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面包兌著水嚼在裡,就像嚼著一團破棉絮,不過聊勝於無。
廚房就在十步遠的地方,可是不想去,因為不想看到那個東西。
那個死在我家裡的那個檢查員。大凡橫死冤死的魂魄都會在它死前那一剎所在的地方停留,時間有長有短,也是。保持著死時的樣子坐在廚房的水池裡,雖然的早就被警察移走了。上午進去拿東西時我就那麼從面前走過,可以覺得到在看著我,那時候還是可以忍的,因為始終一不。直到最後一次進去的時候,我好象看到對我張了張。的由原來靠著牆,變了抓著水池邊緣朝下爬的姿勢。
當時我屏著氣就逃出來了,之後直到日落,都沒再敢走進去。
天黑以後天又開始下起了雨,路燈下一片片尖針似的無聲灑落下來。
眼見著外頭路燈一盞接著一盞開了,我好象聽到廚房間又傳出了那種水龍頭沒擰滴出來的水聲,一滴又一滴。眼角旁有什麼東西在廚房門飄飄閃閃,我咬著面包,只當沒看見。
“鈴——!!”
這當口一陣鈴聲猛地響起,炸得我頭皮一陣發麻。迅速抓起來塞到耳邊喂了一聲,隨即聽見裡頭唧唧咕咕一通說,我又用最快的速度把電話掛掉。
又是這種無聊的電話,今天一天已經接了無數次。說是我鄰居的,也有聲稱是記者的,還有一些不明就理莫名其妙的恐嚇。真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只那麼一晚上的工夫,我似乎一下子了名人,而這種被關注到覺得自己簡直無遁形的覺,讓人害怕。
很多人一打來電話劈頭一句話就是:請問人是你殺的嗎、兇手到底是誰、你這家店黑店啊?!
有那麼一陣子,我覺得自己夠了。
出手機按下重撥鍵,裡頭依然是林絹嫵得讓人骨頭的聲音:你好,我現在不在家,有事留言給我,回見。
再撥向的手機,依舊關機。
我在黑暗裡到遙控板把電視打開。
一瞬間的明亮和聲音讓眼角邊那個飄閃在廚房門口的東西沒了蹤影,長出口氣,我了手心裡的汗。
或者這就是看得見那種東西的人的悲哀吧,膽小的人借著開燈可以讓自己逃離恐懼,而對於我來說,燈這東西只能讓我把那些我恐懼的東西看得更清晰。所以只能躲在黑暗裡,偏偏,黑暗又是種放大人恐懼的鬼東西。
門外人聲了些,那些從我回到家開始就一直躲躲閃閃在我家周圍的人。以為我聽不見他們對我鄰居的刨究底的詢問,以為我看不見他們順著鄰居家水管爬到二樓朝我家窗子裡窺的行為。好幾次一抬頭乍地就看到一張臉朝下看著我,而我所能做的,只是當作沒有看到地把每一扇窗的窗簾仔細拉上。
呵……真是……
本以為回到家可以暫時松口氣,沒想到,不過是從一個監視點被換到了另一個。
雨聲漸漸大了起來,三月的天孩子的臉,總是白天還豔高照著,晚上就不得不忍這種嘈雜又寂寞的音調。跪到沙發上再次掀開窗簾的一角,窗外沒有人,幾輛自行車很快地從馬路上閃過,我看見對馬路士一個人就著黑坐在家門口的臺階上,裡的煙頭在夜裡忽明忽暗,他後的屋子裡一盞燈都沒有開。
忽然抬手朝我招了招,我回頭把窗簾重新掛好。
