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的妾,也是風無限的,不是麼?換了哪個人,都得歡天喜地地接了這差使。可的心裡,終是著一刺。榮華富貴誰人不想,卻不想要這麼大的富貴,只想著平平安安,自己做個當家主母,足矣。平素也沒人不長眼地跟宮裡人說什麼妻妻妾妾,然而每每思及此事,未嘗不深以爲恨。
今日猛一聽說,賀瑤芳心裡打翻的不是五味瓶,而是被人往裡丟了顆魚膽。以過來人的份說一句討打的話,要不是被得走投無路了,吃多了撐的去做那個狗屁皇妃!
正在吩咐家務的羅老安人與正在認真觀祖母行事的賀麗芳,都沒有注意到,屋裡一個小糰子的眼神兒變得堅毅了起來。【我就不信了,誰還該當去苦不?既要存活兄姐,已是逆天改命,便也不多這一樁。如何不能求一一心人,結髮爲夫妻,恩兩不移?】
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前世娘娘恩惠頗多,兩人心意相通,有些個事兒,從中出力不。若是不宮去,也不知道娘娘會怎麼樣,要怎麼遞個信兒纔好……
賀瑤芳越想越多,越想越遠,已經在籌劃要如何取信於皇后了。羅老安人安排完了事務,又囑咐賀麗芳:“不要無事忙,你纔多大,能管得了多事兒?休要好強,好歹順著些兒。些功夫去看看你四妹妹,雖小,可不知不覺就會長大了。你是長姐,要做表率的。”
賀麗芳痛快地答應了,卻對羅老安人讓管閒事不以爲意。大人總覺得小孩子傻乎乎的,什麼都不懂,行爲稚可笑。卻不知道小孩子心裡也有自己的一本小賬,且經常糊弄長輩。賀麗芳答應了照看汀芳,自然會做到,卻並不老實,依舊見事都要看一眼。母親故去了,的心裡總是有些不塌實的,看到眼裡的東西總想都抓到手裡,攥得的,好讓現在的境況不再改變。
羅老安人見應了,也不覺得就老實了,便要再磨一磨的子,緩聲道:“你已經是大姑娘了,得學些針線了。”讓一針一針地納鞋底,看老實不老實。
賀麗芳喜道:“真的麼?”
羅老安人捻了捻手裡的數珠兒,點頭道:“我何曾說過假話?”
賀麗芳斜眼見妹妹在發呆,想到母親曾說過,富貴人家眷,雖不靠紅生活,多還要學一些。便問祖母:“阿婆,帶二孃一起罷?”
賀瑤芳早早練就一樣本領——無論在做什麼,只要有人提到了,總能及時回神兒,聽著長姐,一擡頭,呆呆地看著羅老安人。老安人道:“還小呢,再過二年吧。”
賀瑤芳算一下年載,上一世學針線更晚,且年紀小,也拿不穩針線,確實不急在此一時,便也跟著點頭。賀麗芳被噎住了,默唸一句“好心遭雷劈,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嘟著坐著不說話。
羅老安人見如此,心道,到底還是孩子,也是有趣。叮囑道:“仔細不許傷了手,你們宋媽媽針線上是極好的,你便跟著學。二姐兒縱不學這些個,讀書識字也要用功。”
姐妹倆都答應了下來,又都有點擔心。這個想“我學針線,好有大半晌不能看著這死丫頭,近來淘氣,專一跑,惹怒了長輩生氣可怎麼辦?”那一個想“這姐姐急,我要不看著,這得罪了人又如何是好?”真是有不完的心。
虧得兩人運氣都還不錯,此後數日皆相安無事。賀瑤芳“識字很快”,在爹那裡留了不錯的印象,賀敬文臉上的笑影兒也多了不,賀章又聰明乖覺,賀家居然又和諧了起來。
直到約定了送賀章往容家讀書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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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敬文是個好窮講究的人,羅老安人也不願被容家小瞧。兩人給賀章裡裡外外配好了行頭,除了他自用的,又備下了送給容家的禮並贈與西席的束脩。
到了正日子,羅老安人因不放心,自攜了兒孫往容家去,卻將孫兒們留在家裡。賀麗芳不能旁觀此事,總覺得不安,急得在屋裡打轉。
賀瑤芳卻在回憶——我怎地上輩子沒聽說過這件事來?算來容家還有一年多的孝要守,大哥在他們家讀了一年的書,再怎麼著,都該記得些事兒了的。這裡面究竟出了什麼變故?可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這中間有什麼變故。
姐妹倆一站一坐,白耗了大半晌,宋婆子親自過來傳了羅老安人的話:“老安人和老爺在容家吃酒了,我來服侍姐兒們用飯。兩位後半晌就帶著哥兒回來啦。”說話間,臉上說不出的暢意,彷彿那個讀書的人是自己。
賀麗芳心緒不佳,午飯用得,看賀瑤芳沒事兒人一樣該吃多吃多,恨得差點要罵一句“豬”。氣鼓鼓地將飯碗放下:“不吃了。”
賀瑤芳慢條廝理地嚥下一口湯,仰著臉讓何媽媽給,輕聲道:“你急也沒用,阿婆他們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不如好好吃飯,有力氣等阿婆他們回來了,好問這一天的事兒。”
這麼急的脾氣可不大好,總要改一些才行。不必變得乖巧得像只兔子,至不能隨時都像被踩了尾的貓。也擔心,但是有些時候就不能讓人看出來。如果說賀瑤芳現在有什麼忌諱,就是放心不下一兄一姐,哥哥看著沉穩,姐姐卻略顯躁。得做最壞的打算,萬一柳氏還是進門了,要轄制這個繼母,賀麗芳這樣是萬萬不行的。
賀麗芳一口氣堵在心口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捶了捶口,想發火,又覺得這話有些對,不發作,又憋屈。最後悶悶一道:“我去歇個晌,你也去歇著。等阿婆回來好有神。”
賀瑤芳搖搖頭:“等在容家吃完了,阿婆也就該回來了。睡到一半又要起來,頭疼,我要去娘房裡看看。”
一提生母,賀麗芳也不憋屈了,轉而傷心地道:“你又知道了。”賀瑤芳道:“我什麼也不知道,就是想娘了。我想給娘打掃屋子。”賀麗芳厲聲道:“不許去!”
