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聽瑟蜷著躺在后座。
剛才被抱起來的一瞬間只知道對方是個男人, 那個高和型顯然不是杰拉爾,所以理所當然地以為趕來的是同在海城的嚴致。
但對方開口說話后,就知道自己想錯了。
冷汗涔涔中, 烏木沉香與煙草的味道后知后覺將包圍。
……他為什麼會在這里?
車速似乎很快, 談聽瑟頭枕在科琳的上,影與散落下來的發擋住了蒼白的臉。
陸聞別叮囑科琳扶穩, 又簡短地詢問著的況,兩人的對話聲斷斷續續, 最后車重新安靜下來。
努力忍耐著疼痛, 明明疼得沒力氣哭, 這一刻眼睛卻莫名其妙地了。幾滴眼淚從眼角溢出來, 掠過眼窩與鼻梁,最后融已經汗的鬢角里。
談聽瑟閉著眼無聲躺著, 裝作疼到不太清醒,假裝對誰救了自己這事依舊一無所知。卻又在一片黑暗中悄悄抬起手,費力地掉臉上的汗與淚水。
……
醫院急診大樓仍亮著燈。
談聽瑟躺在診療床上, 醫生在腹部按著詢問痛,狠狠一咬下, 即便疼得只能小口小口呼吸, 也竭盡所能地用平穩如常的聲音一次次回答。
陸聞別就站在幾米開外, 轉過頭, 竭力回避著他的影。
被醫生按到右下腹時, 眼淚幾乎瞬間就涌了出來。
“疼嗎?”
抖著松開咬的, 咽下差點口而出的痛呼, “……疼。”
“懷疑急闌尾炎發作。”說完,醫生便安排進了診室進一步檢查。
診室門關上的那一刻,明明腹部還疼著, 談聽瑟卻如釋重負。
很快檢查結果確定,沒有親屬在邊,只能自己簽手同意書。簽字時什麼也沒想,只是萬分慶幸炎癥是在巡演結束后才發作的,而且還恰巧就是演出結束的當晚。
至于陸聞別正好出現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沒力思索了。
談聽瑟清楚闌尾切除只是一個很小的手,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種時候出奇的脆弱,同時也很害怕。可是想來想去,竟然都想不出此刻誰等在手室外才能給自己足夠的安全。
一個也沒有。
……
手正在進行中,科琳想到談聽瑟說不想這麼晚打擾其他人,于是沒打電話把領隊吵醒,只是給對方發了條消息報備行蹤。
發完信息,一轉就看到了站在手室外的男人。他從談聽瑟進了手室起就一直站在那兒了,現在看上去似乎也沒有離開的打算?
科琳回憶起剛才對方的種種表現,慢慢走上前想說點什麼,余卻瞥見他白的襯袖下約出一點紅來。
愣了愣,出于禮貌先喊了一句:“陸先生?”
聞言,男人仿佛才回過神似地,不疾不徐地轉頭朝點頭示意。
“謝謝你幫忙,已經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我留下來照顧談就好,我們是很好的朋友。”科琳一邊說,一邊想到了幾天前在游上看到的景。
總覺得他對談的不一般?
“你是外籍,而且不懂中文,辦住院手續、和醫護通都不方便。”陸聞別淡淡道。
科琳訕訕,“也是,那……麻煩你了。”
走廊上重新安靜下去,兩人都在等著手結束。
陸聞別退后兩步,在椅子上坐下時手臂順勢撐在大上,卻因為右手手臂突如其來的疼痛不自覺蹙了蹙眉。
他沒低頭去看,反而察覺不到似地,繼續用右手挲著左腕上的表盤。
繃的神經勉強松懈,讓他指尖微微痛,然而腦海里還在一遍遍回憶著剛才的一切,包括談聽瑟靠在他懷里時痛苦蒼白的臉。
原來鎮定和理智,真的會在某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讓大腦一片空白。
陸聞別盯著醫院雪白的墻面,神看似很平靜。
現在他腦子里只在想著一件事——過去經痛苦與意外時是不是也是這樣,脆弱得像一就碎,卻還死命強撐著,因為要強,因為沒人可以依靠。
而今晚,則因為他并不是能讓信賴依靠的人。
意識到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他窒悶到有些麻木的口又悶痛起來。
談聽瑟下意識的那一聲“嚴致”,是否意味著如果送來醫院、陪檢查手的不是他而是嚴致,會好過很多?
不僅如此,手醒來后想看見的也一定不是他。
陸聞別垂眸沉默半晌,忽然站起。
科琳驀地從困意里清醒,看著原本雕塑一樣無聲坐在不遠的男人徑直朝繳費的地方走去,似乎還拿著手機在跟誰打電話。
收回目,繼續托著下犯困。
……
談聽瑟昏沉地睜開眼,意識慢慢清明起來。
目所及都是病房的陳設,但燈并不刺眼,只有角落里一盞落地燈是亮著的,暖黃的燈和溫暖。
若有所覺地朝左邊偏了偏頭,看到了趴在陪床上睡覺的科琳。
記憶一點點回籠,在全麻醉的作用下好像只是睡了很短很沉的一覺,腹痛到難以忍的崩潰已經無影無蹤,只是在回憶的時候讓有點心悸。
麻藥還沒代謝完,傷口沒有痛。垂眸了一下,沒醒科琳。
陸聞別……走了吧。談聽瑟忽然想到,末了又有些心煩地閉上眼。
忽然,病房門被人打開了,嚇了一跳,驀地過去。
嚴致正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一抬眸恰好對上的視線,怔愣片刻后笑起來,“醒了?我吵醒你了嗎?怎麼一副張兮兮的樣子。”
“不是……麻藥過了,剛醒。”談聽瑟抿了抿輕聲道,然后指了指側的陪床,示意科琳還在睡,“你怎麼來了,是你來的嗎?現在應該是半夜吧?”
