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秦曜暫住的客院出去了,閑庭信步地朝側門方向走去。
兩人并肩而行,顧玦比楚千塵高出了一個頭,步伐自然也大,他特意配合放慢了速度。
一路上幽靜空曠,就沒遇上什麼人,不像永定侯府,沒走幾步就會到幾個下人。
這偌大的王府王府像是沒幾個人似的。
楚千塵的心十分恬靜,與他一起行走于宸王府,讓一瞬間有種夢回前世的恍然。
默默地了自己一下,不知道第幾次地在心里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真的。
此刻,飛翔半空中的雀鳥是真的,縈繞在鼻端那蘅蕪香的氣味是真的……
隨意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任由一片大紅的花瓣落在掌心。
這石榴花的花瓣也是真的。
楚千塵彎著笑了。
突然,旁的顧玦停下了腳步,恰好對上那雙笑盈盈的眼眸。
他垂眸注視著的眸子,問道:“楚姑娘,你近日是不是有什麼不順心的?”
楚千塵已經連著幾夜沒睡好,日夜顛倒,眼眶下多了一片青黑的暗影,人也有些憔悴。
顧玦早就看了出來,所以才借著送客,問問。
對于顧玦,楚千塵一向是有問必答,毫無瞞。
他問了,就把楚云沐被弓弦傷了臉以及他用的十全膏被楚令霄替換的事都說了,甚至連自己給楚令霄下了藥的事,也一并如竹筒倒豆子般全說了。
知道王爺不會有那等愚孝的念頭,也確定王爺一定會贊同的做法,因此神坦然得很。
顧玦靜靜地聆聽著。
他曾聽薛風演說過一些關于楚千塵的事,在永定侯府,楚千塵和嫡母沈氏十分親近,反而比與親爹親娘的關系要好得多。
看著楚千塵提起沈氏與楚云沐母子時那和的眼神,顧玦就知道薛風演所言不假。
即便楚千塵從頭到尾沒提楚令霄對弓弦手腳是沖著來的,以顧玦的聰明也能輕而易舉地推導出來。
顧玦眸微深。
很顯然,楚令霄與楚千塵的生母姜姨娘不但不在意,還百般心機地想利用,甚至不惜以傷害來達到目的。
對于普通人而言,這怕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可是楚千塵卻是波瀾不驚,神間沒有一一毫的難過,顯然是早就習慣了。
才十三歲而已,到底是發生了多事,才會讓對的雙親失到這個地步。
這丫頭啊,真是讓人覺得既心疼又酸楚。
顧玦忽地抬手,朝楚千塵的發頂來。
楚千塵還以為他要自己的頭,眸子亮了幾分。
可是,他溫熱的手指只在鬢發間輕輕了一下,就收了回去。
那白皙修長的手指間多了一片大紅的石榴花瓣。
他隨手把那片花瓣放開,可是楚千塵卻又手把那片花瓣也接在了自己的掌心,握在了拳頭中。
王爺方才是安吧!楚千塵仰首看著顧玦,笑得甜甜的。
一陣微風拂來,吹起臉上的面紗與頭上束發的帶,袂翻飛,襯著彎彎的眉眼,神采飛揚。
顧玦把楚千塵送到了側門。
王府的馬車載著楚千塵漸行漸遠,顧玦著那離去的青篷馬車,隨意地抬手彈了手指。
下一瞬,薛風演就神出鬼沒地出現了,從高高的墻頭輕盈地落下,他似乎已經猜到了顧玦有事要問他。
“楚令霄現在擔著什麼差事?”顧玦淡淡地問道。
薛風演如今可謂是“楚家通”,別說是楚令霄的差事,連楚家其他幾位老爺的差事以及幾位公子在何讀書等等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立刻就答道:“旗手衛。”
三個字毫不掩飾他對楚令霄的不屑,楚令霄這永定侯實在是沒什麼值得稱頌的地方,比前頭的老侯爺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而且,眼瞎不說,人品也不怎麼的。
顧玦漫不經心地撣了下袍子,丟下一句:“既然斷了,他就好好歇著吧。”
顧玦說得意味不明,但是薛風演立刻就明白了。
他生怕被云展搶了差事,趕領命:“王爺,您放心,這事就給我!”
