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五更轉（完）

薄若幽徹底驗完張瑜母親的已是過午時分，這時，衙差們亦從鬆林中挖出許多骸骨來，這些骸骨在土中埋了十多年，亦隻剩下一副骨架，薄若幽請衙差幫忙找來氈毯，又在平坦之拚起了人形來。

冇多時孫釗從吳家過來，向霍危樓稟告道：“侯爺，其他人還是未曾招供，下打算將幾個主犯帶回京城審問，待審完了，直接過堂定案。”

霍危樓自無意見，“還有兩個重病者，此外還有個孩子，如何置？”

這般一問，孫釗也有些作難，“一個老婆婆病的嚴重，還有吳家那個姑娘，也是落了殘疾，這二人當年未曾參與謀害人，最多也隻算個知不報，下打算從輕置，畢竟們如今和坐牢也無二，稍後下和沁水縣知縣商議一二，看看能否將此村落歸彆的村子，到時候讓裡正找個人照看著。”

這村子雖是荒僻，可到底有房舍又有農田，孫昭靈機一道：“這幾人皆是重犯，按理說連家宅都要抄冇，不過下想了想，倒不如將此屋宅分給其他村中貧弱之戶，若有人願意，便擔起照看之責，倒也兩全其，至於那個孩子——”

孫釗略一沉，“若送去哪農家收養，也算良策。”

霍危樓道：“此事若傳開，人人皆知他的親得過瘟疫，又是罪大惡極之人，隻怕無人願意收養他，不如送去相國寺吧。”

孫釗也知道那收養無家可歸孩的小寺，立刻道：“侯爺仁德，下明白了。”

霍危樓抬眸看向遠彎忙碌的薄若幽，他並非仁德之人，尋常此等小事，更不值得他過問，隻是念在薄若幽對那孩子有些牽掛，方纔多問了一句罷了。

孫釗也隨霍危樓看過去，見薄若幽在一堆白骨中蹲著，眉眼沉肅，心無旁騖，亦麵讚賞來，“此番小薄辛苦了，下次再有這般遠的差事，一定不讓吳襄再帶小薄出來。”

此言本合霍危樓心意，可他略一沉，還是道：“也不必如此，若信任，便不必刻意恤。”

孫釗眼底閃過意外，眼風極快掃過霍危樓，見他並無玩笑之意心底方纔一定，“自是信任的，隻是看小薄辛苦的很。”

當然辛苦，仵作本就是辛苦的行當，霍危樓眸微凝，這時，卻見薄若幽忽然抬頭給自己汗，一邊汗一邊朝他看來，角一揚，淺淡卻明快，片刻又俯下去驗骨，那笑意便似驚鴻一瞥一般引的霍危樓心熱。

孫釗在旁又道：“眼下驗骨完了，小薄便可當先回京了。”說著看了眼天，“時辰尚早，若能早些出發，多半能在夜之後趕回京城。”

霍危樓點了點頭，“甚好。”

因衙差人多，手腳亦都利落，午時之後，整片鬆林便被挖了個七七八八，而當年他們埋之地頗為集中，很快，便挖出來一個三丈見方的骨坑來，隻是當初堆疊在一，如今那些骨頭亦混在一起，薄若幽要拚補出完整的骨便破費功夫。

等將土坑主要的骨架拚補好，日頭已經西斜，還剩下些雜細碎的骨頭難辨歸屬，正有些犯難，霍危樓卻到了邊，“定下份驗出死因來便可了，這些東西要被帶回京城做呈堂證，不必非要拚湊完整。”

薄若幽想了想也是，霍危樓又道：“去淨淨手，我們準備回京了。”

薄若幽看了一圈，隻覺衙差們還冇有離開的意思，孫釗亦未發話，便有些猶豫，霍危樓無奈，“孫釗已經說過了，令你先回京，他們要收攏證，還要將那小安頓了，冇那麼快，你留下也無用，我們趕在子時之前回京城纔好。”

他這是專門在等，薄若幽生怕耽誤他的正事，忙應了好，等將驗收拾好，便去和孫釗告辭，孫釗笑瞇瞇的讚賞了，又道：“既有侯爺作陪，我便不令人送你了，堵住的山路已經疏通，我們隻怕要明天一早才能回京，你早些回去安歇，這幾日屬實辛苦。”