士是在下午時回來的,被一輛看上去很高級的汽車送到家門口後,很快就被守在他家門口幾名便攔住了。談了有差不多刻把鐘的時間,談話時有那麼一兩次朝我守著的窗口看了幾眼。當時的很烈,一片日下只看到一雙深得模糊一團的黑眼圈模模糊糊看著我,表也相當的模糊。
之後那幾個便就離開了。也不知道和士的這番談話對於我洗清嫌疑的作用能有多,因為那之後公安局的人並沒給我來過電話。
琢磨著,突然嚓的聲輕響,電視停了。
一下子眼前除了團漆黑什麼都看不見,坐在沙發上只覺得冷冷一陣風從臉上吹過,我狠吃了一驚。心急慌忙迅速起去牆上燈的開關,手剛到開關的底座,突然手腕上被什麼東西狠狠地一抓。
一聲驚直竄到嚨口,又被我生生了回去。
這當口燈刷的聲被我摁亮了,驟然而來的刺得我眼球生生地一疼。緩過勁一看清楚那個抓著我手的影,那聲尖卻是再也憋不出了,啊的下從裡宣泄而出,我拼命甩開那只冰冷的手朝後倒退。
那影倒也沒像往常一樣影子般纏著我不放。
搖搖晃晃在原地指著我,一雙原本桃花般嫵的眼睛睜得很大,一不對著我的方向,兩只桃紅的眼珠卻痙攣般朝上翻著,和他指著我的手一樣細微而瘋狂地不停抖。
“方……緋??”半晌定下神,我試著了他一聲。他的樣子反常的可怕。
像是到了極大的驚駭,一手指著我,一手卡著自己的嚨,他微張著的裡好象在說著什麼,很,一個字都聽不清楚。
我壯了壯膽子朝他走近了一步。
試圖聽清楚他在對我說什麼,剛剛把頭湊近,耳朵裡卻陡地刺進一聲淒厲的尖:“啊——!!!”
有那麼一瞬我也被這刺激得驚起來。一一屁坐到地上,就看到方緋一張原本妖嬈的臉變了。一點點地扭曲,一點點地猙獰,角隨著他的尖聲撕裂開來,出裡頭深紅的牙齦,牙齦上全是,眼睛和鼻子裡也是。一道道暗紅的順著他的眼睛鼻子和直往下淌,他對著我不停不停地尖,然後慢慢傾下子,用那只不停抖著的手朝我抓了過來。
一個激靈。
在他手指到我額頭的瞬間我彈而起朝著房門口直沖了過去,耳朵邊他的尖聲還在持續不斷地響著,得幾乎把我的耳和心髒都要撕碎了:“啊——!!!啊啊————!!!”
直到推門而出,後的尖聲嘎然而止。而我差點在心急慌忙間把自己的腳卡在了門裡。
耳朵裡猛安靜下來的一剎回頭看了一眼,方緋還在沙發邊站著,背對著我,保持著剛才那個僵而可怕的姿勢。又瞥見廚房門口那道飄閃的東西這會兒已經立在了走道上,兩只眼睛看著天花板,腳尖懸空在走道上搖來晃去。
沒再繼續看下去,我一轉頭徑自走出家門。
出門就被門外帶著土腥味的風夾著雨劈頭蓋臉一陣吹。
很大的風雨,沒過片刻就把我全上下沖了個,卻也因此,覺從剛才就僵握到現在的手心裡有了點點活人世界的暖意。牙關節輕輕打著,我慢慢沿著馬路朝前走,路上時不時可以覺到一些投在我上閃爍的目,路人的,也有鄰居的。
我沒有理會。
早上剛回來時那種芒刺紮似的不適被這一嚇嚇得全都消失了,雨打在上的覺安全而真實,包括那些人意味深長的視線。只是走著走著,當人開始冷靜下來,我開始意識到一個被剛才心急慌忙中沒來得及考慮到的問題——
我這會兒該到哪裡去?
