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淩晨，沿海街的夜店裏依舊人聲鼎沸，勁歌熱舞，紙醉金迷。

    坐在沙發角落的男人手中的電話震了一下。

    男人俊朗的側臉陷在昏暗朦朧壁燈的影裏，指尖挲著側邊的音量鍵，垂眸點開手機，視線在屏幕上停留片刻，隨後將手機翻轉，屏幕扣在掌心。

    一群年輕人已經喝得差不多了，桌子上一片狼藉，擺滿空酒瓶和吃了大半的零食水果，中間夾雜著散落的紙牌和骰子。

    周懷裏摟個姑娘，“待會散了別回家，我安排你。”

    旭擺手：“算了，剛回國我可不想惹我爸，他正看我不順眼。”

    周笑說：“你好歹還在外麵逍遙幾年，我可是打小被我媽拴腰帶上，哪都不讓去，有事沒事罵一頓，誰有我慘。”

    旭說：“我的好日子也到頭了，我爸見不得我閑著，一回來就讓我進公司，我求了好幾天，我都出麵了，好說歹說他才答應讓我搞遊艇俱樂部。”

    “地址定哪了？”

    “還沒定呢，不過今兒我看你們那小島就好，山清水秀，景宜人，天高皇帝遠的。”

    周：“主要是天高皇帝遠吧。”

    “還是你了解我。”旭拿水果簽紮了一塊西瓜，“主要我沒穩哥的魄力，我不敢跟我爸頂——這西瓜不甜啊。”

    周看著舞池裏群魔舞的男男，“你跟我哥能一樣嗎，這些年他和我舅媽在外頭吃了多苦，我舅明著不說，底下變著花樣補償他，我哥給個笑臉我舅能樂一天。”

    沙發角落那頭有靜，一個姑娘嗔地小聲說了句：“周……”

    旁的男人坐姿懶散，英俊的眉眼此刻滿是掩飾不住的煩躁，抬手推開人喂到邊的菠蘿塊，著麵孔看起來及其不耐煩，“說了不吃，聽不懂？”

    旁邊這麽多人，人有些尷尬，手舉著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男人也沒看，拿著手機起離開。

    那姑娘看著二十出頭的樣子，一張小臉兒得能掐出水兒，在人群中也算一等一的人，到哪都有男人追，今兒還是頭一回吃癟，臉紅一陣白一陣，有些下不來臺。

    周笑著看那：“行了，我哥就那脾氣，你也別往心裏去。他眼高，挑剔得很，你沒他眼，再也沒用。”

    那姑娘沒過這種氣，又不敢惹周家爺，丟臉也隻能忍著。

    其他人趕打圓場，把去跳舞，臉才稍微緩和些。

    走廊盡頭的衛生間裏，周穩站在洗手臺前，隨手往臉上撲了幾把水，手掌撐著臺麵，抬眼看著鏡子裏那張臉。

    鏡子裏的男人臉龐漉漉，利落的短發，鋒利的眉，瞳仁漆黑，細薄的眼尾著鋒芒，下頜堅毅利落，冷漠又輕狂。

    一顆晶瑩的水珠沿著結的弧線滾落，消失在微敞的領口裏。

    今晚他有些躁鬱。

    腦子裏不控地閃過碼頭人群中

    那張悉的臉。

    他當時隻克製地看了一秒，但記得很清楚，今天穿了冰臺的連，紮了頭發，皮筋兒是黑的，耳後落下一點碎發，沒戴耳飾，背著杏的雙肩包。

    看起來很疲憊，應該是剛下飛機。

    今天坐了往返四個小時的飛機。

    晚上早點睡吧。

    場子裏躁轟隆的音響聲因隔了兩道牆顯得發悶。

    他關掉水龍頭，從牆壁側邊的盒子裏出紙巾手，隨意瞥了眼空的門口。

    手指探進洗手臺底部，索幾秒，從隙中出一張紙條，打開快速瀏覽一遍，隨後將紙條撕碎，衝進下水道。

    回到卡座時旭正跟周說：“有空幫我看看島上有沒有合適的地兒。”

    “我知道一個地方，很合適。”周穩坐回沙發，打開一罐啤酒。

    周問什麽地方，周穩著易拉罐，“就在沿海沙灘那一代，雙層海景房，麵積夠大，房前場地也很大，旁邊就有餐館和超市，很方便。”

