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聽老先生的鄙薄之言，玉珠並未怒，倒是一旁的玨兒有些沉不住氣了。

六姑娘在這小丫頭的眼裡，便是謫仙般的人，如今卻被個老頭指罵著是「俗人」，怎麼能咽下這口氣？

「那玉盒雅，便是我家姑娘雕刻出來的，怎麼我家六姑娘反而了俗人？」

此話一出，頓時陶老先生大吃一驚，驚疑不定地著眼前看是羸弱的子。老先生自詡結實大半天下的玉雕行家，卻不曾想這讓他驚豔之，卻是這麼個年歲不大的姑娘雕刻的？

當下眉頭一皺，直覺這姑娘甚是狡詐，許是在扯謊。

可是這時，卻有一道略微嘶啞的聲音在一旁響起，「若是俗人便雕琢不出這等妙，看來這位小姐當是有一副玲瓏心思了。」眾人循聲一，卻看到堯家的二公子正立在院子的門口，角帶笑，眼著扭頭回朝他來的玉珠。

玉珠並不識得他，只是自小寄居人下，心思較於那些無憂的要敏銳得多，加之在王家經歷的兩年，更是讓敏於察言觀，所以馬上察覺到這位容貌不俗，氣宇不凡的公子並不像別人見到出眾的容貌如癡如狂的樣子，那笑意只是淺淺的一層，一雙微吊的眼中潛藏著的便是深潭古一般讓人寒的冷意。

既然不知他的份，玉珠並不接他的話，此人危險，當敬而遠之，避免節外生枝。再說今日之事，不可一蹴而就，既然陶先生很喜歡的作品，便可徐徐圖之。所以轉朝著老先生又做一福道：「我並不是為自己求醫，只是有位故人染宿疾，危在旦夕，是以貿然叨擾老先生，既然有客拜訪，玉珠便不多叨擾。這藥盒本是一套，分作四季野趣，先生若是喜，只管差人來驛館找我便是。」

留了頭後，玉珠便告辭轉離開，可惜六姑娘雖然心思聰慧，卻是算了自己的安泰。在出發前一夜，熬夜雕刻，未及打磨，所以昨日到達驛館後又是一夜的熬度，今日才拿出了一套樣子的藥盒來。

平日茹素，不喜葷油，加之玉雕本就耗費心神，常有些氣不暢頭暈的病，而半屏山又較之山下驟寒許多，是以夜裡染了風寒，這般疲累後早餐也沒有多食。

如今在這院子裡言語耗費了太多心神，轉離開時，已經是強弩之末，雖然未抬頭，卻能到那突然而來的華男子一直冷冷地著，待得走門口，路過他的旁時，可以嗅聞到他上淡淡的香，那香氣不知怎麼的，人聞了有暈眩之，接下來便是眼前一黑，子地傾斜了下來。

依稀間，似乎是有一雙鐵臂攔住了自己，再然後便是愈來愈濃烈的香……

無憂而眠，乃是世間至寶，可是玉珠卻是有許久未曾這般踏實的酣睡了。所以待得幾次沉淪在攀爬不出的淤泥裡，終於努力著睜開了眼時，卻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榻之上，待凝神看清了懸於頭頂上的幔帳紋理，微微眨了幾下眼之後，猛地坐起來。

可是突然一，又是一陣暈眩。就在這時，聽到玨兒在一旁略帶音地說道：「六姑娘，你可總算是醒過來了，是要嚇死玨兒嗎？」

玉珠看見玨兒在旁，便凝了凝神，問道：「我這是在何？」

玨兒說道：「剛才您暈了過去，陶先生替您把了脈象，只說您疲累過度，熬費心，當進補些補氣益中的藥材，然後……那位公子便說不宜打擾陶先生的清靜，便帶著您來到了他的行館……我和柳媽阻攔著說不妥，可是卻被那公子後的侍衛痛斥了一頓……」

