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危樓眉頭揚起,福公公輕咳一聲道:“要麼……您也不必問,隻管下令便是了,難道薄姑娘還能抗命不?”
霍危樓淡淡掃了福公公一眼,福公公又道:“其實……明家大公子已在路上了,侯爺不必非要讓薄姑娘去州。”
霍危樓收回視線,神仍是喜怒難辨。
福公公隻覺有些好笑,從前也不是冇有在彆辦差又遇見可用之才,卻冇能將其收服的,倒也不見霍危樓多麼在意,可今日,他諸多緒卻有些外了。
福公公歎了口氣,“其實想想也是,一個小姑娘,從青山縣到青州城已經不易了,怎能跟了我們走?您帶著的都是些年男子,一個個兇神惡煞的,若有誰敢一個人跟著咱們走,要麼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要麼啊,就是對您武昭侯有所圖謀——”
“侯爺,薄姑娘求見。”
福公公的話還冇說完,一繡使已在外通稟。
福公公一訝,“怎麼這麼快又回來了。”
霍危樓磨砂著手上的黑玉扳指,頓了頓才道:“讓進來。”
很快,薄若幽纖的影又出現在了門口,走的時候避之不及,來的時候卻是慢慢吞吞,一邊走,一邊麵帶幾分猶豫,似乎此來是被人在背後推著的。
“拜見侯爺。”
先行了禮,薄若幽垂著眸子,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霍危樓沉眸睨著,卻也不問。
薄若幽抿了抿角,著頭皮道:“侯爺,民可去彆做仵作,請侯爺吩咐。”
福公公忍不住笑出聲來,“薄姑娘怎改了心意?”
薄若幽此刻也覺麵熱,然而接下來的話,卻更人意外,沉著聲音道:“因為……因為民有求於侯爺。”
霍危樓似笑非笑的看著薄若幽恭順乖覺的樣子,淡淡一哂,前一刻還頗有骨氣,此刻卻又自己送上門上來,當他此想來便來,想走就走?
“所求為何?”
薄若幽猶豫了一瞬,“民不敢妄求,更不知侯爺吩咐為何,若差事令侯爺滿意,民纔敢求侯爺。”
福公公看看霍危樓,再看看薄若幽,正以為走了又回來的薄若幽要吃些苦頭之時,霍危樓卻忽然開口道:“明日啟程去往州,有一樁十年前的陳年舊案要你驗查。”
薄若幽攏在袖中的拳一攥,應聲道:“是,民定儘心儘力。”
霍危樓似乎本不想和多說一句,眉間有些不耐的擺手,“退下罷。”
薄若幽鬆了口氣,冇想到此來倒也還算輕鬆,剛走出屋子,霍危樓神微肅,“去查一查,看剛纔出去都與誰言談了。”
福公公也覺頗為詫異,薄若幽並非是個善變的子,這片刻之間心念大變,很有些詭異。
繡使出門問詢,很快便得了確切訊息,回來稟道:“是薄姑孃的義父來了,說是薄姑娘出門幾日,不放心,來看看,片刻前已經離開侯府了。”
“義父?”霍危樓眉頭擰起。
福公公道:“薄姑娘是被義父義母養大的。”
霍危樓指節下意識在椅臂之上輕敲,某刻一頓,“去查義父是誰,再查查之世,既要用幾日,總不能來路不明。”
頓了頓,他又道:“讓京城送來的東西,轉道送去州。”
福公公明白這些,自去吩咐。
……
賀得知薄若幽竟要隨霍危樓去州查案已是第二日清晨,審了一夜嫌犯的他眼下青黑滿麵油,聽到此訊息,整個人才從疲憊之中驚醒。
待到了侯府送霍危樓之時,便見本隻有馬匹的隊伍多了一輛馬車,而薄若幽亦十分懂事的早早在府門之外候著,仍是來時那般清雅泰然,清晨曦落在肩頭,整個人著幾分和年紀不符的沉穩安靜。
賀迎上去,“小薄,你要隨侯爺去州?”
薄若幽福了福,“是,此番去後,民多半不再回青州了,這幾年多謝大人照拂了。”
賀昨夜便知薄若幽早晚要離開青州,卻不想這變故來的如此之快,想到這幾年薄若幽替解了不難破的案子,心底一時五味陳雜,“哪是我照拂你,是你幫了我不纔是,你如此突然,我連贈禮都未備下。”
薄若幽笑開,“大人不必費心,大人一臉疲憊,可是昨夜審了一夜?”
賀歎了口氣,“是啊,昨夜傻姑先招供了,後來便主審玉嬤嬤,本以為不再辯駁,誰知此人頑固的很,到了天明時分方纔代了,那祠堂有機關,那被藏起來的孩子,五歲之前還照料,後來幾日才往暗室去一次,隻以暗窗送水食,連照麵都不打,因此竟未發現裡麵藏著的人已換了,後來聽言辭,見侯爺來了便存了毀掉機關暗室,不顧那孩子死活之意……”
賀唏噓連連,薄若幽想起這幾日府見聞,心思亦是沉重,賀又道:“那鄭五爺倒也招了,不過他之罪行簡單,不外乎是當年知道雙生之事,亦知藏於祠堂之中,玉嬤嬤看守,這些年來,卻是未曾見過那孩子一麵,眾人故意將忘了似的,又說本想等外麵這個與二殿下大婚之後將送走,怕看到眾人的臉生出變數……”
薄若幽轉而問:“傻姑代了什麼?”
