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已近正午時分。
溫婉起床後,坐在支摘窗下,以手支頤,看著外頭竹林翠影,有些恍惚。
居然真的就這樣被贖了出來。
這一切太快太順利,給一種不真實的夢,如果這是一個夢的話,也希自己永遠不會醒來。
隻是,不知道崔簡究竟花了多錢贖,竟能讓杜媽媽如此爽快的答應,又那麽喜不自勝。溫婉猜想應該很多,多到本還不起。
正出神,碧箬已經打探消息回來了,一進屋,便急不可耐地傾吐道:“姑娘,奴婢剛剛去門房那裏,果然從周媽媽裏打聽到了一些有關世子爺的事。”
溫婉回頭看,見跑得兩頰通紅,忙讓碧筠給倒了一杯水。
碧筠將水端來道:“什麽事?能讓你這麽急赤白臉的?”
碧箬喝了口水道:“我聽周媽說,世子爺五年前南下遊學回來的時候,救了一個從人販子手裏逃出來的姑娘,那姑娘一直跟著世子爺回到了京城。不過當時世子並不想收留,就在竹塢門外一直跪,一直跪……最後,您猜怎麽著?”
溫婉搖了搖頭。
碧筠迫不及待地問:“你快說啊,別賣關子了。”
碧箬笑:“跪了好幾天,最後暈倒在了竹塢大門外,管事的方叔看不下去,收做了義,把帶進了園子。”
聽完,溫婉和碧筠各自表都不同。
碧筠直接點出道:“你說的這個人不就是世子爺房裏的藍沁姑娘嗎?”
“就是。”碧箬接著道:“方管家對世子有救命之恩,藍沁認了方管家做幹爹,一年前才被分到了歲寒堂做大丫鬟。”
“本來世子爺邊隻有一個小廝伺候,就是藍煙。後來來了,找藍煙的茬,就在上個月,藍煙失手打碎了一個琉璃花瓶,便被藍沁從歲寒堂打發出去了。”
“不過,前段時間,也不知道藍沁了世子爺什麽黴頭,世子爺不僅把藍煙了回去,還不讓藍沁管歲寒堂的事了。”
碧筠垂眸一想,“聽你這麽說,不會是想做世子房裏人吧?”
碧箬左右看了看,確認周遭環境後,神兮兮道:“咱們姑娘來之前,園子裏的下人都覺得藍沁肯定能當上姨娘,不過是早晚的事罷了,誰也沒想到……”
沒想到世子突然帶了一個回來。
碧箬盯著溫婉的臉看了一會,心下了然,被買進園子那天,見過藍沁,雖然長得很,但是跟們伺候的這位比起來,可差得遠了。
世子爺又不是沒吃過好的,肯定不會被一般的所迷。
聽了碧箬的話,碧筠有點憂心道:“那可糟了。地等著做世子爺房裏人,結果被咱們姑娘捷足先登了,豈不是恨死姑娘了?”
碧箬恍然大悟道:“我就說昨天收拾屋子的時候,為啥擺著一張臭臉,跟誰欠了錢似的,原來是把咱們姑娘當敵了?”
碧筠給碧箬使了一個眼,讓打住,然後安溫婉道:“姑娘不必擔憂,等世子來了,自會為你做主的。”
口中需要崔簡做主的事,是指這翠瑯軒的簡陋都是藍沁的授意。
溫婉本還沒有留心,但聽了碧箬打聽來的話,當即也明白了過來。看來連碧筠碧箬都看出了這翠瑯軒裏刻意怠慢的安排。
本以為崔簡娶妻之前,自己不會樹敵,卻沒想到,人沒來,就已經有人先恨上了。
果真這一切就如杜十娘說的那樣,在深宅之中,人的嫉妒心是不會跟你講道理的。
“那世子人呢?他何時回來?”
碧箬搖了搖頭,“世子爺昨天就沒回來,好像是回國公府去了,什麽時候回來我也說不好。”
溫婉若有所思,倒也不是失,對崔簡其實談不上喜歡,自然也就沒有期待。
隻是當下,家命全維係在這個人上,能得寵還好,要是不得寵,所求的安安穩穩,恐怕隻能是奢了。
晚上沐浴後,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溫婉穿著一件中,便躺下休息了。這天還冷著,但翠瑯軒炭火不夠,屋子裏本就空,了夜,更冷了一些,溫婉本就寒,裹著被子還有點手腳冰冷。
碧箬不知從哪尋了一個湯婆子過來,塞進溫婉懷裏,道:“奴婢白天去領咱們得月例炭火,那兒的管事狗眼看人低,淨拿些炭渣子來糊弄人。”
說著,轉打開炭簍,將裏麵剩下的一點碎炭一腦都倒進了火爐之中。
短時間,炭火確實旺了很多,溫婉也暖和多了。
這裏不比春江夜,整夜整夜的燒著地龍,屋一直溫暖如春。
除了剛開始被杜十娘調教的那幾個月,溫婉後麵過的日子一直很殷實,不愁吃喝,也不必擔憂冷暖。
今日才從春江夜出來,生活起居便一下子有了如此之大的落差,怪不得杜十娘跟說,那些被從春江夜贖出去的姑娘,後來大多過得不如意,有些甚至被後宅裏的手段折磨而死。
眼下經曆的這些,恐怕還隻是開胃小菜。
“算了,要是事事都這麽生氣,是氣不過來的。他們不過是見風使舵,想來那個藍沁的使,在園子裏頗有些威信,世子沒來之前,他們有所顧忌也可以理解。”
歸到底,後宅的人,無寵就是罪過。
高門大戶,有的是擺在那裏好看的花瓶,主人一次都沒去們房裏過,有些,去過兩回轉頭就拋在腦後了,也不稀奇。
溫婉心中有數,為了活下去,後宅邀寵總比青樓接客要麵得多。
“姑娘真是好,等世子來了咱們院,看他們還敢不敢怠慢?”碧箬忿忿不平道。
溫婉一笑置之,便繼續躺下睡了,碧箬碧筠在外頭則在外間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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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房掌燈後,藍沁從藥房拿了熬好的藥,便直往方管家去了。
方管家管著竹塢許多年,早年他的獨子是世子的伴讀,二人遊湖的時候不慎落水中。
方管家先救的世子,結果自己的兒子卻淹死了。為此,老國公夫婦對他很是歉疚,從不將他當下人看待,世子也呼之為叔。所以方管家救比其他的下人要麵得多,單住一間一進的小院。
老人家年紀大了,本就沉屙積弊,如今又染了風寒,愈發不能起。
藍沁端了藥進屋,看見床上躺著一把老骨頭,眼中掠過一厭惡。
但很快便將這種緒抹去,換了一副關切擔憂之。
“義父,起來吃藥了。”
聞言,床上的老熱睜開了眼,起接過藥碗。
藍沁道:“義父好些了嗎?您可得快點好,咱們園子裏就要套了。”
方管家抬起頭,不解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園子裏怎麽了?”
