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馬車的車在略顯崎嶇的道路上前行，而玉珠則靠在馬車上閉目養神。在總兵府的這一日，竟是在人間熬頓一年之。

撇開堯家二的突然興起不提，只是從陶先生那聽聞的事，就足以讓心掀起驚濤駭浪。

這馬車的顛簸一如小時隨著養父前往玉石鎮時，在馬車裡搖搖晃晃的起伏不定，兒時許多急於淡忘的回憶，竟是這般一點點地慢慢浮上了心頭……

慢慢舒展開拿在手裡的油布包，輕輕打開了第一頁，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小字：「雕玉琢石貴在紋心，用心而至，方匠魂」。

用手輕輕地挲著父親寫下的這一行字，只覺得心有一團蟄伏了很久的東西一下子湧堵到了口，又一時忘了該如何宣洩出來，只能到口微微的搐……

此時已近下午，玨兒驚疑不定地著正靠在車廂裡半低著頭的六姑娘，似乎是在風吹車簾的剎那看見六姑娘的眼角閃爍著亮。

可是哭了？可再想要確定一看，六姑娘已經轉了臉，微微垂下，似乎又已經疲憊睡去。

難道因為手腕傷太疼了？玨兒疑心定是如此，可又不忍打擾六姑娘休息，便自能暗自忍耐，但心依然將那個召六姑娘進府，又害傷的堯二罵得是狗噴頭。

幸而回轉了縣城，便再無後事。玉珠暗自松了口氣，心想；畢竟堯二不同於那些個鄉野潑皮，雖然被這個卑賤的婦人折損了面子，可到底也不願在這等兒私上太失風度，至此應該就算事了了吧？

因為手腕傷的緣故，也不好再拿起刻刀雕刻，玉珠倒是有了空閒好好賞閱爹爹的作。

陶先生曾經斷言，與的父親袁中越的手下功夫相差甚遠。雖然信服，可是總是覺得只要假日時日，便能最終達到父親的純技藝。

但現在看了父親的半卷殘稿，玉珠只能苦笑自己是井底之蛙。的父親若是活著，只怕世間再無能與父親比肩企及之玉匠了！

再好的工匠，賦予雕品的無非是幾分形似而已。可是的父親卻立志賦予自己的雕品一抹獨特的靈魂，而他理玉雕的獨特方法往往匪夷所思，大大迥異於當世流行的手法。也難怪能留下許多後人難以模仿的玉雕上品。

若是爹爹還在……那麼是不是就可以親自與爹爹學習這些浸滿了他心的技藝了？

一時掩卷後，玉珠微微苦笑，就算手腕不傷的話，也不敢再隨意舉刀落刻了，按著爹爹的宗法而言，應該從最基本的破石料開始重新學起！

若是開石方法不對，最終往往會落下憾。

就拿這次進獻給太后卻鬧出了意外的那塊大石而言。雖然不在開石現場，可是後來無意聽大哥蕭山言語的意思，也是在大石開料的時候出了紕，可是玉石的斤數已經上報朝廷，京中監的意思大玉罕見，斤數不可減損太多，所以那玉石工匠才膽大地留下了腳瑕疵，想出了金鑲玉這樣不流的遮掩法子……

這一日玉珠照例靠在自己房中的暖炕上翻看著殘卷上的圖樣，而玨兒則與婆子趙媽在小院的土灶上燉煮著湯。

趙媽心疼六姑娘傷，特意抓來了一只當地特有的短腳，開水燙過去開膛後，加了紅棗和大棵的人參，再放砂鍋裡細火熬頓，此時火候已到，皮爛，便將整只砂鍋提到了炕桌的草鍋墊上，讓六姑娘不用下地就能喝到熱熱的參湯。

看著玨兒拿著調羹又要來喂，六姑娘微笑道：「我不過是一隻手了傷而已，拿著左手也能吃食，你倒是拿我當個小兒了不？」

玨兒小心吹了吹湯道：「是了，我們家六姑娘的左手也跟右手一樣的靈呢！」

上雖然這般講，卻依舊是要固執地去喂六姑娘喝。

就在這景，屋外又傳來車馬的聲響，只聽到有子清亮的聲音道：「好香啊！這是在燉煮著什麼？」

玉珠抬起窗戶往外一看，只見外面一個老僕開門後，便有一個子探頭探腦地往裡來。

不是五姑娘蕭珍兒，又會是哪個？

玉珠原來也想過蕭家人會找尋過來，原來也沒有想過姓埋名，躲避蕭家人，只不過不願再重回蕭家大院而已。

也想過祖母會派人來走一走場面，可是萬萬沒想到卻是讓五姐打了頭陣。

蕭珍兒走了一路也真是肚了，待得看見玉珠在窗邊兒了臉兒，便笑著使勁擺了擺手，也不等趙媽帶路，自己幾步就小跑進了屋子，自了披風和鞋子，也一併上了炕，直著眼看著那砂鍋道：「妹妹，這鍋裡燉煮的什麼，怎麼這麼香？」

