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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屋里是一片死寂,薛老爺子面如死灰,翕張了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薛青山漲紅著臉,破口大罵:“好你個老三老四,翅膀長了是吧?你們就不怕把爹氣壞了!還有你,你這個臭小子,都沒長齊,竟敢挑事生非!你的書都讀到狗肚里去了?哪里都有你,若不是你,家里何至于鬧這樣!”
他手就想打人,招兒一把將薛庭儴拉開,鉗住他扇過來的大掌。
“大伯,說話歸說話,怎麼起手了,你可是讀書人!還有什麼做因為狗兒家里才會鬧這樣,家里為啥鬧這樣,難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薛青山個頭高,再加上這些年有些發福,顯得又高又壯。像招兒這種小板站在他面前無疑是螳臂擋車,可偏偏他一個大男人,竟是連擺了幾下都沒能撤開:“撒手!你算個什麼東西,薛家什麼時候你說話了!”
招兒冷笑:“我什麼東西都不算,就一點我從不心安理得花別人辛苦掙來的錢!”
“你……”
“好了,都給我閉!閉!”薛老爺子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喝著,炕桌被他拍得砰砰直響。
下面一片安靜,炕上的薛老爺子僵得像塊兒石頭。
好半晌,他才有了作,作十分緩慢地從煙袋里掏出煙,塞進煙鍋里點燃。
招兒扔開手,薛青山連忙將手回來。他吸著冷氣,開袖,果然他手腕的下方竟多了幾個通紅的指印。
這死丫頭力氣是打哪兒來的!
薛老爺子連著狠吸了好幾口煙,才平靜下來。他目沉痛地看著面前這些人,這些人都是他的兒孫,可如今卻為了銀子鬧這樣。
到底是誰的錯?
薛老爺子有些恍然。他承認家里是偏著大房了些,可大房是家里立門戶的,山子打小又聰明,讀書也好,更不用說俊才了,從小就被人夸。
寒門小戶要想出人頭地,只能是拼了家的力去供一個人,當年他爺就是這麼出來的。后來考中了秀才,造福了整個薛氏一族的人,他一直覺得自己沒錯,可如今卻是不那麼肯定了。
一時間,薛老爺子心緒紛,有許許多多的畫面閃過他的腦海。
有老大初蒙學時的喜悅,有他考中生的自豪,有長孫顯出超人一等的聰慧,自己嘆后繼有人;有老二一閃即逝羨慕的眼神,有他臨死前含著擔憂與不甘的臉,還有很多很多……
而這所有的一切,再度定格,了下面這幾張心思各異的面孔。
薛老爺子又翕張了一下,他聽到一個沙啞而干的聲音:“好,你們要分,就給你們分!”
“爹!”薛青山不敢置信道。
楊氏也慌得不知道該怎麼辦,看看自己男人,又去看薛老爺子。見薛老爺子的模樣實在不像是說笑,突然有了作,往里屋倉皇喊道:“娘,你不管管?!”
薛老爺子突然覺到一陣難以忍耐的煩躁,怒喝道:“你給我閉!這家還是老子在當!”
當即所有人都不敢出聲了,里面被掀起的門簾子又放了下來。
“說吧,你們想怎麼分?”
三房和四房的人面面相覷了一下,又去看薛庭儴,不過這次薛庭儴沒說話了。
孫氏怕事又黃,上前一步道:“就照狗兒方才說的那樣,把家里的地分一分。對了,還有房子,各家就是各家的。”
招兒突然說話了:“那咱家的房子怎麼辦?是住現在這個,還是搬回以前的?”
提起這個就要說說了,二房現在住的屋并不是二房的。
薛家的房子和鄉下的房子都差不多,大呈三合院的形式。正房三間是薛老爺子和趙氏以及小閨薛翠娥住著,另有一間屋是糧倉,用來放糧食以及一些比較貴重的東西。
左右各是東西廂房及灶房、牛棚,倉房,豬圈、舍和菜地等則在后面。
以前薛家的房子是夠住的,可自打薛青山兄弟幾個親后,又各自生了孩子,薛家的房子就張了起來。
那時候薛家家底還算殷實,老大薛青山親的時候加蓋了一間屋,老二薛青槐親的時候也給蓋了。等老三親的時候,這時薛家的銀錢已經開始張起來,就說緩緩再蓋。
這一緩,就緩了這麼多年。
當時二房兩口子走的時候,薛青槐還沒親,自己住了一間屋。
等他親后又生了蛋,一間屋已經不夠住了,就由薛老爺子做主將二房的屋子換給了四房,二房兩個孩子搬進了那一間屋里去。
這麼換換倒也能住,可既然扯上分房子,自然要把話給說清楚了。
聽到這話,孫氏的臉當即就不好了起來。
楊氏譏諷地勾了勾角,狗咬狗一。可還不待笑容收起,就見孫氏一咬牙道:“招兒,你若是要這房,四嬸還你就是。”
自此,招兒倒是對孫氏有幾分改觀。
別看孫氏平時結大房,又喜歡兌其他兩房的人,可論起大是大非,今天也讓人有些出乎意料。
招兒搖了搖頭:“四嬸,我不是想管你要房。既然說起分房子分地,總要把說清楚了。你家人口多,我們也不要你那房,但屋后面那片地要給我們一塊兒。”
屋后面那片地是薛家早就置辦下的,村里這種宅基地并不貴,攏共兩畝多,也就花了二兩多銀子。薛家早就說要蓋房子,可年年說要蓋,年年手里沒余錢,那地就空在那里做了菜地。
“這——”孫氏猶豫道:“房子和地哪能一樣算?”
