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無人知曉

被顧三妹猜中，昨晚下了大暴雨，還發生了王麻子那檔子事，但癟老劉和顧建國一商量，還是拍案決定趕去公糧。

他們生怕糧食繼續留在倉庫里，又會發生這種惡**件，到時候別說被表揚了，不吃排頭都算是好的。

顧明東如今已經是能拿滿工分的「壯勞力」，自然了送糧隊的一員。

顧二弟沒被挑中，但他死皮賴臉的要跟著一道兒去。

一袋袋糧食堆得老高，車沉的要命，一個人拉不，得一個拉一個推才穩當。

別人已經滿頭大汗，顧明東卻一輕鬆，臉都沒紅一下。

顧二弟也幫忙推車，閉眼誇：「哥，你力氣越來越大了，咱們村現在就你個兒最高，力氣最大，最厲害。」

顧明東頭也不回的笑：「老二，你啥時候變得這麼油腔調了。」

顧二弟差點對天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全村的人都不如我大哥厲害。」

「就是……你要是教教我就更好了。」

驗收的人門路的往袋子中央一捅，金黃的稻穀頓時落出來。

顧明東沒理他。

人驚訝道：「你們還不知道嗎，老孫做工的時候了傷，癱了。」

原主也沒來過幾次顧姑姑家，幸虧顧二弟記路有一手，帶著顧明東繞過彎彎曲曲的小巷子，在一棟破舊的家屬樓前停下來。

顧明東抬頭看了一眼，是極有年代特的筒子樓，一層公用一個廁所，房間最大兩室的那種。

難得來一趟鎮上，就算手裡頭沒錢大傢伙兒也想逛。

癟老劉一個勁的催大傢伙兒快點：「再這麼拖下去糧站都要關門了。」

癟老劉與顧建國對視一眼，想起村裡頭得枝頭沉甸甸的稻穗。

「大嫂，我們是顧秀秀的侄子，今天特意過來看看。」顧明東笑著說道。

收不好？

猛然，他瞧見糧站門口站著一個人。

癟老劉驚訝道：「難道是昨兒個下雨了，大傢伙兒都換日子了？」

說完也不招呼他們，自顧自燒飯去了。

於是約定了大致的時間，社員們一個個散開了。

「怎麼覺今年這驗收員特別好說話？」

顧二弟聽得一頭霧水：「什麼意思？這個點我姑父在家？他在家怎麼不給我們開門？」

癟老劉自然滿口道謝，忙不迭的收下了：「沒想到這麼快就弄完了，還以為怎麼樣都要弄到天黑了。」

那人愁眉苦臉：「可不是嗎，聽說是地裡頭收不好，昨天又下了雨，更不會來了。」

對方顯然也看見了他，似乎不太確定，又往他上看了好幾眼。

顧明東在後頭看著，總算明白往年公糧為啥要大半夜起來，這可真是費時費力的活兒。

這次連顧建國都驚訝了：「第一個，其他生產大隊都還沒來嗎？」

「204，就這間。」顧二弟咚咚咚跑上樓，手就敲門。

顧明東跟顧建國說了一聲，帶著弟弟循著記憶往顧家姑姑的家走。

生產隊公糧，基本都得天不亮就起來，凌晨就趕到鎮上的糧站門口排隊等著。

湊過去一看，糧站驗公糧的人難得熱，瞧見他們還高興：「終於有來公糧的，你們是今年第一個公糧的生產大隊。」

癟老劉還擔心驗收的人為難，誰知道今年這人很好說話，也沒死摳著分量，很快就給他開了單子：「大河村生產隊，單子拿著，這可別丟了。」

那人眼底閃過一驚訝，上下打量了他們兩眼，見他們倆兩手空空便面帶不屑。

「你們敲門也沒用，家裡就老孫在，他都那樣了，哪能起來給你們開門。」

204的房門沒開，隔壁倒是探出一顆腦袋來：「你們找誰？」

顧建國看了看社員，喊道：「完了公糧，大傢伙兒要不要在鎮上逛逛？」

但因為昨晚被耽擱了，大河村生產隊趕到鎮上的時候，太都已經老高了。

「什麼！」顧二弟驚了一聲。

兩人心底琢磨著，其他大隊就算收差一些，也比去年好很多，難道是飢荒狠了，想拖延時間晚一些公糧？

老劉的地位還不算低，他低聲對邊的驗收員說了幾句話，驗收的速度就變快了許多。

他手指一捻，見穀殼很容易就落，再看稻穀飽滿澤，頓時滿意的連連點頭。

每輛車上每一袋糧食都被檢查完畢，才能開始稱重，稱重的水分多，不了扯皮。

顧明東卻敏銳的察覺幾分不對勁。

兩人視線一，很有默契的當做不認識。

癟老劉以己度人，覺得很有可能。

「你們真不知道啊，秀秀也真是的，這麼大的事連娘家人都不說……你們找就再等等，過會兒就該回來了。」