聽得一旁的玨兒都忍不住翻白眼，分離了這麼久的姐妹，就算說不出些個別的暖心窩子的話，也總不至於一進門老是繞著鍋圈兒打轉兒吧？

六姑娘笑著玨兒給五姑娘盛了一碗，蕭珍兒連喝了幾大口，只覺得胃裡有了暖意，這才移開了眼，看到了六姑娘夾了竹板的手腕，低聲道：「這可是怎麼了？才分別了幾日，怎麼了傷？」

玉珠不想多，只說自己不小心了傷，便得開口問道：「五姐你是怎麼尋到了這裡來？」

蕭珍兒歎了口氣道：「你看著人不大，主意倒是膽大的很，就這麼不言不語地出了府門，反正家裡天塌了也全不關你的事兒了！」

原來玉珠離府，大爺蕭山自然然大怒，逕自認定又是老祖宗和母親在他背後說得了什麼，得玉珠離府。當即便要去尋找。

可是最後，到底是被大事給生生攔住了腳步。

原來雖然果然如那溫將軍所言，朝廷免了蕭家之罪，可是主理宮中貢品的監總理范青雲范大人卻出了口風。雖然免了蕭家的死罪，可是這玉雕的供應也要轉換了買家，不再由蕭家壟斷。

這一句話，便是斷了蕭府的營生。當下，蕭山便匆忙備下厚禮，準備奔赴京城打點一番，看一看在范大人那裡是否還有斡旋的轉機。

玉珠聽到這裡，慢慢抬起頭低聲問道：「大哥見得可是那位當世的玉雕奇才范青雲？」

蕭珍兒撇了撇道：「不過是個沽名釣譽之輩，一早就走了仕途，哪裡還會做玉匠的營生？」

玉珠抿了抿，又問道：「五姐，你是如何找尋到這裡的？」

蕭珍兒天生沒有心機，便是照直說了。原來事實證明老祖宗之言還是有些遠見的。日理萬機的溫將軍不但來了，而且來得甚是快呢。也不顧是在半屏山分隔了二十日而已，將軍的車馬就已經停在了蕭家的大門口。因為來得突然，蕭山又不在府裡，夫人王氏指使僕人忙得飛狗跳，指著這位溫將軍能代為出力，幫助蕭家重新奪回皇家貢的營生。

可是大將軍來得匆匆，去得也匆匆，在輾轉打聽到六姑娘離府自立了門戶後，含蓄地表達了一番對子離家在外的擔憂便就此告辭了。

對此，五姑娘很是不喜，一個勁兒問玉珠，那個溫將軍為何老是打聽著的消息？

玉珠笑而不答，輕飄飄地轉了話題，只問了五姑娘此來是何人的意思。

蕭珍兒老實回到，此番來此是老祖宗親自開的口，只說讓看看六姑娘可還短缺了什麼，別的意思倒是沒有再說。

玉珠微微歎了口氣，又問：「……那位堯家二呢？」

蕭珍兒倒是沒有料到玉珠會突然問起了他，渾不在意地說：「那位活祖宗若是不返回京城，溫將軍如何得了空子來我們蕭府上做客？據說本來這位貴客是準備在西北賞玩消磨上一兩個月的，後來不知何事，更改了主意，大約是覺得西北此地野蠻荒，也沒什麼可玩的，便打道回府返京去了。」

「姐姐，再過幾日，溫將軍也要進京面前皇帝述職，順便探一探親友，只是若此一去，京中貴雲集，他要是在其中挑揀出了好的，準備續娶該如何是好？再過一個月，是溫將軍大姐瑞國夫人的生日，溫將軍在我們去瑞國夫人府上做客時，誠心邀請了我跟你一起隨他京前去做客。可是老祖宗說，若是你不去，便也不讓我一人獨自前去，好妹妹，求求你就全我一次吧！」

玉珠輕輕地眨了眨眼，不急不緩地道：「瑞國夫人？該不是那位嫁給了京城禮部侍郎的瑞國夫人吧？的府上，豈不是在京城？你我舟車勞頓前往京城？這豈不是太過兒戲？」

五姑娘卻不以為然地說：「我們蕭家在京城店鋪眾多，也有宅院，你我這般大了，也該前去見見世面，二姐又是宮裡的妃子，就算父母不在人邊也有人照應，何況祖母是了父親和母親帶著我們一起前去的。退一萬步說，就算我不得溫將軍的垂憐，在京城裡的子弟也比這小鄉僻壤裡的多些，何不趁此機會，給你我各自挑選個如意的郎君出來？」

玉珠微微一笑，沉思了一會道：「五姐，你說得在理，也是該去京城見一見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