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一些的時候，歲寒堂前的鵝卵石空地上，藍沁直脊背，規規矩矩地跪在那裏。上的首飾全都摘了下來，也換了樸素的，看著卻比平日裏更俊俏一些。

    天空簌簌地下起了小雨，沒一會的功夫，藍沁的發上便積滿了串的雨珠。

    鵝卵石硌得膝蓋生疼，藍沁卻咬著牙堅持，在想，裏麵那個人，他心裏總該有那麽一點憐惜的吧。

    崔簡在門口一晃而過，目掃過時帶著冷意。

    “讓進來。”隨後，這聲音自屋傳了出來。

    藍沁緩緩抬起頭，心裏有那麽一歡喜，他許是不忍見淋雨，這才讓進去。就知道，和世子朝夕相了一年多，到底還是有點分在的。

    起，一瘸一拐地進了屋。

    進屋前，藍沁頓了頓足，藏在袖中的手狠狠掐了一下大，疼得流出淚來，這才緩步邁進門檻。

    “世子……”

    藍沁淚眼汪汪地看著屋的人，他正坐在書案後，捧著一本書細讀，另一隻手有節奏地敲著桌角。

    矜貴清臒，蘭庭玉樹，藍沁慕了他多年，無論何時見到，心中都難以抑狂熱的悸，上甚至會有漉漉的悸。

    都已經十九了，別的子這個年紀早已嫁人，偏還未和他有過半分親近，沒在他邊謀到一個位子，如果可以，哪怕做個通房丫頭，和他有半刻歡愉，也是心甘願的。

    的子，隻留給他，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

    不得不憂心，翠瑯軒的那個，是不是已經和他有過床笫之歡了？

    那種地方的人，在房事上格外放，藍沁眼前浮現過長凳上那把纖細的腰肢，甚至能想象到夜裏在他上妖嬈晃的場景。

    該死，如果早知道世子喜歡這樣的，未必不能學那些嫵放的招數。

    藍煙給崔簡上了盞茶，轉白了一眼藍沁，立在門邊。

    府裏其他人會被藍沁平日裏的溫和善給騙了，藍煙卻不會。

    五年前，在世子爺邊伺候的還是他和藍燦。

    那時，藍沁剛園子，沒事的時候就常來找藍燦說話，一來二去，兩人絡了，關係好得無話不談，甚至爺的喜好習慣，也都告訴藍沁。

    藍煙多次提醒提防藍沁，別總是直腸子輕信別人，藍燦不信他的話，還說他把人想得太壞了。

    結果沒過多久，有天夜裏，藍燦也不知怎的被一個乞丐給玷汙了，是那樣一個貞烈子，就是伺候爺也是謹守規矩，從不歪心眼，就怕有人背後嚼的舌，又怎麽得了這樣的事？

    沒多久也就在沁心亭旁的桂花樹上上吊了……

    爺邊空了一個缺，又是方管家的義，磨了方管家兩年，去年終於如願頂了上來。

    隻可惜藍煙沒有證據，但他懷疑了藍沁很多年，藍燦的死跟一定不了關係。

    那年夏天，正巧是雷雨天，他們拿著世子爺要送人的《梅竹雙鵲圖》往歲寒堂去，途徑沁心亭時，不巧下起了豆大的雨珠。

    急雨跳珠，滿地白煙，那氣氛確實有幾分詭異森。

    不過當時藍煙想的是，書畫要是浸水，世子隻怕會怪罪，便提議在沁心亭暫避，等雨停了再走。

    藍沁卻死活不願意停留，隻說落了東西急著去取，將圖軸於他保管，便匆匆離開。

    剛出沁心亭沒多遠，天空一聲悶雷，藍沁竟嚇得跌坐在了地上……

    爬起來後，片刻也不停留，似乎極其害怕，頭也不回地冒雨狂奔。

    後來，藍沁還試探了他幾次，說自己那日太害怕打雷，才鬧了笑話。見藍煙不疑，此事才算揭了過去。

    這會子想起舊事，藍煙但笑不語。

    見崔簡久久不言語，藍沁深吸了一口氣，楚楚可憐道：“世子，婢子自知有錯，是婢子存了妄念，嫉妒翠瑯軒的那位姑娘得了世子的寵。”