誰知到了鎮上一看，社員們驚訝的發現糧站門口沒有排長隊。

兩兄弟只得繼續在門口等著。

顧二弟擰著眉頭，苦著臉說：「姑父不會真的傷了吧，那他們家可怎麼辦？」

雖然姑父是城裡人，但他爹媽死的早，娶了媳婦之後一個人養活四個，家裡頭也不太寬裕。

姑父癱了，顧二弟想象不到他們家能過什麼日子。

顧家姑姑出嫁的時候，正是老顧家日子過得最好的階段。

那時候有個當兵的大哥，自己還讀到了初中，模樣出眾，所以嫁的十分不錯。

誰知道往後十幾年，老顧家每況日下，反倒是要接濟。

如今家裡頭出了這麼大的事，顧秀秀卻沒告訴老家的親人，顯然是不想給他們添麻煩，亦或者也知道，老家的侄子自難保，幫不了。

顧明東皺了皺眉頭，低聲說道：「老二，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去就來。」

「哥……」

顧二弟了一聲，但顧明東卻已經跑出了家屬院。

顧秀秀帶著兒回來的時候，就瞧見二侄子蹲在門口，看見猛地蹦躂起來：「姑，你可算回來了。」

眼看得出來，顧秀秀兩個的臉很差，人也瘦了很多，更糟糕的是神氣不足。

顧秀秀一愣，見只有他一個人，忙問道：「阿南你怎麼來了，是不是家裡頭出了什麼事兒？」

見開口都是關心，顧二弟張了張，見隔壁的人又探出頭來看，忙道：「我們進去說吧。」

「好。」顧秀秀連忙打開門進去。

隔壁的人沒聽見八卦，冷哼一聲：「瞎講究，一門子農村窮親戚，我還不看了。」

一直跟在顧秀秀後的孫淑梅聽見了，臉不大好，悶悶的喊了一聲二哥，以前跟顧二弟的關係不錯，這會兒卻不想開口說話。

「老孫，我侄子來了。」顧秀秀進門就喊了一聲，又意識到什麼，對後的兒說，「去看看你爸。」

顧二弟是個心直口快的：「姑，姑父真的癱了嗎？」

這話一說，顧秀秀臉立刻變得難看起來，孫淑梅瞪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進了屋。

顧秀秀嘆了口氣，到底說道：「廠里上班的時候了傷，有點嚴重，現在只能躺著。」

「那還能好嗎？」顧二弟又問道。

顧秀秀眼底滿是黯然：「去市裡頭的醫院看過，醫生也說沒辦法。」

顧二弟沒心沒肺的，這會兒也心底沉甸甸的：「這可怎麼辦？姑，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也不跟我們說，早知道的話……」

早知道，他們似乎也幫不到什麼忙。

顧秀秀顯然也這麼想，了發紅的眼角，只說：「告訴你們又能怎麼樣，不過是多幾個人難過，再說了，他們廠里還算公道，讓你表哥去頂了位置，家裡頭也還能過。」

話雖如此，以前顧姑父是一級工，工資高，表哥孫強進去卻是新人，薪資待遇肯定是比不上的。

顧二弟張了張口，忽然想到春天的時候大嫂過世，他們家忙一團也沒人去告訴姑姑，結果拖到現在也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客廳里一下子沉默下來，姑侄倆相對無言，眼底都含著淚水。

孫淑梅從房間走出來，眼眶也紅彤彤的，低聲道：「爸還睡著。」

顧秀秀眼神黯然，替他解釋了一句：「你姑父昨晚沒睡好，一直疼，早很才剛睡著。」

孫淑梅低下頭，其實爸早就行了，但自從癱在了床上，爸就不見外人，覺得別人都會笑話，這次也不例外。

方才顧秀秀讓兒進門，其實也就是想看看丈夫的狀態，要不要見一見娘家侄子。

顧二弟心思，沒察覺背後的意思，還說：「讓姑父睡吧，別吵醒他。」

孫淑梅嗯了一聲，站在那邊不說話了。

顧秀秀收了眼淚，轉而問道：「阿南，你一個人來鎮上，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兒？」

「姑姑家裡頭雖然出了事，但好歹還有幾分積蓄……」

牆角的孫淑梅低下頭，磨蹭著自己的腳尖。

顧二弟倒是反應過來，搖頭道：「姑，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我跟大哥一塊兒來的，家裡沒什麼事兒，今年村裡收了，今兒個大隊長帶我們來公糧。。」