孫釗笑的有些瘮人，薄若幽隻覺孫釗定是看出來了，麵頰微熱，又同吳襄打了招呼，這才往自己的馬車走去，孫釗帶著吳襄親自看著上了馬車，又和霍危樓辭彆，等他們順著山道走遠，吳襄狐疑的道：“大人，所以侯爺來這村子裡留了一天一夜，到底是為了何事？”

孫釗轉似笑非笑著他，“侯爺來此，與誰說話最多？又與誰相最多？”

這一問吳襄卻是知道，“是和小薄啊……”

他眼底一亮，“所以侯爺是為了小薄來的？”

孫釗搖了搖頭又往鬆林走，“你也太冇眼力了。”

吳襄倒吸一口涼氣，“所以……侯爺待小薄是真的有私心？可不應該啊，侯爺是不近之人，且小薄……小薄世尋常，侯爺是何意？是想納妾不？”

孫釗哼笑一聲，“侯爺何等份，為了一個妾室來此磋磨兩日？”說著歎了口氣，“以後對小薄可得尊重護些，這些年來冇見過侯爺對誰上心，這樣的人，不上心則矣，一旦用了心思，那便是板上釘釘的事，我看過不久小薄就不在咱們衙門為差了。”

吳襄聽的眉頭微擰，“小薄可不像喜好權貴之人啊？”

孫釗一副恨鐵不鋼的模樣，“不是這麼看的，莫說小薄和侯爺早有集，便是剛被侯爺看重，隻要侯爺想，天下誰人能拒的了他？”

吳襄想到霍危樓的份地位，又想到他年紀輕輕權傾朝野，人亦生的高俊偉岸，的確想不出薄若幽會拒絕的可能，他歎了口氣，隻覺薄若幽若能嫁侯府自然是好事，可府衙卻要個得力仵作，於是道：“看來還是得好好磨練磨練小胡啊，他近來氣越發大了。”

孫釗笑意微淡，“原先也是個靠得住的，怎麼過了個年就會鬨脾氣了？”

吳襄亦有些歎然，“屬下也不明白。”說著又看一眼山道的方向，“不對啊大人，若真如你說的這般容易，侯爺何必這般的來這村子裡？”

孫釗了一把下，“這般一說，侯爺好似當真與往日有些不同……”

此時日頭已是西垂，薄若幽的馬車慢，霍危樓馬而行，跟在旁側見的悠哉，一行人下到山腳，天便暗了下來，待到了河邊上，便見河岸邊的莊戶樓船皆華燈次第，夜亦翩然而至，他們做好了行夜路的打算也不著急，待上了道，便快了許多。

等到了城門之下，便見城門已經關上，可有霍危樓在，進城也不費力氣，待了京城，薄若幽纔有種緩過神之，這一路上他們所言不多，此時薄若幽掀開簾絡，“侯爺，您先歸府吧，我自己歸家去，了京城，便不必護送了。”

霍危樓冇好氣道：“那般遠之地我都能去，這幾步走不得了？”

因駕車的是周良，薄若幽頗有些不自在，馬車轉上輔道，先往長興坊而去，待到了程宅，霍危樓也並未下馬，隻在馬背上道：“歸家便好好歇著。”

他目脈脈，似乎還想多說些什麼，可話到邊又嚥了下去，末了馬鞭一揚疾馳而去，薄若幽站在馬車之前，看著一行人影消失在長街儘頭，亦發了會兒怔纔去門。

程蘊之本已歇下，見回來，自是高興不已，問起村中案子，聽那山村之中竟有此事，亦覺歎然，而他更依稀對那古章村的瘟疫有些印象。

“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吧？當時雖然事發在山裡，可距離京城近，沁水縣衙立刻便將訊息送回了京城，陛下已知曉了此事，京城還派了大夫走過一趟，可那瘟疫兇險的很，本冇有醫治的法子，甚至連病從何起都不知，去的人無功而返，最終隻能用最簡單的封山之法。”

程蘊之說完歎了口氣，“當時還是派的醫，是世上最好的大夫。”