說到這，玨兒頓了頓，張地道：」六姑娘，你可知那位公子是誰？」

此時沉睡了一覺，玉珠的氣略微恢復了些，微微著頭道：「可是……堯家的二公子？」

玨兒有些被小姐的未卜先知嚇到，說：「六姑娘，您可真神了，是如何猜到的？」

玉珠微微苦笑，那時不適，自是強撐著，一時也沒有醒悟到。可是現在仔細回想他獨特的聲音，不正是與當時在府門前華轎裡的聲音一般無二嗎？再說，那人通不易親近的清冷，不是名天下的堯二，又會是何人？

只是有一樣不解，就算這位堯二屈尊紆貴，肯于施以援手解救商婦，可是也不至於殷勤到要將帶到行館裡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聲響，原來是行館的侍送來了熬制好的湯藥。

久聞堯家這等百年大族的風雅，是皇族都難以企及的，如今看一看這些端藥盛水的侍們，便可窺一斑，這些侍婢們都是容貌綽約，儀態風雅，著飾品無一不巧別致。若是不說，只當是大家的閨秀，哪裡想到會是華府豪奴？

玨兒立在們的旁，有些無措地看著們優雅地掀開妝鏡，調抹胭脂，要替六姑娘整理儀貌，連忙道：「小姐才剛剛醒來，你們為何這般折騰？」

為首的子，面帶微笑，帶著客套的疏離道：「堯請六姑娘到前廳一敘。」

並沒有詢問玉珠是否同意，態度雖然客套委婉，卻是不容置疑。

玨兒聽得不耳，堯家公子六姑娘一敘，這般隆重的打扮可是何為？難不當家姑娘是舞歌不？

可還未待開口，六姑娘已經欣然起，坐在了妝凳前，許是過妝鏡看到了玨兒一臉的不忿，便笑著開口道：「玨兒你也累了半響，說些話，坐到一旁喝茶養神去吧！」

玨兒不由得一愣，與六小姐朝夕相，自然能聽出六姑娘的是在地指點休要多言。

於是就算再心有不平，也強自按捺著立在了一旁。

不過六姑娘看似隨和，卻看了看銅鏡裡自己那已經明顯褪去了疹子的臉，又對那些給上妝的子們道：「陶神醫說了我的臉被毒花蟄了，還請緩施水，免得復發。」

既然六姑娘這般說，那些個子就不好再往病患的臉上撲，所幸這子天生白皙，加之疹子已經褪去了大半，就算不施黛，也依然明，算不得素失禮，便只替挽起了高高的髮鬢。

可待到換時，六姑娘依舊婉言謝過了們遞送來的錦，這便讓為首的那位子不悅了：「還請六小姐擔待，收拾得整齊些，能與我家公子同席而談者，皆是大魏之名士貴戚，若是有庶民衫不整者衝撞了公子，也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失責。」

這言語間對這位商戶子的不屑顯然呼之出。玉珠一笑，逕自來到屏風前穿上了自己的，聲細語地說道：「久聞堯二公子乃人中俊傑，曾經親歷軍營建下奇功，想那軍營之中皆是莽漢人，軍袍牛革，只怕姑娘們也不能替那些將士們逐一的剃須裝扮，撲塗香。若失責沒有遮擋鄙傷害了公子的慧眼的罪過，也是罄竹難書了。是以足可看出堯公子的禮賢下士，平易近人。玉珠出微賤，就算以華服飾之，也不過是東施效顰，徒增笑話罷了。而且，我上的這件服雖然不是華錦緞，卻是親手麻線，采棉為，清溪滌，暖烘曬，並未見沾染污穢，何來衝撞？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那位子乃是堯二公子的近侍名喚錦書，久在堯家大族，難免也生出了鄙薄庶民的心思。而眼前這蕭玉珠的子，雖然矣，可是也不過是西北的徒有貌的商婦罷了。原是不配跟公子結識的。如今公子舍了臉面給這民婦，只應誠惶誠恐，激涕零，誰想到這婦人居然推三阻四，讓這做下人的難做，是以反之下，言語間並未給這位六小姐太多的周詳。