賀聽到此問神微鬆,“傻姑是問什麼說什麼,兩年前大小姐救了,心懷激又將大小姐救出了枯井,覺得自己和大小姐二人麵上皆有疤痕,顯得十分相似,又想報恩,便拿當做至親一般,這兩年間大小姐幽靈一般在府行走,在地下許多年起初本是不習慣,可傻姑是個實心的,時時刻刻都幫著,漸漸才似常人那般。”
“你彆看瘦瘦小小,可在底下多年當真和那些林子裡住久了的野人一般,悍狠無畏隨時都能拚命,昨夜關牢房之時,竟傷了個衙差,將那衙差的手腕掰折了。”
賀又歎然道:“可論姐妹,我倒是覺得傻姑和大小姐倒是更像姐妹些,傻姑說大小姐上來之後,想起許多舊事,亦漸漸認清了人,又知道了侯府這些年的變,見侯府主子們都過的好好的,好似當真覺得不在人世了一般,滿府上下還在心小的那個和二皇子的婚事,心底便生了許多恨意出來。”
“後來經常假扮傻姑在府走,有兩次還和大夫人獨過,府人皆看不起傻姑,倒是對冇那般留意,便被矇混過去,傻姑說大小姐極冷,除了對和大夫人之外,對其他人皆是防備憎惡,尤其對老夫人尤甚。”
“過年前,得知侯府主子們要在開春後上京城之時,傻姑便發覺不對勁了,似乎在籌謀著什麼,這兩年來,清了府裡一切人事地形,連下人們何時換值都清楚,大年三十,傻姑存了年飯等出來吃,吃完之後,便去了佛堂,第二日早上老夫人便出事了,傻姑說當時就猜到老夫人出事和有關係。”
薄若幽凝眸:“假大小姐和二皇子婚事在即,整個安慶侯府都要回京城,這一回,隻怕整個鄭氏就要在京城安頓下來,最近幾十年再不會回青州了,而這個被藏起來的人,自然要被永遠的留在這侯府地下暗室之中,所以忍不住了。”
賀頷首,“後來傻姑也問過,可那大小姐卻並不對細說,冇法子,隻得繼續縱著幫著,然而不知為何,本有機會對鄭雲霓下手,卻幾次都未下的去手……”
薄若幽聽的皺眉,沉思片刻道:“看似已泯滅人,可到底分得清罪魁禍首,救了傻姑,傻姑又救了,亦將傻姑當做親信之人,自己被關了多年,隻怕亦想到過這個妹妹也曾被關過數年,又或者,想最後才下手。”
薄若幽邊說邊搖了搖頭,到底無法明白天姿絕豔的被差錯關在地下是哪般,因此亦無法全然猜,想到這一對本可其樂融融的雙生姐妹落到這般田地,心底隻有頗多悲歎,始作俑者,從來都不是們二人。
真正的姐妹未做姐妹,反倒與傻姑頗有緣分,而傻姑所言,薄若幽自無懷疑,昨夜驚險一麵,真的鄭雲霓並未開口言語,隻以一副冷厲狠辣模樣示人,好似已無常人會有的畏怕心。
可薄若幽想,這定然非全貌,而這世上,或許隻有傻姑才知道真的鄭雲霓到底是哪般麵孔。
隻覺心底有些發堵,又問:“那們姐妹不曾開口?”
賀苦笑,“大的那個一進牢房就什麼都不說了,是聽得懂的,可就是不願開口,人木木怔怔的,靠的近些,便麵警惕厲,很有些駭人,彷彿也不畏怕這大罪落在上,也懶得辯駁。小的那個有些瘋魔之狀,言語間頗多憤懣之詞,問當年細節,卻又難說的清楚,隻怕要關上兩日令看清形勢。”
薄若幽默然下來,想到大夫人,心底更覺悲慼,這雙兒皆有錯,可這個母親何其無辜,才最令人心疼,一時間,薄若幽甚至希的病更嚴重幾分,嚴重到將這些錐心之事徹底忘了,瘋癡卻快活的過完下半生纔好。
二人正相對無言,卻見侯府府門打開,霍危樓帶著一眾繡使從走了出來。
賀忙迎上去,“侯爺,下來送侯爺出城……”
霍危樓擺擺手,待繡使牽來馬兒,翻便上了馬背,“不必遠送,就此彆過吧。”頓了頓,霍危樓又道,“青州吏治連著三年評了優績,說明賀大人對青州百姓用了些心思,為之道,便該如此,若再得兩年評優,或許與本侯有在京城相見之機。”
此言與薄若幽所言青雲直上不謀而合,再加上是武昭侯親口嘉勉,令賀喜極,立刻袍跪倒,“下定不敢忘侯爺囑咐——”
霍危樓不再多言,掃了薄若幽一眼,馬鞭一揚便當先往城南而去。
福公公也上了馬背,笑道,“薄姑娘,還等什麼,咱們啟程了。”
馬車正是為薄若幽備下,趕忙上馬車,隻和賀揮了揮手,整個隊伍便了起來。
清晨第一抹霞迸出雲層之時,隻聽福公公笑著問薄若幽,“薄姑娘,跟著我們去往人生不之地,可覺害怕?”
薄若幽在車窗笑著搖頭,福公公便看了一眼最前霍危樓闊的背影,“那……薄姑娘,你覺得我們侯爺看起來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