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兄劉徜有大志,于帝驟崩,外戚政時,因抗苛捐雜稅,以“匡復劉漢”為名,聯東郡各豪強大族,以數千人忿然揭竿而起,后于起義途中遇梁王軍投效之。
這短短五年里,劉徜鋒芒盡顯,功名赫赫,反觀劉徇,因為人謙恭謹慎,不聲,雖也時時追隨于兄長腳步,卻鮮樹敵。
然阿姝知曉,這一切不過是他的表象,其人善忍,實則外熱冷。
長樂宮的那夜又一次浮現,眼前溫潤的面龐與那日的冷漠無漸漸重合,阿姝只覺周又疼痛起來,出放他掌中的一手也變得冰涼,微微抖。
劉徇察覺到不由自主的抖,略疑揚眉,然不過須臾,便又仿若無事,不再,只如謙謙君子般小心攙著登上馬車,隨即便飛快松手,與之縭帶相結,在眾人目中緩行而去。
劉徇初封王,無府邸,暫居原屬劉徜的大司徒府,這婚儀便也在大司徒府行。
這一路上,圍觀者甚眾,他始終秉著笑,一不茍。阿姝在側,也不敢松懈,即便心有懼意,也努力直脊背,顯出大族之的氣派。
婚儀是門面,若連這一關都過不了,日后還如何立足?
黃昏時分,車馬行至大司徒府,隔著一段距離,便聞府中鐘鼓琴瑟之音,間或夾雜著嘻笑嘲諷之聲,遠遠去,眾人看似皆新結彩,喜上眉梢,然待稍近,才覺觀禮者已儼然分為數派,既有章后與耿允近臣,特來刺探凌|辱,也有劉徇部曲,個個面冷峻,未見歡欣。
然更多的,還是秉著觀的態度,湊個熱鬧的尋常朝臣。
府一應裝點,雖樣樣從簡,深合劉徇簡樸作風,卻又不過分凋敝。
阿姝甫一踏大門,便約聽有唱衰之聲:“大司徒曾有高祖之志,為人明磊落,豪邁放達,可他這二弟,卻全無承兄長之志的模樣,真是可憐又可恨。”
其人聲之高,仿佛生怕旁人聽不到。
眾人循聲去,原來是當日尊太后之命,以言語相譏,劉徜出言不遜而至喪命的祿大夫彭勝。此人原出草寇,因讀過些書,且巧言令,口舌靈辯,投靠梁王后,章后的眼,遂一路扶搖直上,為不中直正派的朝臣所不喜。
此刻當著眾人面,與婚儀之上大放厥詞,顯然是要激劉徇失態,好讓他落得個同劉徜一樣的下場。
眾人皆屏息凝神,側目向才步門的新婚二人,只瞧這新封的蕭王,是否會當眾失態,如閃逝流星般迅速湮滅。
阿姝亦是心中一,稍稍側目。
距他不過半丈,能清晰的瞧見那雙低垂的眼眸里一閃而過的霾,與他寬袍大袖中微微攥的拳頭。然不過須臾,那一分僵便消散不見,轉而又恢復方才溫潤喜悅的模樣。
他主牽起阿姝的手步禮堂,在眾目睽睽下,朗聲笑道:“今日乃徇之喜日,得婦如此,徇之大幸也,諸君,勿再言旁事。”說罷,頷首示意禮相引。
眾人聞言,這才將目自他上移至一旁的新婦上。
然只這一眼,卻令眾人驚愕,恨不能掌大嘆:久聞趙姬名,如今一見,方知名不虛傳!
但見新婦白雪瓊貌,明珠絳,一的冰玉骨,在玄曲裾下,更襯婀娜纖細,輕如燕,顧盼間,仙姿玉,神采飛揚,直令人目不轉睛。
便是方才出言不遜的彭勝,此刻也一時無言。
如此婦,當真便宜了劉徇!若早窺得其真容,即便有克帝星的命格在前,只怕天下也不乏趨之若鶩的豪杰丈夫。
怪道劉徇連兄長新喪之痛都能忘懷!
一時間,眾人不再議論,只拿意味深長的目來回逡巡二人。
阿姝只覺如芒在背,越發直板,一不茍的平視前方,順而端方的隨禮牽引一路向前,試圖忽略旁人異樣的目。
若非早知他里心,只怕方才也要被他似真非真的話語騙過,以為他對這樁婚事甚是滿意。
眾目睽睽下,阿姝同劉徇一一行過沃盥、對席、同牢、合巹禮,最后結發,眾賓客祝賀敬酒。
至此,禮。
黃昏將近,賓客正該飲酒進食后散去,彭勝卻好似意猶未盡,借著酒意沖劉徇高喊:“都道婚嫁之宴,百無忌。今蕭王得佳人,如此喜事,豈能無歌舞助興?不如請王一展風采,與眾同樂。”
他得章后與大司馬意而來,若不能令劉徇變,實不甘心。他就不信,劉徜之死,當真令其毫無。
話音方落,便有數人心領神會,紛紛應和:“請蕭王歌舞!”引得眾人興起,高聲喚。
而劉徇舊部們則個個面沉,再無掩飾,更有數個,已是忍無可忍,蠢蠢。
若是尋常婚儀,新郎的確當以歌舞助興,表喜悅之意。然此樁婚事,本就是為人迫,且此時劉徇孝期未出,便行婚嫁,已是犯忌,為世不容,再興歌舞,更是錯上加錯。任誰都能瞧出,彭勝此舉,實是欺人太甚。
然劉徇卻仍是鋒芒盡斂,泰然自若起,笑觀眾人,仿佛未察彭勝語中侮辱不屑之意,朗聲道:“君所言不錯。”
他做思慮狀,眼神劃過側新婦,倏然微笑道:“既如此,徇便唱一曲《佳人歌》,博君一樂。”
言罷,他大步上前,于庭中站定,示意樂師起奏,便于眾目睽睽下,拂頓足,高歌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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