可是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溫的小婦，卻是生得一口尖牙利齒，幾句話便說得啞口無言。再細看這子，在華府之，卻並未見半點惶恐，不卑不，神態自如，倒是在如花的容貌之外，平添了幾分灑之氣，再聽方才之言，絕非鄉下無知的蠢婦，綿裡帶剛，人看輕不得。

錦書畢竟是門閥大家裡的侍，來不得土紳家裡奴婢的飛揚跋扈，是以被玉珠含而不地點了又點後，便勉強笑道：「小姐之言有理，是我們這些下人多事，怠慢了公子相邀的貴客，還小姐海涵。」

玉珠只是微微又一笑，待得穿戴妥帖後，便說道：「還請姑娘帶路。」

這半屏山的行館，據說是堯暮野當年平定西北後，堯家夫人心痛兒子在西北的漫天黃沙裡苦，特意調撥了銀兩，派出京城裡的工匠，在這裡修築而的，指著兒子在征戰之餘，有個紓解疲累的雅致之。

是以這庭院裡的樓閣假山轉廊都是與西北的獷大相徑庭，行走其間竟有來到江南之。

玉珠隨著侍來到了一暖閣，只見這暖閣的地板之下烘烤著幾個炭盆，雖然只掛著錦簾避風，可是卻已經暖意襲人，春意融融了。

那曾在陶先生庭院裡見到的男子，此時倒是一副鬆散的居家打扮，除掉了峨冠，只是將盤起的髮髻用一檀木發簪固定。一鬆散的寬袍也未束帶，甚至腳上也除下了鞋，僅是趿拉著一雙高高的木屐坐在了一張擺滿了茶的桌旁嗎，看樣子是剛剛洗漱完畢，準備了茶要品茶一番，而隨侍的侍僕役們俱在暖閣之下，隨時等候差遣。

那錦書引領著玉珠上了暖閣後，也駐足停在了暖閣外。

玉珠一邊慢慢地登上臺階，一邊想著：看來堯家的二公子並不比他的侍懂禮，這般懶散的打扮，哪裡適合會客？

只是客隨主便，更何況是這等位高權重的主人？

玉珠只當他著禮服高帽，向堯公子問安之後，適時地低垂下了頭，來個非禮勿視。只是這般低垂，便看到了二公子那一雙踩著木屐的腳。

這雙腳腳趾修長而均勻，保養得宜，指甲也修剪得甚是細，並不見市井腳男子的鄙……這位真是是上過戰場之人？怎麼不見腳上有些微的薄繭？

「好看嗎？」略微沙啞的男聲清冷地問道。

玉珠略一回神，微微有些不解地半抬起頭，只見堯二正提著提著碳爐上的小壺，一邊燙著茶盤裡的幾隻小茶盅，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玉珠正在思踱，他問的是自己的庭院好看，還是茶壺好看時，堯二接著補問道：「在下的腳好看嗎？」

玉珠難得會被人說得有窘迫之，只是這次的確是自己有些孟浪，不該盯著二的腳看。

可是他的話卻人難以回答，有不好得罪二，便只說：「乃偉丈夫的腳。」

「哦？」二挑了挑眉，「小姐之言，從何說起？」

「聽聞誇父乃大神後土子孫，巨人族，腳掌碩大，善奔跑，是以能追雲逐日。而二征戰西北，行軍神速堪比誇父，是以二的腳，乃偉丈夫的腳。」

堯暮野聽了玉珠之言，倒是臉上浮現了些許的笑意：「聽聞我那伶俐的侍都被六小姐你駁斥得啞口無言，本是不信，如今一看，姑娘的口舌堪比春秋說客啊！一路走來，某聽過西北員士卿贊許無數，當屬姑娘之言，最為悅耳聽。」

六姑娘聽得堯的話頭不對，一時揣測不出他的用意，便也微微一笑不再言語，只待他開口陳訴留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