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朱雀快撐不住,再纏斗下去也是無益。何況這般靜,很快會引來金吾衛和大理寺的人馬,若和那群人起了正面沖突,事就不是“逃獄”這般簡單了……
裴敏擅長及時止損,在心中權衡一番利害,隨即直掌,輕喝道:“住手!”
朱雀應聲而停,賀蘭慎收勢負刀,向裴敏,目幽深沉靜,有種目空一切的強大。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裴敏勾著幞頭晃,長嘆一聲道,“賀蘭大人既奉圣命而來,裴某也就不做垂死之掙啦,跟你回去便是。”
“大人!”縱使早就習慣了自家主子不安常理出招,朱雀依舊焦急得不行,低聲道,“大人三思……”
反正營救裴行儉的目的已到達,裴敏示意他不必多言,向賀蘭慎:“走麼,小和尚。”
“我說你們倆,這就走了?”方才一直在墻角的朝食攤主巍巍探出半截子來,指著地上狼藉一片的棚布和攤位,氣得胡須,“我不管你們是人還是仇家,公仇還是私怨,孤男寡摟摟抱抱從天而降,砸了我的攤位就不管啦?天子腳下還有沒王法啦!”
方才從墜樓,那一方布棚已盡數傾塌,竹竿鍋碗折了不,七八糟地躺在泥水中。
“就是就是,要賠要賠!”裴敏不知何時站到了攤主的陣營,勾著幞頭晃晃耀武揚威,幫腔道,“你們羽林衛總不能仗著自己寵,亦或是年輕不懂事,就肆意毀壞百姓財罷?”
賀蘭慎回刀鞘,大步向前奪回幞頭。直到一一毫仔細戴得平穩方正了,他才走到那攤主面前,將隨攜帶的軍中令牌送過去,低聲道了歉:“晚輩未曾攜帶銀錢,暫且以令牌抵押,天亮后必定前來贖回。”
說話沒有起伏,一板一眼,像個小古董。
正想著,賀蘭慎走回來了,示意裴敏:“走。”
裴敏橫行慣了,素有惡趣味,平日見著那些古板固執的假正經便想捉弄一番,看著他們拋卻清規禮教暴躁跳腳,便比什麼都開心。存心為難,便道:“就這樣回大理寺?我這等份,沒有囚車坐麼?”
賀蘭慎只是靜靜看著作妖,像尊跳出凡塵的、沒有的石像。
偏生裴敏是個不怕死的,偏要試試這小和尚的底線在哪,將他拽七六的俗世之中。懶洋洋,半真半假道:“我一天一夜不眠不食,沒有車,怕是走不了。”
片刻的寂靜,賀蘭慎大步向前,走到裴敏面前站定,一把抓住的腕子。
見他突然如此,裴敏反倒怔愣了。
路邊倒塌的攤位上有麻繩,賀蘭慎先刺啦撕下一塊薄布包住裴敏的腕子,隨即以麻繩飛速纏了幾圈打了個縛豬蹄的死結,作一氣呵。而后,他拉了拉麻繩的另一邊,直將裴敏拉得一個趔趄,方沉聲道:“現在,走得了麼?”
裴敏看了看被縛住的手腕,又看了看賀蘭慎那張年輕圣潔的俊臉,有些一言難盡。
也不知該說這年無還是心細,腕上墊了的薄布,減輕了麻繩捆綁的疼痛,只是姿態著實難堪。
“放開大人!”朱雀將‘主辱臣死’的信念發揮到了極致,如狼般瞪著賀蘭慎,隨時準備殊死一搏。
賀蘭慎攥了手中的佩刀。
“干什麼,干什麼這又是?”裴敏看了眼以縛豬的方式綁住的腕子,氣笑了,“把刀收起來,我跟賀蘭大人回大理寺一趟,玩夠了自會回家。你們先回凈蓮司,記得讓老賈煮一壺好酒,備些好菜,給我接風洗塵去去晦氣。”
言辭自信,必定安排好了退路,但朱雀依舊有些猶疑。
裴敏給朱雀使了個眼,朱雀咬了咬牙,只好領命,艱道:“……是,我等靜候大人歸來!”
安好下屬,裴敏指勾了勾麻繩,笑得沒臉沒皮:“滿意了不,賀蘭大人?”
于是,長安街上早歸的浪士子、商客和菜農便看到這樣一幅神奇的景象:天熹微,殘燈寥落,一名清雋拔的年俠士牽著一位雙手被縛在前的秾麗子穿街而過,場面令人浮想聯翩。
好在大唐包羅萬象,什麼稀奇古怪之事沒見過?早起的路人見狀也不過嬉笑兩句,并不曾圍觀指點,好歹保了裴敏幾分面。
“羊胡餅嘍,羊胡餅嘍!”
“臊子面哎!正宗熱乎的臊子面哎!”
天快亮了,早市開放,吆喝聲四起,各位食的香味撲鼻而來。裴敏早就了,勾起腹中饞蟲無數,便用手艱難地勾了勾繩子,“小和尚否?吃個朝食再走?”
賀蘭慎腳步不停,背影清冷,沒有理。
“小和尚?年郎?”
沒回應。
“賀蘭大人?”
依舊沒回應。
“不吃也行,咱們聊聊天兒?你的手甚佳,師出何人?因何落發出家做了和尚,又因何還俗朝為?”
“……”
“莫不是,因為圣上所賜的百金?出家人講究七盡斷,六皆絕,若果真如此,可見你佛不堅啊!”
“……”
唉,真是個心如磐石,不懂風的年郎啊。
裴敏在心中自憐,越發胡言語起來:“你這綁人的繩結打得不好。我知道平康坊的小娘子們會打一種風結,綁起來不會弄傷腕子和皮,且越是掙扎得厲害則收束得越……要不,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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