    周回想那一片，“我記得那邊都是賓館民宿，沒空房子，你說的是哪家？”

    “舊時約。”

    這名字特別，周有印象，“沒見那家掛牌轉讓啊。”

    “你能搞定的。”

    旭轉頭看周：“能行嗎？”

    周翹著琢磨：“那邊都是景區的房子，租房合同沒到期，我要是給人弄走，人家找到我媽那，我不又得挨罵。”

    周穩懶洋洋地靠著沙發，指尖擺弄那隻銀白的打火機，“你腦子裏就隻有用強這一招？多賠點兒錢，中國那麽大，哪裏不能做生意。”

    倒也是，周的目肆無忌憚地掃過懷裏伴人的，“行，明兒我去瞧瞧。”

    “禮貌點，別跟流氓一樣，別惹事。”周穩叮囑。

    “行了知道了。”周喝杯中酒，摟著伴起，“今兒散了吧，我撤了。”

    旭站起來，“我也走了。”他看向周穩，“謝了穩哥，改天找你。”

    周穩點頭。

    隔天上午九點，青青替沈淨晗去景區辦公室開會，沈淨晗在舊時約等安裝師傅。

    住二樓，西側走廊盡頭南北兩間客房被改了門的朝向，打通一個大房間，南邊自己住，北邊是貓房。

    有六隻布偶貓，個個雪白漂亮，之前的貓爬架有點小，在網上定製了一套新的，構造複雜，占地麵積也大，跟個小城堡似的，足夠它們幾個撒歡兒。

    九點半安裝師傅到了，一個人帶著兩個大箱子，還有些板材需要現場切割，足足折騰了兩個小時才裝完，最後扣上幾個明的大太空碗，效果非常不錯。

    師傅走後，沈淨晗從南邊臥室裏一件件往這邊倒騰東西。

    很懶，手的事能省則省，自飲水機，自貓砂盆，貓砂盆旁邊放著的自香氛機，能自的東西基本都有。

    貓爬架對麵靠牆一排

    整整齊齊擺了六個雲朵形狀的貓窩，兩個貓抓板，陶瓷貓碗也是整套的，的像彩虹棉花糖。

    角落的櫃子裏有儲存的貓糧，貓罐頭，還有些七八糟買了也不怎麽用的小東西。

    沈淨晗剛收拾完，那幾隻小祖宗就已經興起來，跳到貓爬架上鑽來鑽去，新板材有點味道，想散幾天味兒再讓它們住進來，費了半天勁兒才把最上頭明太空碗裏的紅豆拎出來，“下樓。”

    幾隻貓搖著尾先後溜達下去。

    沈淨晗的貓都是“豆”字輩兒，紅豆，黑豆，蕓豆，怎麽區分隻有自己知道，青青來了這麽久也就隻能認出紅豆，因為它通雪白，隻有腦門兒上有一小撮兒淡淡的豆沙紅，其他幾隻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這隻紅豆最像它們的貓媽媽，沈淨晗最寵它。

    青青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一個人坐在前臺看手機。

    沈淨晗抱著紅豆下樓，“開完會了，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就還是強調遊客安全和防火那些。”青青神兮兮地招手，“你快來看，我剛才出來時到周穩了，沒忍住拍了幾張。之前怎麽沒人跟我說他那麽帥？真的巨帥，比我本命還帥。”

    這簡直是青青對一個人最高的褒獎，畢竟了那個本命十幾年，誰說一句不好都要衝上去理論兩個小時的程度。

    沈淨晗懷裏的紅豆拽脖子上的項鏈，著乎乎的爪子讓它鬆開，“那麽誇張。”

    “一點都不誇張。”

    吧臺裏的座機響了，青青接起來聽了兩句，把話筒遞給沈淨晗：“簡醫生。”

    沈淨晗接過來：“喂。”

    簡生：“怎麽沒接電話？”

    沈淨晗了下服口袋，“手機在樓上，怎麽了？”

    簡生那邊有嘈雜的腳步聲，他似乎正往什麽地方走，“沒什麽，剛才給科裏打電話，聽主任說臺風那兩天看到你在醫院，是病了嗎，還是傷哪了？”

