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是怕不能投九五之尊所好。
夏雲姒莞然而笑:“都說各花各眼,反過來說,各花也有各花的開法。我天生沒能得張溫婉賢淑的臉,強去裝那溫婉賢淑,也是裝不出來的。”
這話說得不假,周妙細細瞧瞧,就點頭做了罷。麵板白皙,瓜子臉很是俏,一雙丹眼嫵地上挑著,縱使黛分毫不施,怕是也扮不出賢淑模樣來。倒不如好好地施上濃妝、染就朱,襯出那十二分的明艷。
這一篇翻過不多提,兩人又閑閑地說了些有的沒的,周妙便告了退。
夏雲姒親自將送到院門口,噙笑跟說:“有空常來走。淑芳宮隻有你我二人,我們做個伴。”
“好。”周妙笑一福,“臣妾告退,姐姐莫再送了。”
夏雲姒點點頭,猶是在月門邊多站了一會兒,直至的影走遠才向回折去。
鶯時迎上來,低著聲:“娘子這是信得過,有意與結?”
夏雲姒輕笑,聲音懶懶:“初來時半分不信,自報家門後姑且信一分。倒是提起淑芳宮之事,可再多信兩分。”
鶯時微怔:“奴婢愚笨,不知為何?”
“開口的時候,我原以為要攛掇我去太後或者皇上跟前說什麼。沒想到卻隻是自己想說又拿不定主意拿來問我,這樣瞧著倒是個直爽子。”
鶯時想了想:“可如是做戲有意博得信任,這也不難。”
夏雲姒點點頭,腳下邁過臥房門檻:“所以才隻肯信三分呢。”
但隻憑這三分,也可結一下。
後宮裡頭打道,原也指不了多掏心掏肺,更多的是看對方能不能為自己所用。
便拿現下的局麵來說,唐寶林搭上了昭妃,眼瞧著要提拔,旁人也會各自為營。不結那麼一兩個,就難免顯得勢單力薄了。
當日晚上,果然是唐蘭芝侍寢。翌日一早昭妃就著人到各宮傳了話,說今日神不濟,讓眾人不必去問安了。
鶯時在夏雲姒梳妝時將這話稟給了,又小聲說:“玉沙打聽了,昭妃娘娘請唐寶林去一道用了早膳。”
“可見昨兒個讓皇上高興了。”夏雲姒輕輕一哂,“咱也先用膳吧。去尚食局提膳時讓們多提一盞冰鎮綠豆湯回來,你一會兒隨我走一趟紫宸殿。”
“紫宸殿?”鶯時執著木梳的手微微一頓,“娘子,這按規矩……”
按規矩,未免宮嬪們爭寵手段百出惹得天子心煩,未侍寢過的嬪妃不許擅自麵聖,否則便是重罪;宮中又禮數森嚴,話本中所寫的“偶遇”斷不會發生,要你等著,你就隻能安安心心地等。
這樣一來,雖不免有人在進宮時因為得罪了掌事嬪妃一直無法侍寢,在宮中獨守空房直至老去,但天子耳邊當真清凈了不。
夏雲姒淡然:“不妨事,為著姐姐,皇上也不會為這事怪我。”
“是不會。”鶯時微頓,卻又說,“奴婢是怕娘子這樣一去,便將昭妃娘娘得罪盡了。”
夏雲姒神沒什麼變:“昭妃遲早是要得罪的,那倒不妨早些,免得費心虛與委蛇。”
待得發髻梳好,燕時捧了一套嶄新的襦來,杏黃的料子澤明亮,緣領緣都繡著繁復緻的花紋。
夏雲姒側首掃了眼,卻蹙眉:“太淡了,換那橙紅的來。”
隻有三分信任,有些話到底沒同周妙說盡。
打扮得這樣明艷,是因為自長相,卻也並非全因為自長相。
宮中人人都覺得皇帝喜歡佳惠皇後那般的人,便都依照昔年佳惠皇後的穿風格來穿。
可知道,皇帝不止喜歡那一種。
已故貴妃被覃西王獻宮中那日,年紀尚小,恰在椒房宮陪伴佳惠皇後。皇帝也在,貴妃便直接到了椒房宮拜見皇帝皇後。
貴妃當時的打扮明艷極了,下拜的那一剎裡,夏雲姒看到這個素來眼裡隻有姐姐的男人眼中出現了前所未有的驚喜,連姐姐都因此一愣。
隻可惜,當時正下拜見禮的貴妃沒有看到這些。貴妃也不傻,宮後聽人人皆道皇帝喜歡溫婉的子,也就改了以往的風格,不再那樣穿了。
夏雲姒不不慢地用了早膳,到紫宸殿時,應是皇帝正忙於政務的時候。
走下步輦,剛要登上臺階,就有小宦擋了上來,賠著笑作揖:“夏才人,規矩您知道……”
夏雲姒知道他做不了主,直接道:“那便有勞中貴人請樊公公出來聽我說兩句話吧。”
口中的樊公公是前大監樊應德,闔宮宦中排頭一號的人。
按道理,這新進宮的小小才人使喚不樊公公,但想著夏四小姐的份,小宦心裡又犯了嘀咕。
