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一下!”
清脆的聲音從花轎裏傳出來。
迎親隊伍已經行至虎跪山山穀,空曠的山穀似乎隻有風雪與樹林撞的聲音。
四下看似平靜,而暗其實藏著兩方勢力的死士。他們都在等待,等著那位新帝出一角袍,一場獵殺一即發。
隊伍沒有停下來,隨行的人隔著轎簾詢問南:“娘子,你要停轎子做什麽?山穀裏風雪大,快些走出去才好。”
“我想解手。”
南委屈地回答。
在的計劃裏,逃跑最佳的地方就在靠近瀝都府的這片山穀裏。山中易躲藏,而城裏人多眼雜,難免會被誰的耳目發現。
“娘子,再忍一忍。”
“可我忍不了了……總不能讓我在拜堂的時候丟人吧……”
南的聲音聽起來都快哭了,人確實有些猶豫。
南坐在花轎之中,握了袖子裏的匕首,隻等著人一答應,轎子停下來,便衝出去,頭也不回地跑。
人沒有回答,轎子卻停了下來,外頭的隊伍有些異樣的安靜。南有些狐疑,但還是準備手掀開轎簾。
正這時,有一隻手先一步起了轎簾。
風雪瞬間湧轎,一粒雪花落在南的指尖,寒意長驅直人心。
不知道來者是誰,但直覺危險,立刻舉扇遮麵。
謝卻山掃了一眼轎,仄的空間裏隻有一個端著喜扇乖覺地坐著。
他們隔著一麵薄薄的喜扇再次相遇了,隻是此刻他們都不知道彼此近在咫尺。他未看出異樣,很快便放下了轎簾。
“有個我們追捕的通緝犯混進來了,我們要檢查隊伍。”
鶻沙一聲令下,也不顧迎親者的意願,岐兵直接開始暴地搜查隊伍,檢查一箱箱的嫁妝和隨行的人。鶻沙如鷹隼般的目掃過隊伍中的每一個人,但沒有瞧出什麽異樣。
這是下策。現即暴,我在明,目標便在暗。
可他們遲遲沒有等到陵安王出現,而迎親隊伍就要離開山穀了,盡管謝卻山攔著,鶻沙卻一意孤行要上去搜,不肯放過最後一可能。
他清楚山穀裏有枕戈待旦的死士,隻要搜到了陵安王,雙方必然戰。
但到了這一刻,他們也隻能打明牌。
隻是,什麽都沒搜到。他們的計劃失敗了,陵安王沒有出現。岐兵空手而歸,隻能放迎親隊伍離開。
不過,不甘心鶻沙仍點了幾個岐兵跟著隊伍。
岐兵的馬蹄聲魂不散地跟在後麵,南斷不敢在這個時候下車,也曾是岐兵追過的人。保命為上,南就這麽被迫錯過了的最佳逃跑地點。
隻能再等時機。
謝卻山和鶻沙目送著遠去的迎親隊伍,他們都知道,平靜並非本該平靜,而是各方勢力的博弈相互抵消,導致了此刻的平靜,暗流依然在奔湧,這場角力還沒有結束。
可恨的是,他們還不知道問題到底出在哪裏,到底是陵安王沒出現,還是陵安王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混了迎親隊伍?
若是在瀝都府抓不到陵安王,任他南渡,抓捕會變得漫長而困難。
謝卻山十分冷靜,認為這還沒到最糟糕的局麵,他分析給鶻沙聽:“不管陵安王如今在哪裏,他一定還沒出瀝都府,至我們現在知道,謝家是這場護送的主力,盯謝家,就還有轉機。”
“那就殺了謝衡再。他一死,部署才會。”
鶻沙盯著謝卻山的眼睛。
同樣的消息亦被快馬加鞭送到了謝衡再跟前。
謝衡再先是詫異,然後稍稍鬆了口氣。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但他亦有不安,陵安王為何沒有出現?
難道是有人提前通知他此行危險,不要前往?
那之後他又該如何接應陵安王呢?千頭萬緒又湧上謝衡再的心頭。
不過此刻,迎親的喜轎已經快到雪塢了,今晚的儀式,他還是得前往。
——
街上一掃蕭條之景,鞭炮聲振聾發聵,白地紅皮一路逶迤。微雪相送,喜轎了謝氏雪塢時,雪也停了。
最後一粒晶瑩的雪花落在屋簷下的紅綢上,瞬間便化了,洇了一團小小的深水痕。
南從喜轎中下來,的目被喜扇擋去大半,隻能看到人影攢,卻誰的臉也瞧不清。約約看到有個穿著喜服的男子站在堂中,他有些消瘦,但形拔,有賓客道喜,他便拱手回禮,周氣度溫潤。
南甚至都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這一刻,周遭的喧囂和熱鬧給了南婚的實。
先前滿心都是逃跑,但錯失了所有的機會,當下是最無法逃跑的,索放棄了,心中的惶惶之意也跟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茫然。
開始意識到,這是嫁人,是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拜了堂,就是他的妻子。以後,真的能逃掉嗎?
