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是最現實的。對這些準移民來說，單單那些眼花繚機械並不會讓他們產生多大的興趣。

但畝產翻五倍的事實一擺在眼前，一個個便立即暗暗發誓，一定把這套絕活學到手！

準移民們被激發出最高昂的學習熱，與培訓幹部的配合度一下子拉滿。將他們的每一句話都奉若圭臬，對他們的每一個命令都毫不猶豫的執行到位。

王七等人也對準移民們傾囊相授，除了水旱田外，他們還開闢了棉田、油菜田、甜菜田、還有土豆地瓜等新作田，儘可能將自己掌握的農業技能傳授給他們。

每天晚飯後，各中隊還要開設掃盲班，這是所有人都必須參加的。若趕上下大雨，還會全天上識字課。

其實來的路上，移民幹部們就已經在教準移民識字了，培訓中心再接力三個月，差不多就能初步掃盲了。

當然，茴香豆有幾種寫法，他們還是不曉得的。不過集團也不要求他們曉得。按規定，掃盲班學員能識800個常用漢字，會寫收據和便條，基本看懂告示報紙，就可以結業了。

後續到了行政區，公社還會在農閒時組織學習，到時候還有算數、農業課程呢……

準移民的學習熱非常高漲，千百年來，讀書識字都是統治階級的特權，向來爲老爺相公們所壟斷，什麼時候到他們這些泥子了？

儘管他們白天干一天活，但晚上還是齊刷刷的在一間間燈通明的教室裡。跟著文化教員從拼音和‘一二三四、東南西北、前後左右、男老……’這些最簡單、最常用、最基礎的漢字學起。

待到準移民掌握了拼音之後，教員們再漸漸由淺深，教一些複雜的字。

李守忠學的很認真，對江南集團居然教識字這種事，他是萬萬沒想到的。在他心中，識文斷字那是高人一等的事。現在不花錢就能學識字，天底下還有這種好事兒？

唯一讓他不自在的地方，就是教材上有些容，似乎有些大逆不道。

比如什麼‘窮人不該當牛馬，我要翻做主人’，‘學好文化，破除迷信’之類……

文化教員居然說，人生下來都是平等的，一切不平等，都是別人強加給我們的。

還說什麼上帝神仙都是騙人的，要相信科學之類，簡直是太過分了！

怪不得東廠要調查他們呢！

李守忠覺得，這識字課本拿回去，都能跟沈先生差了。不過他卻一點兒都不想這麼幹，恩將仇報還算個人嗎？

唉，真是糾結啊……

但絕大部分人沒他這份強烈的忠君思想，自然也不會糾結。現在是教員說啥就信啥。估計給他們把刀，就敢跟著集團造反了……

比如高達，就已經快被洗腦了。害得李守忠找到機會就得給他注忠誠，以防他幹出什麼傻事兒來。

兩家人還有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呃，現在是剛出世的孩子了，的命還在東廠手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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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月後，農忙季節過去了。

田裡的活給人幹就行了，培訓幹部又帶著男人去築海塘，修水庫，教他們如何搞工程。

每天早晨，育教員還要對男人們進行隊列訓練。

一是爲他們分到各行政區後，加預備役做準備。二來，通過隊列訓練，也能大大加強男人們的紀律。

王七還帶他們劃船下海捕魚，教他們如何利用灘塗進行海產養。畢竟九九的海外市全都設在海邊，這方面的技能還是要了解一下的。

沿海一帶的漁民從數百年前，就掌握了灘塗養海產的技。他們直接利用灘塗養各種貝類比如海虹、扇貝、蛤蜊。還有海帶、紫菜等各種藻類。還會將灘塗改造魚塘，養各種魚蝦。

但這些準移民聞所未聞，真是大開眼界。

王七雖然爲大隊長，但在培訓時從來都親力親爲，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知識，在這三個月裡傾囊相授。

準移民們自然能到這位‘大幹部’的真誠，也十分戴他。住集宿舍的單狗們更是跟王七打得火熱，都管他七爺。

日子久了，李守忠和高達才知道，其實七爺才三十四歲，只是天天在海邊風吹日曬，皮都了醬，還被吹出了深深的皺紋，自然格外顯老。

他們還無意中聽大隊副說，這王青嶴的名字，還跟七爺有關。但好奇的跟王七打聽時，他卻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幸福的時總是短暫的。準移民們從沒覺得時間過得這麼快過，轉眼就到了六月中，培訓結業的日子了。

所有移民都拿到了培訓中心頒發的結業證書，以及去向不同的船票。

王七和培訓幹部們，忙活了整整兩天，去中心服務站買了各種酒、滷菜、醬貨，還殺了兩頭大豬，自然也不了魚蝦螃蟹，張羅了盛的晚宴，爲他們送行。

起先大家還樂呵，但當劉隊副請大隊長致祝酒詞，王七端起酒碗，扯著嗓子高聲道：

“兄弟姐妹們，各奔東西的日子到了……”

場中氣氛登時爲之一窒，難捨難分之瀰漫開來。

開始有人抹淚，漸漸就哭一片，準移民哭，培訓幹部哭，王七也紅了眼圈，所有人難捨難分。

準移民再不是當初那種無喜無悲的麻木狀態了，他們的心已經被培訓幹部徹底暖過來，也徹底屬於江南集團了。

“好了好了，我不多說了。你們也別哭了，再哭飯都沒法吃了。”王七用手背淚，大聲道：“開席吧！”