薛風演輕快地一躍而起,翻過高墻就沒影了。
王府外,那輛青篷馬車也已經消失在了路的盡頭,馬車一直把楚千塵送到了濟世堂。
楚千塵在濟世堂逗留了一個時辰,全然不知道兵部的調令在此期間送到了永定侯府,以楚令霄需要養傷為名,革了他的差事。
姜姨娘聲音發地念完了調令,幾乎不敢看楚令霄的臉。
“拿給我看看……”楚令霄的聲音同樣在發,面難看極了,白了青,青了紫。
他的斷到現在還劇痛難耐,大夫開的那些止痛的湯藥全都維持不了多久,而且,他因為怕做噩夢不敢睡,明明眼皮沉甸甸的,卻只能強撐著,不過才一天,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全然不見平日里的高貴沉穩,整個人憔悴不堪。
這道兵部的調令對他而言,簡直是雙重打擊。
姜姨娘把那道調令遞給了他,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它,目停頓在左下角的兵部紅印上。
那紅的印章是那麼刺眼,仿佛鮮似的。
楚令霄的膛劇烈起伏著,仿佛被雷劈了似的。
這個差事對他來說,太重要了!
為了這個差事,他費盡了心機,足足花了好幾月四周旋,又花了足足五萬兩白銀打點,才把這旗手衛副指揮使的位子拿到手。
他真正的目標自然不是為了一個區區的副指揮使,而是指揮使這個位置。
他也是偶然得知,旗手衛王指揮使的父親在老家病重,每況愈下,王家請了不名醫,都說王老太爺恐怕熬不到下半年。
一旦王老太爺沒了,王指揮使就要丁憂,那麼指揮使的位置自然也就空出來了。
這個位置是他振興侯府的希。
這些年,他們永定侯府日漸式微,那些京中的宗室勛貴都不把侯府放在眼里,遠的不說,近的就是上個月禮親王六十大壽,也沒給侯府送帖子。
要是他再沒個差事,這京城還有他們侯府的位置嗎?!
楚令霄覺得心如絞痛,頭突地一甜,一口鮮自齒間噴了出來。
那鮮染紅了他手中的那張調令,紅得目驚心。
姜姨娘見狀,驚聲尖起來,撲到了楚令霄上,哭喊著:“侯爺……侯爺您別嚇妾啊!”
姜姨娘淚如雨下,臉煞白,仿佛隨時都要暈厥過去似的。
瞧姜姨娘這副沒有主見的樣子,大丫鬟知道是指不上了,連忙吩咐小丫鬟道:“快,趕讓人去大夫來!”
“再讓人去通知太夫人與大夫人。”
“……”
屋子里了一團。
姜姨娘嚶嚶哭個不停,丫鬟們來來去去。
不一會兒,整個侯府都驚了,都在說侯爺因為被兵部撤了差事氣得吐的事。
楚千塵剛剛回府,琥珀早就在門房那守著,順手接過了手里的那些藥包,又把這件事與說了。
楚千塵了眉梢,在短暫的驚訝后,就抿笑了。
“姑娘。”琥珀瞧著自家姑娘,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就像是了腥的貓兒似的。
楚千塵愉快地往著琬琰院方向走去,步履輕快得簡直快要飛起來了。
可以確信,這肯定是王爺在給出氣。
那是,王爺一向待最好了。
楚千塵回了琬琰院后,就把自己關在小書房里,地制作著十全膏。
這一忙就是足足兩天。
這兩天因為楚令霄的傷,太夫人免了他們的請安,太夫人忙著讓人在京城以及附近的城鎮四尋擅骨科的名醫。
楚千塵除了每日去探楚云沐外,基本上是足不出戶。
兩天后的黃昏,楚千塵終于制作好十全膏,經過反復熬制、過濾后,十幾個藥包最終只做了約莫一個瓷碗的藥膏。
把十全膏分了兩份,一份以白底藍花小瓷罐裝著,另一份以一個黑的小瓷瓶裝著,又額外往里面另加了幾味藥。
楚千塵把那個黑小瓷瓶抓在手里,嗅了嗅,角勾出一個弧度。
走到窗邊,雙手把窗扇推開了。
窗外的庭院里,空無一人,只有那花木隨風輕輕地搖曳著。
楚千塵喊了一聲:“薛公子?”
