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是導師莫里哀的新婚妻子,今年秋天剛進實驗室做博士後。日本子私修學院出,履歷也不甚亮眼,是如何打敗一眾候選人來劍橋做博後的,大家都心知肚明。莫里哀對的資質大約也心中有數,沒有給獨立的課題,而是把放在了顧影手下。
——博後被一個年輕的博士生管著,說出去是夠丟人的。但再細想一層,莫里哀對他年輕妻子的安排,是大有思量的。
顧影蹙著眉,「搶課題暫且不說,老師讓麗來我這裡,首先是因為我可以做的擋箭牌。」
莫里哀的實驗室多年來果斐然,但也十分臭名昭著。他推崇horse racing,倒學生組競爭,贏家通吃,輸家一無所有。這種無異於養蠱的教育方式無疑對研究果的產出有相當大的催化作用,但也是一種日復一日的惡循環,導致組既有顧影這樣獨立領導課題、做首席負責人工作的博士生,更有苦苦掙扎延畢多年的邊緣群。
這些人怨氣衝天,顧影順理章了宣洩的靶子。都是劍橋的博士,哪一個不是年天才。拉不下臉承認技不如人,就只能在背後編排,有的罵本不懂生學,靠帶資進組才被莫里哀另眼相看,有的罵不會寫論文,都是聶西澤在背後代筆。
麗若是明晃晃地空降,難免不會步顧影的後塵。但是將放在顧影手下就不一樣了,別人會說,看啊,師母都在給幹活,教授果然最偏。
對這些彎彎繞繞的里文章,麗然一向很不忿,鼓了鼓臉,問顧影,「剛才還問我要活兒呢,我不想讓拿到我們的數據。師姐,到底怎麼辦?」
「你就說我還病著,先由你帶看看實驗室,過一兩天再說。」
「你還真讓來啊!」
「不然呢?為了逞一時之快,得罪了教授,對我們也沒有好。」顧影想得清楚,淡淡勾,「再說,畢竟是在我手下做事,什麼時候能到核心數據,都只能聽我的。」
麗然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
「我們的課題都做了多年了?才剛來,先從基本功練起吧。」
實驗室基本功,無非就是刷試管洗燒杯過管子調儀,諸如此類的打雜。
麗然心領神會,猛點頭,「師姐說的是,儀那麼多,要全部上手的話……怎麼也要半年呢。」
顧影思量著,搖了搖頭,「可是院長夫人呢,哪有那麼好拿。」
*
麗才被摁在盥洗臺旁邊洗了幾天試管,顧影果然就被莫里哀約見了。
院長辦公室在頂樓,顧影上樓時,與麗在樓梯拐角肩而過。
「Evelyn,你的病總算好了。」麗春風化雨地一笑,「我才來,許多事不懂,還沒來得及向你討教呢,什麼時候有空約個coffee t?」
是日英混,姿態天然帶著日本人的謙卑,讓人挑不出錯來。
莫里哀的前妻是一位雷厲風行的外科醫生,極必反,到老反而娶了一位弱恭順的妻子。
顧影同樣微笑以對,「好說,我常在實驗室的。」
之後沒再說別的,朝點點頭,便往前進了莫里哀的辦公室。
說是辦公室,實則更像一個五臟俱全的小型圖書館,兩面都是高大的古董書架,一扇窗臨著康河,送來清爽的河風。
莫里哀坐在一側的日式茶案旁邊看書,對面坐著一位士,花白的頭髮挽著法國髻,正在從容地煮茶。
顧影了一聲「教授」,不需莫里哀吩咐,自覺地在茶案邊跪下,接過茶服侍起老師與客人。
莫里哀翻著書不理睬,顧影眼觀鼻鼻觀心,不慌不忙地為二位斟茶。
與莫里哀不像一般的師生,來到他門下的時候,已經手握三篇頂刊,博士課題做了一半。莫里哀是看在聶西澤那一大筆資金的面子上,順水推舟做人收留了。
大多數時候,莫里哀並不干涉。所謂對的特別「另眼相看」,也只不過是把當推師門競爭的催化劑,對此心知肚明,從未被那些偏沖昏頭腦。
「你剛剛見過麗了?」莫里哀合攏書籍。
顧影回過神,「是。」
「到你實驗室也有幾天了,你覺得怎樣?」
「我看過的履歷,很優秀。雖然以前沒有接過生信息學,但學習得很快。」顧影開著玩笑,「假以時日,我這個PI就該讓位了。」
莫里哀瞥一眼,不大滿意,「麗的能力我清楚,你不用為遮掩。」
這句話莫里哀自己可以說,卻不能。安靜微笑幾秒,莫里哀果然接著道,「不會礙著你的。你從手上的課題裡面摘一點點出來,就足夠拿到博士學位了。」
顧影頷首,故作不解,「可是我還帶著麗然,另外還有兩位合作的博士。課題規模總共就這麼大,是不是不好分?」
又不笨。送一個足夠披上博士袍的果,可不是一般的人。
學圈的利益守恆,想拿走點什麼,勢必要用足夠份量的東西來換。課題太小不夠分?那就給更多資源,把蛋糕做大。
莫里哀又怎麼聽不懂,老神在在地推託回去,「再說。」而後話鋒陡然一轉,老道地介紹起了邊的士,「Evelyn,剛才忘了介紹,這是瑪格麗特爵,伊頓公學教務長,我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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