藍沁咬了咬道:“世子爺給一個子贖了,讓住進了翠瑯軒,世家大族,最忌諱這種沒娶親就養外室的事,更何況這個外室還是一個風塵子。”
“要是有心之人借此事在朝中彈劾世子作風不正,那可就不是小事了。我們下人,不敢妄議主子的事,但世子於我有恩,我實在不忍心見世子被狐所迷,耽誤了仕途名聲。”
“想來想去,隻有義父有這個臉麵,能在世子跟前勸上一勸。”
聽完藍沁的話,方管家微微睜大了瞘瞜的雙目,“你說的都是真的?”
藍沁點了點頭,眼中淚閃爍,“此事世子瞞得,竹塢除了藍煙,便隻有劉嬤嬤知道,是劉嬤嬤私下裏告訴兒的。”
前日世子讓把翠瑯軒收拾出來,便覺得不對勁,今日又見藍煙拿了庫房鑰匙,搬了兩箱金子出去,早早出了門,更加懷疑,於是便去了劉嬤嬤打聽。
劉嬤嬤是世子的娘,世子如有私事,大都通過去辦,若真要納外室,劉嬤嬤必定知道底細。
這些年藍沁在竹塢收買人心,尤其討好劉嬤嬤,劉嬤嬤對印象極佳,所以旁敲側擊地一問,便通過隻言片語猜出了這個外室的來曆。
加上最近京中的那些傳聞……
當藍沁知道世子竟然為一個子贖,還把放進竹塢的時候,天知道心裏有多恨!
方管家看著這個義,神忽然多了一分無奈,說的固然有一分道理,但其心思絕不僅僅隻是口頭上說的那樣。
是以,他歎了一口氣道:“我的兒,世子爺做事一向心有算,我們做下人的,謹守本分就好。更何況還是世子爺的房中事,那就更不該咱們置喙了。”
“再說了,世子二十有三,還未親,邊有個心的人伺候,不是什麽壞事。”
藍沁垂下眸來,攥住膝上的擺,“我原以為,世子爺親之前,不會有通房外室,可既然有了,連個煙花子都可以,那我為何不可?”
見還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方管家眉頭皺得更深,“世子爺喜歡誰,那是世子爺的事,哪有可與不可、配與不配之說。從前你讓我把你調進歲寒堂伺候,為父滿足了你的心願,可你在歲寒堂待了一年多,早晚獻,為父都看在眼裏,可世子他不為所,你也該想通了。”
藍沁不甘道:“義父,我不求別的,隻求留在世子邊,隻要您去跟世子開口,讓世子收我房,世子肯定不會拒絕的。”
“收你房又如何?”方管家劇烈地咳嗽了兩聲,“一個無寵的子在後宅,能有什麽好?”
“義父怎知我不會得寵?”
方管家一時語噎,他怎知……他了解世子爺,別看他平時溫潤如君子,可他知道,經過當年那場大火,世子爺的心裏便多了一個暗,旁人輕易窺察不到。
他覺得,世子不再是當年那個世子了。
要是他挾恩圖報給藍沁要來一個名分,世子爺可能不會拒絕,但也絕不會讓藍沁好過。
“孩子,這些年世子爺對為父已是仁至義盡,那點子微末恩,世子爺早就還清了。不過是念我年邁,對我有幾分尊敬,我若開口求這僭越之事,隻會怒他。你確實年紀不小了,蹉跎至今是為父的疏忽,改日為父托人做,把你嫁出去做正頭娘子如何?”
藍沁聞言眸子猛地暗了下去,他竟還知道年歲不小了?
已經十九歲了,是別人口中的老姑娘,沒多時間了,可義父就是不肯幫……不肯幫說一句話。
至於往外配,藍沁更是想都沒想過,寧為公侯妾,不做庶人妻,見識過國公府的潑天富貴,又怎麽甘心嫁普通人家,過那種平庸的日子?
藍沁站了起來,“義父若是不願幫我就罷了,兒先回房了。”
說著,便大步離開了主屋。
方管家看著決絕背影,深深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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