夏雲姒抿笑,塞了個玉鐲給他:“隻消幫我帶個話便可,見與不見自有樊公公做主呢。”
這玉鐲水頭上乘,小宦低頭瞧了眼,眼睛便亮了。
反正隻是帶個話,樊公公不願見最多也就是罵他兩句,橫豎也不吃虧。
夏雲姒目送他進殿,不過多時,就見那上織紋繁復的樊應德疾步行了出來。
“才人娘子。”樊應德一揖。
夏雲姒抬眸莞爾:“天熱,我給姐夫備了盞綠豆湯,樊公公您瞧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樊應德何等聰明,當即順著的稱呼也改了口,“四小姐請。”
皇帝批閱奏章之在殿,外殿通常空著,偶爾有事召朝臣宮時可在此議政。
外殿旁邊有一方小間,專供宮人備茶點所用。樊應德先將綠豆湯提了進去,換到托盤裡,不多時便端了出來。
鶯時剛要手去接,夏雲姒擋了,親自手過去:“不勞公公了,我來。”
樊應德微愣,旋即笑笑,畢恭畢敬地將托盤給了他。
走進殿的殿門,四周圍瞬間涼快下來,也更安靜了不。
夏雲姒微微抬眸,便看到皇帝正端坐案前,聚會神地讀著奏章。
他與故去的佳惠皇後夏雲妁同齡,恰比夏雲姒年長十歲,生得英俊瀟灑。玉冠束發,一襲玄直裾襯出威嚴來。這般閱讀奏章的樣子,遙遙一瞧便是年輕有為的盛世君王。
夏雲姒恍惚間想起了姐姐很久之前說的話。
那時才幾歲,隻是夏府裡沒了生母無依無靠的庶,全靠這位嫡長姐護著。
姐姐當時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與還是郡王的賀玄時初時,就發現姐姐總是自顧自地笑。
對男之事懵懵懂懂,又很好奇,就追著姐姐一疊聲地問:“他長什麼樣子?人很好嗎?比大哥哥好嗎?姐姐這麼喜歡?”
夏雲妁被問得不好意思,把抱到邊坐,思量再三,告訴說:“他認真讀書的樣子,十分好看。”
後來雖與宮中走不,卻也沒見過他讀書的樣子。如今一見,才知姐姐當年所言不假。
沒有作聲,也沒有見禮。夏雲姒安安靜靜地端著那盞綠豆湯,徑直行到皇帝側,將綠豆湯放在他手邊。
湯碗落到桌子上不免輕輕一響,他餘也脧見,轉而蹙眉:“剛用過早膳,怎麼這時候……”
邊說邊抬頭,聲音頓時卡住。
夏雲姒與他四目相對,眼看著他眼底一分分綻出意外。
“四妹妹?”他的聲音十分疑,“怎的這時候進宮來了?”
自佳惠皇後離世後,他對夏家不錯,尤其對這與佳惠皇後最為親近的庶妹,總是關照有加。
但這關照也是有章可循的。譬如逢年過節時,旁的家小姐都是在外磕個頭便走,他會傳進殿,留喝一盞茶。又或上生辰,旁人能得天子一句賀生祝福便是榮幸,但每年生辰時總有紫宸殿的宮人親自去送賀禮。
如此這般,非年非節時,也是鮮進宮的,他顯是不解為何會此時覲見。
夏雲姒含笑不言,目有意無意地往樊應德麵上劃了一瞬,樊應德便會意地替開了口:“皇上,四小姐如今是宮中的夏才人了。”
“夏才人?”皇帝大意外。
夏雲姒恰到好地也顯出好奇:“皇上還不知道?”
聲音落,他眉心微不可尋地輕跳,轉瞬又恢復如常。
無聲輕喟,賀玄時道:“近來政務繁忙,朕全然未對大選之事上心,倒朕不知你會來。”說著便問樊應德,“母後與昭妃怎的也沒同朕提及?”
“皇上。”夏雲姒及時喚了聲,並未急於改口以“臣妾”自稱,口中仍是舊日稱呼,“是臣同太後說,既然皇上將大選之事於昭妃娘娘,臣便遵從昭妃娘娘旨意。自姐姐與皇上婚以來,夏家久沐皇恩,實在不敢再讓多為臣費心了。”
“況且……”頓一頓聲,語中添了三分傷,“況且臣是因姐姐留有言才宮陪伴姐夫,又怎好違了規矩,辱了姐姐的賢名呢?”
言畢,細細地打量他的神。
他授昭妃以權,絕不是為讓昭妃在這樣的事上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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