林絹不在家,而我一路奪門而出,錢包什麼的一樣都沒帶出來,所以……
突然發覺自己沒了方向。
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我回頭看看雨幕裡我家那棟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了的房子。繼續走麼,還是返回去,回去面對那個桃花煞和我眼下不得不要面對的可能的一切。
想著,下意識又朝士家看了一眼。門口的士已經不見了,他家裡依舊一團漆黑。
忍不住歎了口氣。眼看著頭頂一道閃電劃過,打在上的雨點又大了許多。而這會兒這種的覺已經不再是那種真實的溫暖了,而是真實的寒冷,這種三月春的薄寒天。
不得不轉往回走。
沒走幾步,頭頂忽然多了把傘。
“逛街麼。”隨之而來一道悉的嗓音。我哆嗦了一下,沒有回頭。
然後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很暖和的覺:“今天客人送了瓶咖啡給我,要不要去我店裡坐坐。”
“?”開口,口而出的問題問得讓我自己都覺得好笑。
於是聽到他輕輕地笑:“卡。”
“紅鞋”的室是靛的工作坊,也是他住的地方。
跟店鋪一牆之隔,這個不算太大的地方去掉了原先廳和臥室的隔斷,把它拓四四方方一個房間,裡頭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模型和鞋樣。門一開就可以聞到一子從牆壁裡出來的石膏和皮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像間陳年的老倉庫。
有時候確實很能理解,像靛這樣一個年輕英俊又極富有的男人,到底是基於一種怎樣的興趣會迷上這樣一種沉悶的工作,以至能在這樣的環境裡一待就是那麼久。他的手指上全是繭,那不是一天兩天的三分鐘熱度就能夠磨得出來的。
外婆說他畢業於哈佛的政法系,也不知道跟他的學位相比,這兩種完全不同的專業他到底哪一個更通一些。
推開門,外頭店鋪濃鬱的咖啡香把我鼻子裡那橡膠味沖淡了許多。
店裡沒有什麼客人,興許是天氣太糟的關系。靛跪在地上仔細擺著他新上櫃的鞋。燈的照著展臺纖塵不染的玻璃,再折到他臉上,有種暖洋洋的明。
聽見我的腳步聲抬頭朝我看了看,然後又把目移到了展臺的鞋子上:“洗完了?”
我點點頭。
“坐,我一會兒就好。”
聽他的話走到沙發旁坐下,一邊看著他專注在展臺前的樣子。
所謂藝家應該就都是這種樣子的吧,靛在擺著那些鞋子的時候眼睛裡其它任何東西都是不存在的,每一個角度的擺放都會讓他靜靜看上很久,然後許挪一下一點,那看似並不太大的變化不知怎的就讓這些層疊在展臺上的鞋子生絢爛了起來。而那一瞬他的眼神也會格外的生,淡藍眸子折著鞋子被反出來的碎,很好看。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麼。”忽然抬頭看了我一眼,他問。
“謝謝你,靛。”
“謝什麼。”
“謝謝你收留我在你這裡,不然我真不知道該……”
“或許是我該謝謝你能讓我在今晚撿到,”最後一只鞋子在架子上放好,他眼裡一笑:“於是我有了個可以不讓我喝寂寞咖啡的客人。”
臉被他說得微微有點發燙,一陣沉默我低下頭隨手拿起了邊上的報紙。
“我洗個手。”然後聽見他又道。
“好。”
聽著他的腳步聲消失在裡屋的門,注意力這才真正集中到了報紙上。隨便揀了幾條新聞看了看,一直到他推門回來,正打算把報紙放到一邊,忽然報上一角一張不大的照片吸引住了我的視線。
是張份證的照片,有點模糊,可並不妨礙我辨認出他的模樣,因為那天被他罵得讓我印象深刻。
登出照片是因為他死了,死因是車禍,在高架超速行駛時追了前面越野車的尾,越野車的主人頭部傷,不過沒有生命危險,而他被玻璃紮了嚨,所以當場喪命。
而這個死於車禍,留著頭板刷的中年男人,就是昨天開車撞到了我,然後把我罵了一通後就離開的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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