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憐星前腳剛被趕出來，後腳消息便傳到了杜十娘的耳中。

    早就聽說過這位崔大人是個難伺候的主，教坊司的趙奉鑾想著法的人討好他，卻沒一個得了他的眼的。

    那教坊司的魁首玉姑娘杜十娘是見過的，生得那一個清麗可人，在誰麵前都矜持得，偏偏對崔簡芳心暗許，一步三回頭。

    按說月憐星容貌不比玉差，風還勝過，怎麽也籠絡不住崔大世子的心？

    難不這崔簡喜歡天仙不？

    杜十娘把月憐星來，出食指點著的額頭道：“你說說，你到底是哪裏不順他的意了？竟直接把你趕出來了？”

    月憐星難堪地捂住臉，咬著牙道：“他說讓十娘你去找幾個沒開苞的妹妹去給他斟酒。”

    隻恨開苞早了，不然這機會哪裏得著別人？

    杜十娘一愣，須臾便恍然大悟，拍了拍大道：“我說呢，我說他怎麽這不要那不要的，原來是喜歡清倌啊，這還不簡單。”

    說著，便起搖著團扇出去搖人了。

    不一會的功夫，便帶著一批婀娜娉婷，欺霜賽雪的新人去了天香閣。

    杜十娘弓著子堆笑道：“崔世子，這批姑娘可都還沒出閣，一個個得能掐出水來。您看看，可有中意的要留下？”

    崔簡略地掃了一眼，搖了搖頭，就差把“庸脂俗”、“沒興趣”這種話說出口來。

    夏侯忠站在旁邊給自家主子斟酒，說實話有點懵。

    本來那花魁被趕走，世子爺就該擺駕回府了，可這會子又來這麽多，該不會是真要在這過夜吧？

    杜十娘麵難，揮手讓人退下，然後又換了一批新的進來，結果還是一樣。

    使勁搖著團扇，急得滿頭大汗，本來這天也不熱，但心急火燎地尋了好幾趟，不熱也熱了。

    算是明白了，什麽喜歡雛花，都是放屁，這崔簡怕不是來春江花月夜砸場子來的？

    杜十娘在天香閣外急得團團轉，正思量要不要把溫婉過來的時候，就見曹都知朝自己走了過來，手裏還抱著一個卷軸。

    “曹都知，你怎麽來這了？”

    曹都知一笑，將手中畫軸展開，讓杜十娘看，“我自然是給十娘送對策來的，你看。”

    杜十娘朝送來的畫卷看過去，登時倒吸了一口涼氣，指著曹都知道：“曹麗娘啊曹麗娘，你真是千年的狐貍了了。我杜十娘隻有栽在你的手裏，才算服氣。”

    曹都知曾經師從大畫家莫仁立，善工人，拿來的正是一幅出自手的海棠人圖，圖上的人不是別人，乃是溫婉。

    要是這會還不明白怎麽回事，那杜十娘真是白在三曲巷活了這麽多年了。

    裏頭那位，很明顯是給自己的徒的，那崔簡定是看了曹麗娘手裏這幅畫像，才被誆到春江花月夜來的。

    也就隻有曹麗娘有這樣的手段，這樣的工筆，換了別人，未必能此事。

    曹都知低眉淺笑，“十娘，你敢說我給婉兒選的這個人不好？銀子你不賺，婉兒也不至於被糟踐，豈不是兩全其？”

    杜十娘不歎了口氣，雖說這事曹麗娘沒跟商量，有點生氣，但若是溫婉真能得了崔簡的眼，也是樂見其的。

    嗔了曹麗娘一眼，杜十娘來個丫鬟，吩咐道：“快，去出雲閣把婉兒過來。”

    曹麗娘滿意地頷了頷首，抱著畫軸進了天香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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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攜雨，穿過連廊下排的卷簾，沁著涼意，一抹纖麗倩影在夜下緩步而過。

    溫婉跟著來報信的小丫鬟去了前坊三樓。

    到了天香閣外，熱鬧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人都散的七七八八，隻餘下杜十娘和門口一個糙臉的壯漢。

    看到溫婉，杜十娘忙不迭地一把拉住，叮嚀道：“小心伺候崔世子，不可怠慢，要是他高興了，那就是你的造化，明不明白？”

    溫婉看了杜媽媽一瞬，便垂下眸子，訥訥地點了點頭。

    看見這副木頭樣子，杜十娘又不由憂心。

    “你曹都知真是個頂頂疼你的，給你找了這麽個天上有地下無的，真是不容易。多人眼紅呢，去吧去吧，平日裏教你的那些伺候人的本事，這會可別忘了。”

    “嗯。”