“來來，大家端起酒來，一起幹一杯！”培訓幹部們也趕活躍氣氛。

好一陣子，場院漸漸才熱鬧起來。移民們便以小隊爲單位，都過來向王七和教員敬酒，王七來者不拒，接連喝了十幾杯啤酒，整張臉就像煮的蝦子一樣紅。

“大家先停停，讓大隊長緩緩。”劉隊副趕給王七解圍，結果功的把火力轉移到了自己上……

王七一臉醉態，笑容可掬的看著打一片的幹部和移民，一旁有人往他裡塞了菸，又有人從另一邊給他點上。

卻是李守忠和高達。

“兩個臭小子。”王七吸一口，噴了李守忠一臉煙道：“分到哪兒了？”

“什麼臺灣？”李守忠愁眉苦臉道：“唉，又要坐船了。”

“知足吧小子。”王七呵呵一笑道：“離這兒最近的行政區，就是臺灣了。”

“這樣啊……”李守忠不由鬆了口氣，真要是在海上漂一兩個月，他小命都要不保了。

其實嚴格來說，新港市距離舟山只有一千里，比臺灣還要近一百里。但從幾年前，集團就停止了向耽羅行政區輸送移民，所有移民全部往南。

公開的說法是馬上要進小冰河期了，耽羅島的氣候也會惡化。至於真實的原因，只有問趙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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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爺，趕明兒咱就見不著了，還不跟我們說說你老到底啥？”高達卻是個一筋，還沒忘了王七不肯回答的問題。

“我真不王青，我就王七。”王七也是喝了酒，沒那麼了，從公文包裡出自己的工作證，在兩個掃盲班剛畢業的小子面前一晃。

兩人果然看到那上頭寫著：

‘姓名：王七。

工作單位：舟山移民培訓中心四支隊58培訓大隊

職務：大隊長（行政十級）’

“你真不王青啊，那他是誰啊？”高達撓撓頭。

“那是我侄兒。”王七沉默良久，終於嘆了口氣道：“他要是活著的話，比你哥還大好幾歲呢……”

“啊……”高達終於明白，七爺爲何一直不願談起這件事了。

但話匣子已經打開，王七也就說下去了。

“其實我們家也是移民，我們是山東青州府安丘縣人氏，安丘是個好地方啊，長出的大蔥能有一人高。可倒黴的是，縣裡有個安丘王。”

“那年是隆慶元年，山東鬧蝗災。我爹和我哥王六又被徵去修王陵。家裡當時已經斷了炊，他倆要是去了，一窩子老的老小的小非得都死不，只能收拾收拾東西，連夜逃出了老家。”

想起當年逃荒的慘狀，王七忍不住潸然淚下道：“那時候可沒有移民辦，連集團都沒有呢。我們一家子只能一路要飯往南走。那時候整個山東都遭了災，本討不到幾口吃的。”

“俺娘爲了給我們省口吃的，討來了飯不捨的吃，結果活活死在路上。俺爹和俺哥求爺爺告，幫著人家義莊收殮一個月死人，好容易才讓人家在墳崗，給俺娘找了塊地兒安頓。”

李守忠、高達等人聽得心有慼慼，原來七爺也是一樣的苦命人啊。

“後來千辛萬苦到了蘇州。俺爹和俺哥在滸墅關扛大包。俺嫂子帶著我和八妹到打短工。春天繅、夏天收稻子、秋天摘棉花……一年到頭累死累活，也就勉強能餬口而已。”

“可轉過年來，蘇州的市面也不好了，一個冬天找不到活幹。俺爹扛包又折了腰，一家人全靠俺哥扛麻袋那點錢養活，又開始吃了上頓沒下頓，好幾天進不了一粒米了，俺小侄兒，就是王青，得脖子都擎不住頭了……”

“幸好這時一個老鄉來說，崑山那邊有個什麼江南公司，要招人種地，而且可以全家老一起過去。去了就有地方住，管全家吃飯，年底收還能對半分！”

“俺哥比較保守，覺得這好事兒太懸，但一家人快死了，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便帶著全家投了崑山。”王七慨萬千道：“後來他說，沒想到這是自己一生做的最正確的決定。”

“自從跟了集團，我們家就再沒捱過，日子也一年比一年好。我兩個侄兒還都上了學，王青最爭氣，了我們六九農場的第一個初中生！一畢業就進了集團當幹部，可把俺爹俺哥和我嫂給壞了。”

“因爲他哥當了海警，被派到大西洋戰區去了。按照政策，當時他是可以留在蘇州的，但王青主打報告，要求到海外去，爲移民們做些事。”

“他的熱值得表揚，但政策就是政策，所以組織把他分配到了舟山，既離家不遠，又能如他所願，爲移民做些事。”

“王青就來到了這裡，從農技員幹起。他有文化，又全心全意撲在移民培訓上，十九歲就被提升爲大隊長。”王七指著南面海灘上的第一道海塘道：

“那裡就是他當上大隊長的第二年，帶著移民們修起來的。結果剛修完就來臺風了，他放心不下新圍的海塘，就日夜帶人巡防護堤。”

“結果在加固海塘的時候，被一個浪頭捲了去，纔不到二十歲就……”王七淚流滿面的指著這王青嶴道：“爲了紀念他，集團將這裡命名爲王青嶴。他沒幹完的事，我這個當叔叔的來替他接著幹……”

說完他抹掉淚水，目緩緩劃過李守忠、高達等人，殷殷期待道：“說這些不是爲了讓你們。而是告訴你們，今年你們得到的這一切，都是前輩們用生命和汗換來的。

“總之大家一定要珍惜這得來不易的好日子！使出全部的力量，把日子越過越好，把日子過出花來！要用生命去保衛它……”

ps.總算把這軲轆容今天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