    先乖乖認錯，再剖白心跡，“可是這一年多來，奴婢日夜守在世子邊，端茶遞水，自認毫無錯。奴婢是因為慕世子之心太重，才失手打了人，如果世子要罰，婢子願一力承擔，隻請您看在義父年事已高的份上，許奴婢回去服侍義父，待義父病愈，奴婢會自請離開。”

    崔簡冷哼了一聲，啜了口茶，繼續看書。

    藍沁的心涼了大半截，已丟開臉麵表白心意，可世子卻回以一個冷笑，那這幾年的服侍算什麽？

    還不如一個見過幾天的子？

    “世子，奴婢說的句句都是真心話。奴婢對您一見傾心，滿心慕，但也知道，在世子眼中，奴婢實在算不得什麽？當初執意要來世子邊侍奉，義父便不同意，奴婢原以為，隻要能在世子邊，天長日久，世子的心定會被奴婢打，可奴婢錯了，這一切不過是奴婢的癡心妄想罷了。”

    這其中，有七分是的真心話，再加上把義父推出來，就不信，不能他。

    更何況隻是多一個人而已，這對世子來說，並不算什麽。

    藍煙覺到一陣惡寒，這個人怎麽能說出這麽不要臉的話？

    但見上位的崔簡，卻是一副麵無表，滿不在乎的樣子。

    良久，他才開口道：“我把你來，不是讓你說這些話來惡心我的。”

    惡心……藍沁聽到這兩個字眼，子一晃，雙眸得幾泣。

    崔簡看了藍沁一眼，冷冷開口，“前些日子方叔來找過我，說你年歲大了，要把你嫁出去，我已經同意了。這段時間，你就安心待嫁吧，竹塢的事，我自會找人接替。”

    “我不嫁！”藍沁幾乎是口而出。

    如何不知道，義父給找的那個不過是個出寒門的讀書人，又怎麽和天潢貴胄的國公府世子相比？若非如此，又怎麽會因為心急犯下這樣的錯？

    苦心經營了這麽多年，難道最後隻是去嫁一個書生？

    但很快，看見崔簡眼中浮現的冷意，心狠狠一抖，嗓子眼似被什麽堵住，竟發不出一個字來。

    崔簡輕嗤一聲，“你若是不願嫁人，本世子倒是可以再給你安排另一個去。”

    藍沁竟存了一希冀，訥訥問：“什麽去？”

    “京兆府的大牢。”

    聞言，藍沁渾都開始抖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崔簡危險的目，一顆心幾乎從膛裏蹦出來。

    “別說我沒給過你機會，更別用方叔來威脅我，如果不是看在他的麵子上，你這條命，已經吊死在沁心亭後的桂花樹上了。”

    藍沁猛地吸了一口氣，隻覺得腦中嗡然響一片，似有千萬隻蚊蟲鑽了耳中。令心驚，令五髒六腑都劇烈地搐了起來。

    這件事，他什麽時候知道的？

    以為，自己做的天無……

    多年來的籌謀，一夕之間豈不變了笑話。

    藍沁失了力地癱坐在地上，任由後進來的侍衛將拖了出去。

    看著藍沁被帶走，藍煙心口狂跳，激地看著崔簡，“爺，原來您都知道啊？”

    崔簡淡淡地敲了一下涼了的茶盞，道：“隻是懷疑，並無實證。”

    對崔簡而言，也隻需懷疑便夠了，至於證據，隻要他想查，不是沒有辦法，隻是為了一個婢子，實在沒有必要。

    藍煙給崔簡添了水，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沒說。

    他知道，爺日理萬機，斷不會為了一樁陳年舊事浪費時間。

    更何況，藍燦說到底是自己吊死的，藍沁雖心虛，但並沒有直接殺了藍燦，最多隻是個推手，想要法辦，並無法理可依。

    加上方叔的關係，世子爺應該也不會真的把藍沁怎麽樣吧。

    藍煙搞不明白，方叔為什麽對一個半路收養的義這麽好，一次又一次給求。好幾次爺是真的生氣了，最後還是黑著臉給了方叔這個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