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被狐貍拖著往我住的那間屋子方向跑,他安靜得有點小心的樣子讓我憋了一肚子的話找不到機會開口。從來沒見過他這麼小心的樣子,正如從來沒見過他那張臉臉有那麼難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服和頭發都結了層薄冰的關系,他的臉看上去有點發青,真不知道在張瘸子的事發生之後,他到底跑去哪裡又做了些什麼,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而他這會兒為什麼會偏巧出現在爺爺的屋子裡,他又想在爺爺的棺材周圍找什麼。
滿肚子的疑問,隨著狐貍的出現轉眼又變得更多了些,我腦子得整個人心神不定地張。不知怎的有種奇怪的覺,雖然狐貍就在我邊,可我總覺得他離得我很遠,夜裡他在離我很遠的地方一個人朝前走似的覺。這種覺讓人緒很壞。
進屋後狐貍一個人自顧著上了樓。
屋裡很黑,沒了外頭雪地的反,幾乎是種手不見五指的暗,狐貍忘了人在這樣的黑暗裡本看不清楚路,依舊用之前的速度朝前走,我跟不上他,所以到了樓梯口,我幹脆在屋子裡那片濃重的黑暗裡停下腳步。
看著他一路噔噔噔往上跑,連跑幾步發覺我並沒跟過去,於是停下來低頭看了看我:“怎麼了,快來。”
“為什麼。”總算捉到了開口的機會,我問。
狐貍彎下腰。
這會兒眼睛已經開始適應黑暗裡的線,籍著窗外滲進來約一些淡淡的,我看到他朝我挑了挑眉:“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突然說要回去。”
聽我這麼問,狐貍沒有回答。只是抱肩看著我,而那一瞬他眼睛裡似乎閃過了些什麼,雖然短短瞬間那覺就從他眼底消失,只剩下兩點綠幽幽的平靜,一如既往讓他一張臉看上去似笑非笑地安靜。
我忽然覺得心有點慌,一種難以名狀的不安。
以至那些原本在肚子裡憋了半天的話一下子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起頭,僵在原地沉默了半天,我聽見狐貍輕輕一笑:“回去再說好不好。”話音落,抬手朝我招了招,他一轉徑自上了樓。
我依舊在樓梯口站著。
一直僵持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我才不得不跟了上去。幾步來到二樓,眼見他手把我的房間門推開,我提高嗓子道:“狐貍,你到底是不是有事在瞞著我。”
他的手頓了頓。回頭看向我,片刻眨了下眼,他笑笑:“我怎麼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深吸一口氣。
又來了……他又來了……
總是在我試圖正經和他談點問題的時候就拿這一套來搪塞我,是嫌我太笨懶得跟我多廢話,還是認為我本就沒有去了解的必要?可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二叔那邊的事,爺爺這裡的問題……很多原本以為了解了的東西,在今天一夜間才發覺自己本就一無所知,我很困,因為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我的眼睛似乎不再能正確傳遞給我一些對我來說應該是相當重要的訊息。
而狐貍不是也覺到了麼,否則他為什麼要急著帶我離開,是不是這裡有什麼東西讓他覺到不對了,而那之前是我甚至他都沒有發覺到的。
那些東西會是什麼……
“鐺!”
那麼沉默著同他僵持著的時候,牆上的鐘突然敲了一下。
淩晨四點半。
我看到狐貍後多出了道影。
蒼白的臉被頭發遮去了大半邊,一件大紅棉襖在夜裡幾乎被染了絳紫,那麼無聲無息間突然出現在那片空落落的黑暗裡,驚得我心髒猛地一。
是誰?!
閃念間條件反地朝後一退,指住那方向正想出聲提醒狐貍,那影聽見靜朝前走了一步,沒等我開口,對著我的方向緩緩抬起頭:“寶珠,回來睡了?”
“二……二嬸?”
