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吃完泡麵，我們有了力氣，開始在泥濘的山中小路上行走。因為生活缺乏規律，平時也沒時間鍛鍊，所以等我爬到位於半山腰的現場後，已經覺得雙發，全無力了。

現場已經被特警圍得水洩不通。死亡四人，共有兩個現場。這兩棟房屋是並排而建的，看起來都是祖上留下來的陳年老宅。兩棟房屋已經用警戒帶和外界隔開，警戒帶外，每一米都站著一名全副武裝的特警。因為穿著防彈，他們並不像那些在警戒帶的現場勘查員一樣，凍得青紫。警戒帶外最東側靠近山的地方，黑暗的角落裡傳出一個男人的哭泣聲。

「山裡的村民住得都比較散。」彭科長指指點點，給我介紹著方位，「他們這裡一個村子得分十幾個聚集區。我們剛才停車的地方是一個聚集區，現場又是另一個。現場是村子的第一組，這個組是按以前的生產隊演變過來的，因為位於村子的最高點，所以是第一組。這一組總共才四戶人家，十個人。這回一下死了四個。」

「調查那剩下的六個人了嗎？」我問，「沒有人目擊過程？」

彭大偉看了看旁的民警。這位民警從山上被回指揮部介紹況，此刻又和我們一同回到山上，這樣折返一次，毫也沒有看出他的疲倦。山區民警的能確實比我們好了不止一點點。

民警說：「剩下六個，一個是報案人佔魁，現在正在那邊哭呢。還有三個男人外出打工，沒有回來。另外是一個在家帶小孩、幹農活的婦和兩歲半的孩子。這對平時在家的婦孺，住得比較遠，說昨天下午和晚上都在家看電視，沒有看見什麼，也沒有聽見什麼。」

我點點頭，打開勘查箱，拿出鞋套，往累得哆哆嗦嗦的腳上套。爬山的時候，我真想把這個超重的箱子給扔了。

東側的房屋是佔魁家的房屋，從大門走進院子後，可以看到院子的角落裡堆著幾個籮筐，籮筐裡還有未烘焙的新鮮茶葉。穿過院落，就進了門大開的客廳，客廳的地面上已經由先期抵達的現場勘查員鋪好了勘查踏板，但依然看得清地面上的斑斑跡。

死者盧桂花的脖子上繫著一塑料繩，吊在客廳窗戶的下沿窗欄上。上半和地面呈四十五度角，下半半跪在地面上，雙手下垂。的頭髮有部分染，其縊吊的部位下方，有一小塊泊，可見的頭部有開放損傷。死者穿著一件薄外套，敞懷，裡面穿著一件紫紅的棉衫，下的外很正常。

「山裡的晝夜溫差巨大，別看現在只有一兩度，但這個季節，中午可以達到二十七八度。而且山裡的人都不怕冷，因此才會穿得這麼。」彭科長走到旁邊，了死者下垂的角，說。

林濤蹲在勘查踏板上，觀察著地面，說：「地上有些跡，但是量很，估計損傷不重。」

我和大寶走近，看了看脖子上的繩索。幾繩索相著，夾雜在的長發裡，看不真切繩結。我用手指了一下，發現全僵，現在應該是僵最的時候。

室的跡因為量，所以沒有什麼連續，也沒辦法利用跡的走向和方向來對兇手的行軌跡進行推斷。在的周圍可以看見一些滴落狀和拭狀的跡，此外，周圍環境的線索就斷了。我們穿過客廳的門，走到盧桂花家的後院，後院沒有後門，院子裡也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線索。

「另外一個現場怎麼去？」我走出現場，換了副手套和鞋套。為了不對現場造叉污染，在勘查兩個關聯現場的時候，我們會換掉一些容易把證據轉移的隔離裝備。

「跟我來。」棉北縣公安局的仇法醫說。

佔理想家和佔魁家只有一牆之隔，位於佔魁家的西面。佔理想家的房屋因為沒有前院和後院，房子顯得比佔魁家的房屋單薄得多。推開佔理想家的大門，懸吊在房屋中央樑上的佔理想的赫然映眼簾，著實把我們嚇了一跳。因為開門導致空氣的流，佔理想的在半空中晃了一晃，轉過來一點兒，出他蒼白的面孔和吐出口外的鮮紅的舌頭。

林濤打了個踉蹌，問：「這，這的臉怎麼這麼白啊。」

「哦。」我說，「與掐扼頸部或者勒死不同，縊死的因為自重量較重，所以繩索施加在頸部的力量也很大，這樣的力量就可以導致頸部的靜脈同時被閉，頭顱的供就停止了，所以會顯得比較白。如果施加於頸部的力量不夠大，只閉了位於淺層的頸靜脈，而沒有閉深層的頸脈，那麼還會往顱面部流，但回流阻，這時候的面部就會顯得比較青紫。從某種程度上看，這死於縊死而不是勒死的可能大一些。」

縊死一般都是自殺，極見到他殺縊死。因為能把對方縊死必須備很多條件，比如被害人於昏迷狀態。不然，他縊會遭到被害人的反抗，從而形相應的約束傷和抵抗傷。如果用「套白狼」的辦法縊死他人，死者的背後也會出現相應的力損傷。尤其像佔理想這種人高馬大、形魁梧的人，想要在其清醒狀態下，用縊死的手段來殺他，幾乎不可能。

我的意思也很清楚，如果一個下午，同時死了四個人，即便其他三個人是他殺，只要其中一個人是自殺，那麼因為幾個人死亡的關聯度很高，也可以提示案件為自產自銷的可能很大。

佔理想家的客廳很整齊，不像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單漢居住的地方，說明這是個講究的男人。佔理想的下方，有一個倒伏的凳子，林濤帶著技員正在固定凳子面上的足跡。客廳裡有一張方桌和幾把椅子，方桌上放著一個用鐵罐白酒包裝盒自制的菸灰缸。菸灰缸裡有七八枚煙。在大寶和林濤對客廳進行搜索的時候，我仔細觀察著這些煙。