賀瑤芳驚訝地看著姐姐,只見賀麗芳眼眶已經通紅了,眼淚也開始往下掉:“去了也沒個娘在等著你!”
賀瑤芳對生母真個沒那麼深的,只在吃繼母虧的時候纔會想:要是親孃在就好了。要去李氏臥房,乃是了一樁心事——行孝。雖不是舉孝廉的年代,孝子節婦還是追捧的。若能博些好名聲,也是多些倚仗。賀瑤芳只恨自己想到這主意太晚,早該每日按著飯點兒到李氏的臥房門外磕頭問安,跟親孃還活著似的。頂好拉著哥哥姐姐一道兒,尤其是賀章,讀書人再有這等名聲,那是極好的一件事。再者,李氏生養了他們幾個,此生還從未問過安,如今補上了,也是應該的。
賀瑤芳上輩子便養了打定主意便不回頭的賭脾氣,不顧長姐反對,次日開始,便每日晨昏定省,直如母親還在世一般。賀家人口,無事時總是一用飯,羅老安人飯桌上不見,便問出了何事。
賀麗芳心裡咯噔一下,又不好回答,只好裝傻,心想,這也不是件壞事,且磕個頭,也不費甚事。
果然,賀瑤芳後腳便到了,小臉兒上還帶一點氣。賀敬文正質問何媽媽,見這婦人眼睛通紅,也像是哭過的,不知出了何事,聲調也放緩了:“二孃,怎麼來晚了?在自己家裡還遇上什麼事了不?”
賀瑤芳答答地沒回答,何媽媽哽咽著道:“姐兒往娘子臥房門外問了聲好纔過來”
賀瑤芳此時方道:“早起來,想起爹給我講的書。我就想娘了,”說著,眼睛溼漉漉地看著賀敬文,“爹,我以後能常過去麼?”
賀敬文才給講些二十四孝的故事,被這份孝心了,滿口答應:“好好好,你有這份孝心是很好的。”又令長子長也向學習。
羅老安人一個阻攔不及,就見這一對父辦了這麼件傻事兒,不由得眼前一黑——這可怎麼是好?
凡事過猶不及。賀家的孩子,俊哥乖乖讀書,孫兒們老實識點字、學點紅、會算賬管家,足矣。何苦做這等出頭的椽子?!
可兒子都答應了,這事又佔著個道理,羅老安人也不能做惡人,只有著鼻子答應了。再看賀瑤芳,就覺得越發脾氣古怪,需要個母親來教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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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瑤芳計謀得逞,心中得意。羅老安人實是位明的老婦人,比賀敬文要靠譜得多。自打這幾個孩子日日衝那空屋子晨昏定省,便有意無意通過僕婦之口,將這幾個孩子的孝行傳揚開來。到了臘月裡,闔縣皆知,連鄰縣和州里,都聽到一風聲了。
賀瑤芳裹著件棉斗篷,抱著個小手爐子,綠萼給在火盆兒邊上烤桔子。何媽媽開心地道:“外頭都說哥兒姐兒好呢。”
賀瑤芳道:“也是應該做的。”
何媽媽又說起將要過年,囑咐過年的一些忌諱:“那姐兒記好了,過年不許說不吉利的話。嗐,姐兒只管說吉祥話兒就好了……”
絮絮叨叨,說得賀瑤芳昏昏睡。
正昏沉間,卻聽到外面有喧譁聲,過不多時,容家便派了人來,道是今上病重,召容尚書奪回京,襄助閣老們理事務。容家的西席自然也帶走了,賀章便了個失學兒。
賀瑤芳:……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我就說我忘了什麼!“先帝忌日”麼!只恨一下子變得小了,一些日期一時不慎就算得模糊了。所以,那位萬歲,也快要登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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