顧秀秀一愣，勉強出幾分笑意：「收啊，收是大好事兒。」

好歹不用擔心娘家的侄子侄了。

「阿東他人呢？」

「我哥說有點事去去就來。」

正說著話呢，顧明東回來了，手裡頭還拎著一個大袋子。

隔壁的人一瞧見這大袋子，立刻探出腦袋來盯著，開口就問：「呦，這麼大一袋什麼東西？」

顧明東沒理，進門的時候關上門，隔絕了的視線，偏偏還在窗口探頭探腦。

「姑。」顧明東喊了一聲，將大袋子遞給，「難得來一次，這些你們留著吃。」

顧秀秀打開袋子一看，糧和細糧都有，看分量可不。

「你這哪兒來的？這麼多糧食我可不能收，你們快拿回去。」

還沒進門，聽隔壁說了孫家的況，顧明東就知道他們家最缺的是什麼。

城裡都是定量供糧，得用糧票和錢買，孫家現在肯定困難，他特意轉去找了一趟老劉。

顧秀秀對原主頗為照顧，再者，有一個城裡的親戚，他以後想做的一些事會便利很多，顧明東自然是要維護這段親的。

這半年多來，顧明東跟老劉的合作一直很卻默契，老劉一聽，二話不說立刻幫他弄了一袋子糧食。

顧明東按住推讓的手：「難道就許姑姑接濟侄子，不許侄子表表心意？」

這話聽的顧秀秀心底發酸，眼淚再也忍不住，一顆顆往下掉。

自從孫國棟出事，孫家的日子就一落千丈，嫁進門后一直沒尋到工作，只能在家帶孩子，如今更是難上加難。

偶爾顧秀秀也會心生怨念，為什麼別人的娘家都能照應兒，卻只能反過來接濟。

但是這一刻，顧秀秀心底的怨念散去，變了愧：「我們家日子還能過，倒是你下頭弟弟妹妹還沒長大，膝下還有兩個兒子，有糧食藏著慢慢吃，把孩子養大了才對得起你死去的爸媽。」

「姑姑哪能要你們裡頭省下來的糧食，你放心，鎮上有供糧，我們不死。」

孫淑梅張了張，又沒敢說話。

城裡頭是有供糧，但聽說全國都在鬧飢荒，限量供糧也就算了，他們家錢也花了，都好久沒吃到大米，整天都是啃紅薯和野菜，這樣都還吃不飽。

顧明東看了一眼表妹，對他們家的窘迫更了解，一口咬定：「今年大隊收，這點糧食不算什麼，家裡頭還有。」

他說得斬釘截鐵，再者方才顧明南也說過生產隊收的事，顧秀秀猶豫起來。

顧明東開口問了問姑父的事，見姑姑不好意思的說他還在睡，也就沒有繼續問下去。

兄弟倆沒停留多久，臨走的時候到底是將東西留下了。

瞧著兄弟倆的背影，顧秀秀抹了抹眼淚，對兒說：「你表哥們都有良心，咱家得記著這分。」

孫淑梅悶聲點了點頭，忽然轉走進屋子翻出一個盒子來。

隔壁的人笑盈盈的過來，手就要打開袋子：「秀秀，你侄兒送了什麼過來？」

「都是些不值錢的山貨，鄉下沒別的，山貨倒是不。」顧秀秀迅速的避開的手，將東西藏到了屋子裡。

人撇了撇，冷哼道：「呸，我還不稀罕看。」

心底卻羨慕顧秀秀運氣好，老孫癱了，眼看日子要過不下去了，老家那窮得叮噹響的侄子居然還能想起給送吃的。

顧秀秀沒理會，進屋對躺在床上的丈夫說起方才的事，臨了嘆道：「一年不見，阿東似乎變了許多。」

剛走出筒子樓，後頭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一看，是他們表妹孫淑梅。

孫淑梅跟孫二弟同齡，只比他小了一個月。

「阿東哥，阿南哥，你們等等。」孫淑梅快步追上來，將手裡頭一個鐵皮盒子塞進顧明南的手中。

「這個送給你。」說完不等顧老二反應，噠噠噠又跑了。

顧老二喊了一聲沒住，打開鐵皮盒一看，裡頭放著十幾顆子彈殼。

「居然是這個，以前我想要，當寶貝似的，都不讓我一下，現在居然送給我了。」

顧老二對子彈殼不釋手，又覺得自己不該收下：「就當先存在我這兒，過年就還。」

顧明東對子彈殼沒興趣，但他隨意掃了一眼，忽然一陣心驚。

「這是什麼？」顧明東出手指，從一堆子彈殼下面，挖出了一顆七彩炫爛的彈珠。

一難以言表的，在心底沸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