兩個人說話聲音都很低,困極了的科琳睡得很沉,并沒有醒。
嚴致看了一眼,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垂眸狀似沉,但很快又抬眸著。
“不是科琳。”他勾,神平靜,“是陸聞別打電話告訴我你手住院了,我來之前他剛走,還替你辦好了住院手續,結清了所有費用。”
談聽瑟怔了怔,目微微錯開。
“……也不知道他當時為什麼正好在附近。”了,笑笑,“手都做完了,還有科琳陪著我,你不來也沒什麼問題。”
“那麼晚了,不可能巧合到他正好路過,只能說明他一直在附近。”嚴致仿佛只是隨口一提,接著又問,“這麼急的況,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當時很晚了,我想著自己打車也可以去醫院,所以就沒想打擾你。”
“都這種時候了,能不能別總為別人著想了?”他半開玩笑道,心里卻對的邊界無可奈何。
陸聞別能這麼“忍辱負重”地把他來后又自己離開,讓他覺得很意外,或許是以為他是談聽瑟足夠信賴與親近的人?
可惜他清楚自己從沒踏進過談聽瑟那個圍住自己的小圈之,當然,他也是有意這樣保持著距離。
“下次一定打給你。”
“這種事還是別有下次了。”嚴致無奈,“繼續睡吧。雖然不是什麼大手,但也得好好休息。”
“你也回去休息吧,白天不是還有工作要忙嗎?”
“來都來了,干脆陪著你。”
“真的不用了,你也說了是個小手,讓你半夜過來一趟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談聽瑟神認真而執著。
嚴致看著,并沒有立刻回答,幾秒后才點了頭,“那好,我明天再過來看你。”
床上的人看上去還有些虛弱,聞言笑著朝他揮了揮手,“開車小心。”
他笑著應聲,環顧病房發現什麼東西都不缺后神有些復雜,明明還有很多話想說、很多問題想問,最終卻還是起離開了。
病房門重新合攏,睡在旁邊床上的科琳似有所覺地翻了個。
談聽瑟躺在床上睜著眼,未代謝完畢的麻藥影響有些困倦,于是默默閉上了眼。
腦海中卻有無數問題閃過。
那麼晚了,陸聞別為什麼會在酒店附近?
他誤解了和嚴致的關系,那麼今晚打電話把嚴致來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
因為疼痛的關系,在酒店門口被陸聞別抱走的記憶和畫面有些模糊,但大概清楚自己展出來的樣子有多狼狽,也明白那種況下的自己不得不暫時“依靠”他。
現在清醒地回想起來,這種覺讓很煎熬。
談聽瑟抬起一只手捂住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
海城的夏天天亮得早,大概五點左右,天際就暈開一片淡淡的黃橙暈,層層推進鍍滿冷冰冰的樓宇。
一輛在醫院外停了一夜的車,終于隨著日出緩緩駛離。
在車里坐了整晚,陸聞別上有些僵,他微微張開五指活幾下后又重新握住方向盤。
一旁的煙盒已經空空如也。
大半晚的涼風跟幾支煙,與其說是讓他冷靜,不如說是讓他麻木。
他一路驅車回了公寓。
上的襯多了不褶痕,陸聞別踏進玄關后解了扣子下來扔在一邊,袖口邊緣狠狠過沁出的紗布,又掀起一陣鈍痛。
他面無表地在沙發上坐下,拆開包在傷口上的紗布。
針的傷口在用力后再次開裂滲,干涸的痂將創口與紗布粘在了一起,撕下來時免不了牽扯到皮,細小的局部又隨之溢出了珠。
陸聞別手上作沒停頓,只是在撕下來的瞬間淺淺皺了皺眉。
左手不如右手靈活,是用雙氧水清洗痂與干涸的跡就麻煩且困難,他越來越不耐,眉心也越擰越。
突然,藥瓶“砰”一聲被無意中打翻,他手驀地一頓。
明順著瓶口汩汩流出,在桌面不斷擴散、蔓延,最后滴落下來打地毯。
陸聞別盯著那灘水漬,額角青筋跳了跳,忽然揚手掀了桌上的東西。嘈雜凌的響聲后,原本還算整齊有序的桌面頓時一片狼藉。
飾在表面的平靜終于被打破。
他仰靠著,疲倦地抬起手蓋住臉。
如果可以,他本不會選擇在昨晚那種況下通知嚴致,但他的確那麼做了。
這比談聽瑟用冷言冷語拒他于千里之外的覺更挫敗,因為這讓步意味著他認同了嚴致于而言無可取代的意義,也意味著他向嚴致承認了這一切。
明明想要卻放手,默默付出卻不求回報,甚至為他人做嫁,這些從不是他的行事風格,也和他一向的價值觀相悖,但他的確這麼做了。
而一次次冷待后還若無其事地上前,竟然讓他有了某種自式的快.。
陸聞別輕笑。
因為這是他欠的。
他不清楚這到底是為自己的不放手所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還是自己貪心行徑的遮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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