庭院里的一棵梧桐樹眼可見地輕了一下,仿佛了驚嚇,抖了抖似的。
下一刻,一青的薛風演從梧桐樹上一躍而下,神古怪地朝窗邊的楚千塵走來,臉上還有些懵。
雖然他約猜到,楚千塵大概早就發現有人在暗中跟著了,但是怎麼確定是他呢?
而且,就這麼大大咧咧地把他出來,合適嗎?!
楚千塵看著窗外的薛風演,角翹了翹。
確實早知道了。
王爺何其尊貴,不過是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神醫,怎麼看怎麼可疑,他們肯定要查清的祖宗十八代的。
這兩個月來,薛風演一直悄悄地跟著,起初是為了查清的來歷,到后來,就是為了保護的安全。
在治好王爺以前,薛風演他們都不會允許有任何的閃失。
“薛公子,幫我個忙。”楚千塵定定地看著他。
“姑娘請說。”薛風演神慵懶地笑了笑,頗有幾分灑不羈的味道。
他看著更像是一個執劍游天下的俠士,而非一個廝殺疆場的軍人。
“請薛公子把這罐藥膏與……姜姨娘的那罐換了。”楚千塵平靜地說道,把手里那個黑小瓷瓶遞向薛風演。
薛風演:“……”
薛風演怎麼也沒想到楚千塵所求竟然是這個,眼神更加微妙。
楚千塵又把那黑小瓷瓶往薛風演那邊遞了一寸,泰然地又道:“大不了要是你以后了傷,我免費給你治!保管你能比旁人多一條命。”
薛風演:“……”
他抬手接過了那個黑小瓷瓶,隨意地把玩了兩下,應下了:“好。”
雖然就算沒有楚千塵這句允諾,他也會答應幫。
薛風演收了那個小瓷瓶就走了,楚千塵也出門了,帶上了另一個白底藍花的小瓷罐。
楚千塵去了正院看楚云沐,恰好楚千凰也在。
楚千凰昨晚才剛回侯府,前幾日,陪著外祖母穆國公夫人去了大興寺禮佛,還是因為聽說楚令霄傷了,才匆匆地趕了回來。
“娘,我剛聽祖母說,父親他丟了旗手衛的差事……”
“娘,我要不要進宮一趟,問問貴妃姑母?”
楚千凰瞧著憂心忡忡,秀氣的柳眉地皺了起來。
楚千塵緩步走了進去,目不聲地在楚千凰的上掃過。
沈氏沒避諱楚千塵,毫不猶豫地拒絕道:“不必了。”
“這是你爹的事,凰姐兒,你一個晚輩,還是個姑娘家,就別摻和進去了。有什麼事,你祖母自會找貴妃商量。”
沈氏對于楚令霄的差事是半點也不在意,反正只要侯府的爵位還在,以后這爵位可以傳給的沐哥兒就夠了。
差事什麼的,管什麼事!
說到底,就算侯府現在沒落了也不妨事,有嫁妝、有銀子,怎麼也苦不了的子。
等將來沐哥兒長大,自然能夠靠自己去闖一個前程。
楚千塵走到了沈氏面前,見了禮。
沈氏的眼眸對上楚千塵時,神間就滿含笑意,溫聲道:“塵姐兒,你可來了,沐哥兒從中午時就在叨念你呢。”
話音還未落下,門簾后就傳來了楚云沐嘰嘰喳喳的聲音:“是不是楚千塵來了?”
楚千塵就進去看楚云沐了,沈氏和楚千凰也一起進了屋。
楚云沐才剛睡了個午覺,使喚著丫鬟伺候他起,一點也沒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