“四嬸,我就要地,不要房子。反正我和狗兒現在也用不上,等以后有錢了咱們自己蓋就是。”
“那行,就當四嬸四叔占了你的便宜,那地按理說是一家一塊兒,咱四房那一塊兒就讓給二房,等哪天你們起房子的時候,我和你四叔都去給你們幫忙……”
“再給二兩銀子。”薛青槐突然口道。
孫氏聞言,愣了一下,旋即咬牙道:“行,再補二兩銀子,等我和你四叔手里有錢就補給你們。”
招兒忙拒道:“不要銀子,哪能要四叔四嬸的銀子。”
“這必須給,聽四叔的。”薛青槐堅決道。
這麼一說,招兒也不好再推了,只是默認下來。
這邊兩家你來我往的說話,那邊薛老爺子臉難看的嚇人。
兒大不由人,分吧,早分早好!
“還有其他別的沒?”
“家里的牛、豬、這些牲畜……”
薛青槐拉了孫氏一把,道:“這些東西就算了。”
“沒牛,種地時咋辦?”
“家里就一頭牛……”
炕桌被薛老爺子拍得砰地一聲響:“你們說完了沒?說完了,現在我來說。”
他撐著炕桌,坐直了些:“我和你們娘還沒死,翠娥年底出嫁,嫁妝還沒置辦。按老規矩我和你們娘是要跟著大房的,可我們兩個老東西還要吃喝,所以家里的地不是分四份,而是五份兒。”
“家里一共三十二畝地,按五份來分,一家六畝,多出來的這兩畝給二房。老二和老大年紀挨得近,當年早早就下地幫家里干活了,后來又學了個木匠的手藝。他手藝好,十里八村都有名,也給家里賺了不錢,咱家后來添置的幾畝地,老二是出了大力氣的。
“至于我和你娘分的這六畝,我們沒死就在我們手里,我們死了拿出來四家平分。家里的牛算是公用的,那兩頭豬還小,等年底殺了分。也這麼分,想放在一起養就一起養,不想放在一起,就各養各的。口糧的話,都給夠吃到今年收。”
說是都想分家,可真當薛老爺子跟算賬似的說起這些,所有人心里都不好。
“不過先說一點,既然你們鬧著要分家,各房以后的婚嫁之事,我和你娘就不管了。”
孫氏陪笑著:“自然不能讓爹娘再管了。”
“至于翠娥,出嫁的時候,你們當哥哥嫂子的,有心就給添點,沒心就算了。我和你娘有這六畝地也不用你們給什麼奉養,等老了干不了再說。”
這時,里屋的門簾子突然被掀開,從里面沖出來一個人。
正是忍已久的趙氏。
“憑啥不要奉養?養了這麼大的兒子是白養的?個個都是吸的水蛭,是白眼狼!現在倒跟老娘算起賬來了,老娘生你們一場的賬算不算?把你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長大算不算?現在長大人了,要跟家里分家,分了家里的東西不奉養爹娘,老娘能饒得了你們,祖宗也饒不了!”
趙氏這番話實在太尖銳了,說得薛青柏兄弟兩個都是愧地低下頭,也不敢說話,心里翻騰著各種緒,簡直是五味雜。
薛青柏歷來是幾個兒子中最孝順,也是最聽父母話的。聽到這些話,心里頗不是滋味,十分后悔怎麼就開了這個口。
“娘,要不咱們……”
周氏的聲音徒然響起,打斷了他:“娘,咋不給,爹就算說不給,咱們也要給的!村里的慣例咋給,我們就咋給,別看我們分了家,但是還在一塊兒住,以后還是一樣孝順您和爹。咱們之所以要分家,可不是不想孝順爹和您,不過是家里不富裕,著誰不著誰著都是問題,您說是不是?”
這些話功讓薛青柏住了聲。是啊,奉養爹娘是理所應當的,可沒有弟弟奉養大哥一家子。
“說白了,你們幾個就是嫌老大家的花錢多了!”趙氏冷笑。
下面幾個人都不吱聲,這不是明擺著的嗎,還用明說。
趙氏笑得更冷:“行,你們有本事,你們想自己過。你們嫌老大家的花家里錢了,那老大家以后若是有了本事,你們可千萬別上來死皮賴臉的再上來。!”
趙氏的話,讓所有人都尷尬。
楊氏在一旁假惺惺地道:“我們俊才可沒有本事,當叔叔的和當嬸兒的都瞧不上咱,以后又怎麼可能會來沾我們的……”
話都說這樣了,再不吭聲可就死乞白賴想沾別人了。
招兒冷笑道:“大伯母你盡管放心,以后就算我跟狗兒窮得要討飯,也不會上你家來討。”
周氏也道:“大嫂你放心,咱們清楚自己是什麼命,一輩子就是土里拋食的泥子,改不了的!不想發達,也沒那個命發達。”
見此,孫氏自然不能再沉默了。說白了,現在三房就是一條繩上螞蚱的,就算再怎麼勢利,也沒臉在此時裝死。
正想說什麼,一聲轟天巨響徒然響起。
卻是薛老爺子將炕桌給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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