「客廳裡沒啥，一切正常。」大寶忍著寒冷說道，過口罩的聲音甕聲甕氣，還有些抖。

我點點頭，指著菸灰缸對後的仇法醫說：「全部提取吧。」

我們順著勘查踏板，穿過了客廳，又通過房屋虛掩著的後門，走到了佔理想家的屋後。屋後是一片水泥地面，估計是佔理想用作曬茶葉的場所。水泥地面周圍沒有圍牆，和後面的灌木叢相接。灌木叢的另一側有一條小路，自佔理想家屋後繞出，穿過兩家屋間的空隙，筆直地通往兩家屋前的大道。

水泥地面上躺著兩小孩的，因為屋外幾乎沒有線，勘查燈照到的看不真切。但是可以看到兩個小孩的頸部都有繩索，周圍都沒跡。兩個孩子多半是被勒死的。水泥地面的西側，有一個沙堆，沙堆的一角有兩個玩塑料鏟和一個小塑料桶。通過這幾個件，基本可以斷定案發的時候，兩個小孩正在佔理想的屋後玩沙。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得到自己會突然遭侵害。

我走到兩個小孩的一側，用勘查燈照了一下的面孔。大一些的小孩是個孩，滿臉灰塵，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到臉頰兩側有兩條清晰的淚痕。

「是經歷了多大的驚恐啊。」陳詩羽嘆了口氣，說。

「佔麗麗，六歲半還不到，還沒上學。」仇法醫說，「小小孩佔為武，不到兩歲。」

我掉轉勘查燈的束照到了佔為武的面孔，青紫而稚。兩個孩子的舌尖都頂在牙齒齒列之間，這更加印證了我對他們系被勒死的判斷。

小男孩長長的睫下，沒有淚痕，像睡著了一樣。

我簡單地看了一眼兩個孩子頸部的繩索後，問林濤：「你們痕跡檢驗部門，到現在為止，有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發現？」

林濤說：「沒有。三個現場覺都很簡單乾淨，而且農村的土房子，地面也沒有什麼好的條件。第一現場地面的痕周圍，彷彿可以看到足跡，但是看不到花紋，沒有鑑定價值。我們準備等天亮了，線好一些的時候，再仔細看看。」

我點點頭，又問彭科長說：「可以運走了嗎？現場簡單，留給林濤他們進行吧，我們要趕去檢驗。」

彭科長看看我，說：「棉北是土葬區，沒有殯儀館。我們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把運到市裡的殯儀館進行檢驗。第二是就地檢驗。」

此時已經凌晨五點多了，天邊開始泛起了魚肚樣的白。勘查了近兩個小時，我們剛爬上山來的熱乎勁兒已經全部散去。我們一個個瑟瑟發抖，想到一會兒要天解剖，都顯得有些畏難。

我說：「去市裡，有多遠？」

彭科長說：「兩個半小時山路，然後半個小時高速。」

「那還好。」我說，「怎麼運？」

「是啊，還是要去解剖室檢驗，不然很多重要證都容易喪失。公安部也要求了，除非非得已，必須在解剖室進行解剖。」大寶給自己找理由。

「其實我覺得吧，反正是自產自銷，我們能確定佔理想是自縊的，其他人是他縊的不就行了？」仇法醫說。他已經習慣在這種通宵、寒冷的況下檢驗，不願意千里迢迢地跑去市裡。

「怎麼運？」我又問了一遍。

彭科長說：「我們來的時候，帶了運車。」

「好。」我點頭，開始張羅著大夥兒鋪平四個裹尸袋，逐個把裝進去。

使用裹尸袋絕不僅僅是為了掩蓋死者，尊重死者。這個乾淨的袋子可以把上、手上的所有證完整地保留下來，不至於在運送的時候造證的流失。

盧桂花和佔理想的，都是用繩索固定在窗欄或房樑上的，所以必須剪開才能將他們的和固定的分離開來。

繩結是重要的證，所以我們必須避開繩結來剪斷繩索。剪開縊吊的繩索後，盧桂花的被我們輕輕地仰面放在地上。此時的上臂仍然上舉著，膝蓋微曲，像一殭一樣。

我覺得「殭姿態」的傳說，是可以用法醫學來解釋的。很多人說看到從水裡撈上來的，就是像殭那樣平舉著雙手，顯得森恐怖。其實原理是這樣的：在死亡後，會出現鬆弛的狀況，的雙臂也就自然下垂。如果這個時候，是俯臥向前的，比如盧桂花這樣上俯臥懸空，或者俯臥浮在水面的，手臂就會和上垂直。保持這種狀態的，一旦發生僵，就會把這種雙臂平舉的姿勢保存下來，像是電視中的殭一樣。

我們決定破壞的僵，這樣才方便裝進袋，可是僵異常堅，就像是想抓住前面的人一樣，平舉著雙手，不願放下。費了半天力氣，才把上臂的僵破壞了一些，勉強裝進袋，拉起拉鏈。即便是這樣，袋的中央還是高高隆起，看起來怪怪的。

佔理想的則更傷腦筋，這個一米八幾、材魁梧的大個子，吊在房梁之上，還真不太容易放下來。大寶爬上了人字梯，在反覆確認後，剪斷了繩索。下面的幾個特警穿著隔離服把穩穩地扶住，然後就這樣直地被裝進了袋。

「僵是最的時候，一般在死後十七八個小時，現在是五點半。」我說，「運走前，你們測一下的溫度，死亡時間應該是在昨天下午兩點多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