站在狐貍背後的影是我二嬸。
似乎在地上找著什麼,和我匆匆打了聲招呼之後隨即又低下了頭,一邊把上那件大紅棉襖收了收,一邊端著手裡的蠟燭著牆朝前慢慢地走。蠟燭可能是剛被風給吹熄的,走廊的窗開著,風很大,在過道裡吹得人一陣陣發寒。不過似乎並沒有留意到這些,甚至沒覺到自己手裡的蠟燭熄沒熄,只是彎著腰在牆角邊仔仔細細地看,一邊時不時地把被風吹落到額頭的發朝後掠。
才想起來,其實這件服吃晚飯時就看二嬸穿了的。
大過年的又連著上那麼多的事,今晚吃年夜飯的時候,家裡幾個人都商量好了似的穿得紅紅綠綠,也許是想借著這樣熱鬧的來沖喜吧。一屋子都是這樣深深淺淺的,所以一起吃飯的時候,也就沒特別留意,也所以在會兒乍一看到二嬸這服,把我給嚇得不輕。
我差點把當了那天晚上那個沒有五的人……
“二嬸,你在找什麼?”片刻見慢吞吞從我們邊上走了過去,我忍不住問。
“鑰匙。”說著話人已經來到了樓梯口,蹲下在周圍一陣索,輕輕歎了口氣:“六丫說就掉在這裡的……怎麼沒有呢……沒有鑰匙我怎麼進去……”
“什麼地方的鑰匙?”
“你爺爺那屋的鑰匙……”
爺爺屋子的鑰匙?
一聽這話我不由得愣了愣。爺爺那屋的客堂門一直都是開著的,要什麼鑰匙:“二嬸,爺爺那裡門沒鎖。”
“沒鎖?”本已下樓的步子停了停,二嬸回頭看看我:“瞎說,你爺爺病了以後就老疑神疑鬼的,不鎖門晚上會睡不著覺,怎麼可能沒鎖。”
“真的沒鎖,我剛進去過。”口而出這句話,話音剛落,忽然覺得哪裡有點不對。
正琢磨著到底哪裡不對,二嬸的目從我臉上轉到了我邊上的狐貍上,忽閃了一下,輕輕道:“小離,你這是……”
就那麼短短幾句話的工夫,狐貍已經從我房間裡轉了一圈出來,一手拿著他的包,一手拉著我的行李箱。
見我二嬸問,他笑了笑:“嬸嬸,我們要回去了。”
“回去?現在?”
“沒有,我們……”一見嬸嬸眼裡狐疑的目,我忙開口否定。可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狐貍一步上前把我擋在了後,然後回頭朝我輕掃了一眼。
裡依舊是對嬸嬸說著話:“嬸嬸,打擾好些天了,這幾天寶珠有點水土不服,看著好象越來越重了,所以我想趁早把帶回去。”
“水土不服?”重新上樓,二嬸朝我走了過來:“寶珠,你哪裡不舒服?”
我看看,再看了看狐貍。
一時吃不準狐貍看向我的那種奇怪神到底是什麼意思,所以幹脆閉口不答。耳邊聽見狐貍又道:“拉肚子有三四天了,再下去我怕會出什麼問題。”
真是夠拙劣的謊言。
“噢……你二叔這裡有頭孢,要不然先吃吃看?”而二嬸嬸居然還信了。
“沒用的二嬸,已經吃過了,不管事兒。”
“這樣啊……”猶豫了一下又看看我,了似乎還想對我說什麼,這時狐貍忽然丟下包朝邊靠了靠:
“嬸嬸,”手在那蠟燭上輕輕一抹,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的,二嬸手裡的蠟燭倏的下突然就亮了。一瞬間映亮了半條走廊,映出狐貍那雙彎彎的笑眼,在這突然而來的亮中有點妖嬈得有點異樣:“您先找鑰匙吧,別管我們了。”
“鑰匙……噢……對,鑰匙!我要找鑰匙去開門,”似乎被狐貍一句話給提醒到了,不再管我們是不是要走,二嬸轉就往樓下走。一邊走一邊在臺階的每個角落裡仔細看著,裡自言自語:“庚生他瘋了,快快……我得快點找到鑰匙去把老爺子請出來……快快……”
“二嬸……”一瞬間想起了之前的話問題在哪裡——爺爺不是已經去世了麼……二嬸說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而為什麼明明已經是一個死去很久的人,不論叔叔嬸嬸還是姑姑們,他們在我面前都要裝作他還活著的樣子?