薄若幽正邊說邊用著飯食，聞言道；“瘟疫這等事，應當是瞞著尋常百姓的吧？義父如何知道派了醫的？”

程蘊之話語一滯，看了薄若幽兩瞬才道：“義父一直不曾與你講過義父族中之事，這些年在青州，義父是想將那些舊事忘了的，如今回京，卻是想忘也難。”

他沉沉歎了口氣才道：“義父的父親，當時正是太醫院院正，因此你說的瘟疫之事我記得清楚，因我父親做院正那十年，京畿附近也就鬨過這一次瘟疫。”

薄若幽聽的心驚，太醫院院正，那不就是明歸瀾之父如今的職嗎？

並未急著問，而程蘊之回想片刻方纔將程家之事娓娓道來，待將惠妃案說完，程蘊之苦笑了一聲，“我父親隻怕一開始就知道救不回來了，用藥之上便頗為謹慎，後來卻了把柄，他這一生救過的命不下千百，可就因此番事端，連自己的命也保不住，朝廷不許程家人再做醫館，我亦心灰意冷不願行醫，後來寧願去做仵作。”

“你義母一族非仕宦門第，因程家之事，也了連累，後來乾脆與族中了往來，亦是自小習醫，因此到了青州，便是看醫館坐診。”

薄若幽聽的心中發，“冇有彆的法子嗎？程家本無錯。”

程蘊之歎了口氣，“傻孩子，這件事冇有對錯，是有人要為此負責，一位後妃，一位皇子，這二人的命，再加上後宮的明爭暗鬥，程家隻有我父親一人喪命已經是不幸之中的萬幸，若非如此，我當初也不會離京避禍。”

說至此，他語聲微沉，“皇室天家，是最朝不保夕之地，因我見的多了，所以亦不想讓你與武昭侯有何乾係，他的母親是長公主，是皇帝的親外甥，這些年來，朝野外皆是他之盛名，可他姓霍不姓趙，這不是一件好事。所謂伴君如伴虎，這一點他隻怕也清楚，他去承這些便罷了，你卻不必攪...不必攪合其中。”

薄若幽嚥了口飯菜，程蘊之雖然極與說朝堂之事，可是聰慧之人，自然明白程蘊之所言何意，“的確可怕，不過，這亦要看侯爺是否值得兒去冒險。”

程蘊之眉頭擰著，一時有種大不中留之，這時侍候在旁的周良道：“老爺，這次去村子裡，侯爺也去了，我們回來，便是侯爺一路送回來的。”

薄若幽未曾代過周良，冇曾想他竟這般說出來，麵上一紅，瞟了一眼程蘊之，果然見程蘊之莫名道：“他也去了村子裡？他去做什麼？”

周良看了一眼薄若幽，“是去找小姐的，此番我們是一路尋著過去，冇個準確之地，侯爺聽說小姐去了城外辦案兩日未歸，便連夜一路找了過去，小人在旁看著，倒覺侯爺待小姐頗為上心，昨夜到今日，侯爺也冇做彆的，就伴著小姐。”

薄若幽麵紅似，可見周良為霍危樓說話，又不想製止他，程蘊之聽完麵有些凝重，片刻之後一跺手上柺杖，“這是他的手段！”

薄若幽聽的差點嗆到自己，程蘊之看著道：“知道你外出辛勞，說不定還要遇上小麻煩，又是兩日未回正是想家之時，便趕過去示好，幽幽，你可不能這般便心了，武昭侯乃是察人心之輩，想哄騙你個小丫頭可是容易的很。”

薄若幽含糊應了一聲，趕忙用完飯菜，而後便要回房，程蘊之知疲累的很，自然應了，等回了閨房，薄若幽才拍了拍臉頰將麵上熱意驅散了開。

沐浴之時，薄若幽便在想程蘊之的話，霍危樓若想用手段，自然逃不過，可霍危樓會為了令心用那般多手段嗎？搖了搖頭，隻覺不會，他那樣的人，心思籌謀都用在了朝堂外，在男之事上反倒最是直來直去的，否則也不會才表明心意，便要帶去見長公主，這不是很難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