可是已經站在這裏了,站在這個男子的邊了。
暮鼓聲從半山遙遙傳來,吉時就快到了。
謝家是瀝都府的大姓世家,影響力不言而喻,喜堂之中自然賓朋眾多,然而,也有渾水魚進來的岐人細作,有一人扮作謝家小廝,一人扮作城中富商,混在人群裏毫不顯眼。兩人對了一個眼,準備按計劃對謝衡再下手。
正這時,門外迎客的管家高喊一聲:“黃知府到——”
隨瀝都府知府黃延坤一起來的還有謝卻山和幾個岐兵,在場很多人都不認識謝卻山,竊竊私語這麵生的男子是誰,竟然連瀝都府知府都客客氣氣地請他先踏院門,那幾個岐人士兵又是怎麽回事……
但謝家人一見到謝卻山,臉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僵和難看,一時都愣在原地,竟沒人記得禮節要去張羅迎接。
還是謝太夫人最先反應過來,直接無視了謝卻山,招呼知府坐上席。
但黃延坤卻讓了讓子,做了一個請謝卻山上座的作,臉上堆著殷勤的笑。
岐人士兵們將帶來的賀禮往地上一放,雖說是道賀,可個個卻都跟個煞神似的,霸道得很。
一個唱白臉,一個就開始唱紅臉了,黃延坤對謝家太夫人解釋。
“太夫人,卻山公子是大岐王庭派來的使者,他們不遠千裏而來,想與謝氏個朋友,還特意帶來許多賀禮道喜,理應讓卻山公子上座,方能展現謝家的待客之道。”
聽到“卻山公子”的名字,南腦中嗡的一聲有什麽炸開了。
“不要被我找到,否則,萬劫不複。”
那日他語音落下的瞬間,南就開始拚命地逃跑,跑到秦家,跑到一個陷阱裏,最後為了能求平安而錯失逃跑機會,命運卻還是把送到了這個修羅麵前。
南地握住了手裏的喜扇,希這薄薄的扇麵能將自己的臉遮住,不要讓被謝卻山發現。
而眾人在聽到“卻山公子”後,心下也都明白了大半。在場大多數人都聽說過臭名昭著的謝卻山,他是謝家三子,也是個為人所恥的昱朝叛臣,自“驚春之變”後,謝家便與他斷絕了關係。
此刻即便各人心裏如何地炸開了鍋,但沒人敢不合時宜地說什麽,說什麽也都略顯生和尷尬。
更何況還有岐兵在這兒,王朝被岐人打得千瘡百孔,大家對岐人的恐懼都是刻骨髓的,誰也不想在這麵的時候跟岐人起衝突,一時整個喜堂安靜極了。
場麵的寂靜讓那兩個細作不得不暫時收手,另覓良機。
最該尷尬的謝卻山反而旁若無人,黃延坤請他上座,他道了一聲謝,便坐了上去。
南用餘瞧了瞧謝衡再,他方才還溫潤的臉龐此刻顯得非常灰暗。
謝太夫人終於是繃不住臉,重重一拍桌麵,嗬斥謝卻山。
“謝卻山,難道你想讓你大哥拜你不?你心中還有沒有一點長尊卑!”
謝卻山笑了笑,禮貌地反問謝太夫人:“這話,您是以謝太夫人的份在問我,還是以祖母的份問?”
謝太夫人一時語噎。
“祖母莫要氣,大岐願意與我們謝家結,是我們謝家的榮幸。繼續儀式吧,莫誤了吉時。”
最後還是謝衡再雲淡風輕地平息了這場爭執,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兩人的目匯了瞬間,似有千頭萬緒,但難以捕捉。
滿頭大汗的司儀得到了繼續的指令,恨不得馬上將婚禮推進完,迫不及待地高喊一聲:“吉時到——一拜天地——”
南僵地跟著謝衡再一起轉,敬拜天地,在心裏祈求這一切快點結束。
“二拜高堂——”
南練地彎腰、起,頭上珠翠微微搖晃作響,然後在抬頭的那一瞬間,的目不自覺飛出了喜扇遮擋的邊緣,於高朋滿座的熱鬧之中了一眼堂上坐著的謝卻山。
對上了那雙如深潭一般充滿寒意的眼睛,而那雙眼睛的視線也正好落在上。對視的那一瞬間,所有的聲在南耳畔都頓住了。風雪明明停了,卻有徹骨的寒意席卷了南的整個腔。
被他寒冷的目攫住了。雪地上濺著的殷紅跡,關於“生”和“死”的考題……所有關於他帶來的死亡恐懼全都清晰地湧了南的腦海。
“夫妻對拜——”
南愣愣地看著謝卻山,僵著忘了轉完禮節的最後一拜。
變故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最大的岔子卻不是出在南上——邊的謝衡再突然吐出一口,無聲地倒了下去。
“夫君!”
喬因芝驚呼一聲,最先衝上去抱住自己的夫君。喜堂一下子便了,原本站在謝衡再邊的南被到了邊緣,所有人都圍著倒下的謝衡再。
謝卻山亦驚訝地站了起來。
“有刺客!”混之中知府高喊了一聲,候在雪塢外的隨行士兵聞聲而,鏗鏘的鐵甲撞擊聲越來越近。
謝衡再臉蒼白,已經了無聲息,無論眾人怎麽喚他,他都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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