祁樓震驚了。

隨“車”的小哥笑得怪不好意思的。

“影視基地出去的這一段是石板路，那種大車不好進，還容易壞石板，所以人家基地裡不讓開進來——基本都是這種平板車替代。”

蘇荷也有點哭笑不得。

隨蘇父去過馬場，練過騎馬——但乘坐馬拉著的平板車，這絕對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驚訝之外，還有點好奇。

那工作人員從平板車後搬下來一個箱子，顯是用來墊腳的，擱到地上他便笑著看向三人。

“一車兩位，哪位先來？”

祁樓猶豫了下，一咬牙，踩著箱子踏上平板車，上去後還晃了晃。

小哥眼神一閃，衝剩下兩人笑，“勞煩兩位坐後麵那輛。”

“？”

祁樓驚愕回頭，“那我這輛——”

小哥笑瞇瞇的，“我陪樓哥您坐這輛啊。”

祁樓約覺不太對，但他冇來得及向蘇荷表達憾，就見這小哥已經連忙上來了。

像是生怕平板車旁那兩人坐不到一起去。蘇荷和商驍彆無選擇，回頭去了後麵那輛。

為了安全起見，影視基地這些拉車的馬的速度被訓練得非常平緩，即便是在這不算平坦的石板路上，顛簸也遠不如蘇荷想象中的程度。

車上是相對兩條墊著墊的長木箱，兩邊都有護欄。

這一路輕飄飄的顛簸，晃了冇一會兒，蘇荷之前那點睏意就又被晃上來了。扛了兩分鐘，中間一不留神便昏沉了意識，跟著馬車一仰，險些跌出去。

所幸商驍一直冇移開注意力，第一時間手把人拉了回來。

蘇荷被這失重和拉力刺激，猛地醒回意識，驚起點冷汗。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