坦白對我說會有什麼問題麼?我實在想不出來他們對我有任何瞞爺爺已去世這個事實的必要。
不過這當口也來不及更多去考慮這個問題了,直覺二嬸這會兒的行為有點不對勁,我幾步跟過去想把住。
剛追到樓梯口,肩膀卻被狐貍給一把扯住了,我愣了一下轉回頭:“狐貍?”
“我們回家。”對我丟下這幾個字,狐貍目不轉睛著二嬸的背影。
出門,天已經蒙蒙亮了,風卷著雪吹得院子裡一片霧氣騰騰的,院子裡一個人也沒有,經過二叔家門口時,也沒有聽見裡面有任何靜。
走到客堂窗戶邊時我忍不住朝那方向看了看,下意識放慢了腳步,而像是看了我心思,狐貍手把他手裡的包朝我脖子上一套,然後不由分說把我往大門口拖。
“狐貍……真的不打聲招呼就走嗎……”眼看著離門越來越近,我的腳步不由自主沉了起來。
“剛才不是已經和你嬸嬸打過招呼了。”
“鋣呢?你不管他了?他還在二叔那裡呢。”
“你能不能先管好你自己。”
“你……”突然覺得他今天執拗得有點不近人。和這一屋子的人一樣,覺怪怪的。可到底怪在哪裡,我一時又說不上來,只能低了聲音同他匆匆涉:“狐貍,你聽我說,這個家裡不太對勁。我們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啊……”
短短幾天出了那麼多的大事,很多事都還沒弄明白,很多問題也都還沒解決,這種狀況下,我怎麼可以就這麼一聲不響管自己離開?
不過確實可以覺得到也許真有什麼很大的問題存在於這個地方,因為就連我也看出來了,拋開堂哥和爺爺的事不談,我叔叔嬸嬸他們看似正常但和一些東西一擺到一起就覺出不正常來的言行,那是相當異常的。而這一切背後究竟藏了什麼,為什麼爺爺明明去世了,所有人要試圖讓我覺不到這一點?狐貍知道是什麼原因麼?否則為什麼要急著帶我離開。可為什麼他又不肯把原因坦白告訴我好讓我離開得明明白白,有什麼難言之嗎,可這樣我怎麼能走得心安理得。
畢竟他們是我唯一的親人。
而顯然,狐貍是本想不到那麼多的,對他來說,只有該做的,不該做的。所以雖然平時懶懶散散迷了糊塗,認準了一條路,卻也難以把他拗回來。這就是妖怪。
可是就算把那些都撇開不管,難道狐貍他忘了我們目前還擺著個很現實的問題嗎。
幾天前村外的公裡就被坍塌下來的山石給封鎖了,他要帶我回去,怎麼回去?飛?
這問題在我肚子裡盤垣了很久,但我始終沒對他說,他喜歡什麼事都瞞著我不是麼,那就讓我看看他面對功虧一簣時到底會是種什麼樣的表好了。
快到大門口,狐貍的腳步忽然頓了頓。
循著他的目朝前看,我看到前面霧氣薄一點的地方影影綽綽站著不的人影,再近些,原來是二叔他們。
聚集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麼,他們背對著我們站在大門前,後地上躺著四塊木板,重新被白布蓋得嚴嚴實實,包住了裡面僵得在風裡微微有些搖晃的。
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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