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雨微寒,院中傳來雨水噠噠聲。
房中線昏暗,床上躺著的那人緩緩睜開了眼,意識有點混沌。
眼神幽幽地著前方案幾上那盞青花纏枝香爐,香爐早已熄了香線,只悠悠籠著一抹似有似無的幽香。
那隻香爐,是母親的陪嫁之,嫁穆家時便一併帶到了婆家,卻在一次意外中失手打碎。
還有那一方雙面蜀綉屏風,也是母親留給的,原是想一併歸嫁妝當中,嫡母柳氏卻因此佔地太大不方便挪而勸留了下來。
在出嫁不到兩月,再回來便已不見了這方屏風,柳氏的回答是,保管不慎被鼠蟲咬壞了。
當時很是心疼,卻不敢有毫怨言。
屋中擺設早已環視了幾圈,此刻,卻仍是貪婪地四環顧,連眼睛都不敢眨上一眨。
一時之間,不知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明明已經死了……
忽的,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一道纖瘦的背影從門外進來,扭頭去看,不由得口喚道:「百香。」
這個名字喚出,的頭不覺微微哽住,眼角也不由得潤了。
百香聽到聲音趕忙走了上前,聲音稚卻滿含關切,「小姐,您醒了?您,您怎麼哭了啊?
今日老太君六十大壽,可千萬不能紅著眼睛去,不然又要被二夫人說了。」
二夫人是嬸嬸周氏,最是碎之人。
百香手忙腳地給臉,蘭清笳卻有點獃獃的,止了淚,聲音沙啞,「今日是祖母的六十壽辰?」
百香著的眼神一臉擔憂,「是呀,小姐,您莫非是夢魘了?怎的把這麼重要的事都忘了?」
蘭清笳雙手狠狠地掐了骨之中,因為用力,指尖在手心掐出了一片痕,帶著刺骨的疼。
然而,在這刺骨的疼中,卻是笑了,笑得凄然,笑得苦,最後那笑意,不知不覺的卻又化了滿臉的淚,流在臉上,冰冰涼涼的。
有如瘋魔了一般,似嗔似怒,又哭又笑。
眸中一時哀慟,轉瞬便躍上了陣陣狂喜,那樣的狂喜,像踩在雲端,又像掉溫泉,熨帖而又舒暢,歡喜而又滾燙,像是得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寶貝。
回來了,竟然真的回來了!是老天爺開眼了嗎?
百香見如此,整個人都慌了,「小姐,您,您這是怎麼了?您別嚇奴婢啊!」
蘭清笳緩緩地收了淚,聲音依舊沙啞,卻又輕又緩,「我沒事,我不會有事。」
好容易才回來了,怎麼會輕易地有事?
蘭清笳直了背脊,抹掉了臉上的淚,抬高了聲音,冷靜地道:「給我梳妝吧。」
百香著自家小姐,滿臉擔憂和驚疑,但見小姐緒收斂了,便也沒有再多說什麼,手腳麻利地給梳洗更了起來。
百香拿著一純白裳要給蘭清笳穿上,卻被蘭清笳抬手輕輕制止。
老太君壽辰是個大喜日子,卻穿這麼一素白的裳,不吉利。
百香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可是,臉上卻儘是委屈之。
「小姐,您的裳都是素的。」
蘭清笳默然。
上輩子活得怯懦,骨子裏明明也喜歡鮮亮的,卻因為害怕眾人的矚目,從來都只撿著素的裳穿,現在,連一件壽辰能穿的裳都沒有。
百香心中不覺為抱屈,明明是嫡出的大小姐,卻時被拐,吃盡了苦頭,好容易回了家,卻還是只能繼續過這苦日子。
對這些不公的待遇,蘭清笳心裏已經麻木了。
徑直挑了其中一件料子最好的,把裳在床上鋪陳開。
然後,在百香錯愕的目下,拿著畫筆,筆走游龍間,原本素白的紗上,已然綻開了一朵俏麗的花兒。
很簡潔的筆調,但那朵花兒卻仿若活了一般,栩栩如生,原本過於寡淡的裳,也驟然大不相同,人眼前一亮。
百香驚得瞪大了眼,蘭清笳卻只是淡淡一笑,笑意中染著微微意。
最擅丹青,天賦極佳,然,在與姐妹們一同上學堂時,卻只敢小心藏拙,表現中庸,不敢有半冒尖。
這輩子,不想再藏了,要一點點綻放自己上的芳華。
對敵人最大的報復是什麼?那就是打碎最在乎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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