    前臺桌子上有個小薄冊子，是森林防火的一些相關知識，應該是青青帶回來的，沈淨晗隨手翻了幾頁，“沒事，就是有點發燒，第二天就好了。”

    簡生放了心，“有事跟我說，我回不去，也能讓同事去看看。”

    “嗯。”

    簡生是嶽凜的高中同學，最好的兄弟。

    當年嶽凜在警校讀大三，接到任務去外地參加集訓，臨走前托他幫忙照顧沈淨晗。

    後來嶽凜返程的船遭遇惡劣天氣，不幸翻沉，再沒回來。

    簡生信守承諾，一照顧就是七年。

    最開始那段時間沈淨晗活得像一沒有靈魂的軀殼，後來家裏又出了一些事，不堪重負的一度想了結自己，是簡生發現並救下。

    簡生說，嶽凜生前最大的心願，就是能一輩子開心，天天笑。

    “他在天上看著你，別讓他擔心。”

    簡生這樣勸。

    最終沈淨晗還是熬過了那

    段最難熬的日子，雖然現在也沒有很好，但生活平淡，也過得下去。

    簡生學醫，如今已經了年輕優秀的外科醫生，沈淨晗進島不久後他也調過來，在島上唯一一家醫院工作，現在在外省出差，學習進修。

    電話裏，簡生叮囑按時吃飯，注意，“我差不多下個月初就能回來，到時——”

    沈淨晗沒有聽到後麵的話。

    的視線被青青手機裏的一張照片吸引，隔著些距離，其實看得並不清晰，但那悉的型廓幾乎瞬間激得心跳都停了一拍，奪過手機看清那張臉，瓣了，第一聲竟然哽住了沒有發出聲音，緩了幾秒才抖著手指著照片最中間那個人：“他是誰？”

    青青被突然的舉嚇到，雖然有點懵，但還是說：“周穩，我剛說的那個。”

    周穩。

    沈淨晗在心底默念這個名字。

    很久都沒有說話，神思也有些恍惚，青青看著有些蒼白的臉，“淨晗姐，你怎麽了？”

    沈淨晗的思緒被打斷，像是突然清醒一般，猛地轉跑出去，座機聽筒被刮落，連接那打著螺旋的電話線，著吧臺側壁搖搖墜。

    周穩並沒在辦公樓，看來他跟傳聞中一樣，就算來也隻是走個過場，晃一會兒就走。

    沈淨晗在遊樂區找了很久，終於在沙灘籃球場裏看到那個人。

    他已經不是剛剛照片裏那套服，換了清爽的運短衫短，肩寬長，線條流暢優越，看起來比當年的嶽凜更結實壯，也比嶽凜偏冷白一些。

    籃球落到他手裏，他邊跑邊用指尖練地轉球，將沙子甩落，隨後找準方位，跳躍投籃。

    他力道很足，但不野蠻，角度刁鑽，對方防得艱難，幾回合下來輸掉不分。

    沈淨晗聽到他們在聊天，玩笑，聽到別人他“穩哥”。

    漸漸冷靜下來，忽然覺得有些泄氣。

    想什麽呢沈淨晗。

    你到底在期待什麽？

    嶽凜早在七年前就死了，不過是個跟他長得很像的人，激這個樣子。

    看了片刻，垂在側的手指慢慢鬆開擺。

    轉走了兩步，忍不住又回頭。

    他是真的很像啊。

    世界上真有長得這麽像的兩個人嗎？

    “，怎麽老看我哥，認識嗎？”周忽然顛了顛手裏的籃球，饒有興致地問。

    聲音引起了場上其他人的注意，周穩回頭，瞬間對上那雙溫清亮的眼睛。

    他蹙眉，但隻一瞬便恢複表。

    沈淨晗的目落在周穩的左手臂上。

    他左手臂側有道一指長的疤，很淺，看著像陳年舊傷，盡頭在表帶裏。

    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嶽凜左手臂側有一顆痣。

    其實並不是痣，是他們初中時有天一塊兒學習，嶽凜不老實，總是鬧，沈淨晗一揮手，不小心用圓珠筆在他手臂上了一下，當時他並沒在意，後來傷口好了，那裏留下一個藍的痕跡，像一顆藍的痣，怎麽都洗不掉。

    後來嶽凜說，就這樣吧，這是給他的痣，好。

    沈淨晗掩掉失落神，“抱歉，我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