    溫婉聲如細蚊地應了聲，便抬腳進了天香閣。

    杜十娘本還想在外頭聽一會牆角，不放心。但那個夏侯忠的侍衛就守在門口，一臉的兇相，看得膽戰心驚，便隻好悻悻地走了。

    溫婉站在屏風後長呼了一口氣，似乎做出了極大的決定，才慢慢走進室。

    屋男子正坐在矮榻上，曲著一條，神慵然地欣賞一張展開的畫軸，察覺到有人進來，狹長的雙目抬起，引得一曲弧度極的彎睫微微一。

    溫婉一怔，步子停下，神明顯有些意外。

    沒想到，眼前這人竟長了如此一張俊無儔的臉，五比子致，卻無半分弱態，反倒英姿發，著年男子的銳利鋒芒。

    崔簡的目從畫中人移到眼前人上。

    上穿著銀紅綢緞鑲金邊小襖，下鵝黃縐紗，腰纏蜀錦蓮紋蔽膝，顯得纖腰一把，不盈一握。

    他目緩緩上移，最終定格在蒙著麵紗的臉上，鮫綃輕薄，大概有七分朦朧，隻能遮住三分容貌，隔著老遠，便能瞧見一影秀麗鼻梁和櫻紅。

    溫婉走近了，才看清男人手裏拿著的畫，上麵正是自己。

    不由地纈暈橫生，微微抿了抿，乖乖巧巧地肅立在一旁，表麵沉著鎮定，實際上腦中空空，心裏慌得不行。

    崔簡坐直了，將手中的畫舉起，正麵對著溫婉，問道：“這畫裏的人是你？”

    溫婉抬眸去看，神小心翼翼的，再三確認過後，認定這畫是曹都知的手筆沒錯，那畫上的人，也是無疑。

    也不知曹都知這會去了哪裏，的畫怎麽會到這人的手裏？

    “回世子，是我。”

    的聲音細細，似溪流上的落花一般，輕飄飄的。

    崔簡角勾了勾，帶了一玩味，“是麽？那你把麵紗摘了，我看看。”

    溫婉輕輕咬了一下下，心中極為忐忑，麵紗下的臉還不知道紅什麽樣子了，這要是摘了被他瞧見，豈不窘迫？

    見遲遲不，崔簡挑眉：“我的話不好使？”

    聲音不容置否，卻也聽不出喜怒，溫婉無法，隻能訕訕抬手摘掉了卡在鬢邊的珠扣，放下麵紗，出一張掌大的小臉。

    芙蓉麵、瓊瑤鼻、櫻桃口，此刻毫無遮攔地了出來，明亮燈火下，腮凝新荔，水骨白，有種心魄的豔。

    倒是比畫上之人更有神韻。

    屋瞬間無聲，靜得呼吸可聞，良久，那人才將視線從麵龐收回，抬手在案上空了的酒杯旁敲了兩下。

    溫婉隻垂首盯著腳尖，聽到聲音，抬頭看向崔簡，卻不知發生了何事。

    沒想到是個不太機靈的，崔簡提醒道：“過來斟酒。”

    溫婉這才思回神轉，走到崔簡側，端起銀質鏨花酒壺正想給他滿上，卻發現酒壺輕輕的，裏麵已經空了。

    正不知該怎麽辦的時候，崔簡低笑一聲，朝不遠的圓桌揚了下眼。

    溫婉失張失致地看過去，才發現那桌上放著一壺新送上來的葡萄酒，提端來，將崔簡的銀杯換喝葡萄酒的琉璃杯，然後倒了半滿，雙手奉上。

    這番略顯生疏的作，滿目慌張的神，一不落全都落了男人犀利的目之中。

    崔簡挑了下眼角，譏誚道：“沒人教過你怎麽伺候人嗎？”

    溫婉一愣，束手束腳地點了點頭，旋即覺得不對，又搖了搖頭。

    這模樣倒是十足的憨，崔簡忍不住低“嗬”了一聲，竟覺得有趣。

    溫婉隻在一旁續酒，子卻像是廟裏的泥胎雕塑，巋然不。

    須臾，崔簡促狹開口：“你離我那麽遠幹什麽？難道我會吃了你？”

    “難說。”

    溫婉腦袋昏昏，沒喝酒卻跟喝了酒似的，臉紅心跳，說話也沒了把門。

    崔簡一哂，差點被杯中酒給嗆到了。

    什麽？難說？

    把他當什麽了？

    他看起來難道很像中鬼？

    一點紅從耳邊起，須臾紫漲了麵皮，溫婉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馬連連搖頭道：“世子，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是說……”

    聲音漸漸沒了底氣，“婉兒笨，恐怕衝撞了貴人。”

    “哦？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