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嗓音和那天悄聲斥的聲音一模一樣,不轉燕枝也知道就是那個小醫修。
“你……”
燕枝轉過來,卻在看清他樣貌之時忍不住一時失語。
這小醫修嗓音疏朗,燕枝早猜到他相貌不錯,倒也沒有想到……這般不錯。
那日見他,他帶著帷帽,看不清容,如今帷帽取了,還是一青衫,頭發松松散散地用一支竹簪挽著,大半落在肩頭,十分風流灑。
殷晝無疑有個好相貌——燕枝師門上下都是一水兒的好皮囊,卻無一人有殷晝這般風采。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燕枝已是材修長,他卻還比燕枝高一個頭,手中正提著一個小藥籃,指尖還沾著泥土,想必是剛剛從藥田做事回來。
燕枝注意到他腰間掛著一柄通漆黑的短劍,瞧上去有些古樸颯沓之風,是劍之人,又忍不住多看兩眼。
燕枝聽聞殷晝也是個病秧子,不過他除了面比旁人蒼白兩分,倒一點兒也看不出弱不能自理的姿態。
只不過他確實比尋常人氣弱許多,站在那兒便像是一團淡淡的云,稍有微風拂過,便好似要將他給吹散了似的。
“燕師姐,今日怎麼有空來?”
殷晝歪了歪頭,便有墨發從他肩頭垂下。
燕枝不知怎的被他那搖的墨發勾了心神,不由自主看了一眼,這才收回眼神,大覺自己很是冒犯。
殷晝的神倒溫和從容,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一邊掐了個指訣將小院門口的制解開了,一邊提著小藥籃往里走,說道:“我新煉了一味丹藥,對師姐的傷勢興許有些幫助,師姐若是不嫌棄,可以進來試試。”
他對待燕枝的態度很是自然,并不像那些年輕弟子一樣瞧見便是滿眼的星星,滿是憧憬歆羨;也不像外頭那些知道修殺道出的同輩一般,見了便是滿眼防備警惕。
更不像是那些狂蜂浪蝶——只不過這一點倒很好理解。
燕枝的目落在他那隨著走微微晃的青衫上,慨這般皮囊的人每日攬鏡自照就已經足夠,又怎會為旁人的容貌所?
食也,修真界之中仙子有時候比俠士們更加熱,也難怪殷晝上次戴著帷帽出門。
不知不覺的,燕枝倒真的隨著人家進了小院,回過神來的時候又唾棄自己被沖昏了頭腦,果然食也。
只不過不知是不是燕枝最近傷的緣故,總覺得殷晝上那一子靈氣很是溫馴,很喜歡。
縱使醫修的靈氣是比旁人來的溫,但他的靈氣似乎格外燕枝心靈安靜,似乎什麼時候接過一般。
正待細想的時候,殷晝卻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捧著一匣子丹藥過來。
還未近,那丹藥便是撲鼻而來的芬芳,定是上好的品級。
燕枝還在搜腸刮肚想個什麼話來婉拒這等貴重饋贈,還沒來得及開口,殷晝就直接將這一匣子丹藥塞進了燕枝懷中,人畜無害地笑了起來:“師姐不肯收,自是覺得無功不祿,不過我有求于師姐,還師姐幫忙。”
面前這人多半也算自己四分之一個救命恩人,燕枝起先覺得這藥匣子燙手,但聽他說有求于自己,反倒覺得也在理之中。
“我有什麼能幫到你的?”
“師姐這些日子恐怕也聽到諸多我的傳聞,見我如今這般模樣,也知我病膏肓,很是無力。
我如今中炎毒,經脈全碎,渾靈氣稀薄,用不了靈氣,除了還有些醫在手,手無縛之力,弱不能自理。
師姐要修太素心經,若能大,便可為我療傷,我自是想求師姐幫忙。我如今也還有些用,煉丹畫符我都尚可,只求師姐庇護。”
殷晝毫無瞞,坦坦地將自己的目的說出。
說著又掏出來一大堆的符篆靈咒,燕枝一眼掃過去,皆是麻麻的上品靈咒,在外頭有價無市。
乖乖,這是“尚可”?!
這若是尚可,外頭那些煉丹師、符篆師,恐怕都得一個個愧地撞死在樹上了。
比起某些人藏在暗中的欺騙、找些花團錦簇的借口,殷晝如此坦誠,燕枝反而更為欣賞。
或者說得直白些,燕枝有他們這些劍修慣常有的一個缺點,便是窮的響叮當。
見了這些東西,燕枝便大自己方才找出來當謝禮的那些法寶屬實丟人現眼。
這些高品丹藥符篆,在眼中簡直和大筆的靈石劃上了等號。
當然,也知道這些東西對于經脈寸斷的殷晝自己來說毫無作用,畢竟他如今幾乎用不了這些東西。
殷晝見燕枝不接,也不強塞了,只將自己的手到燕枝的面前。
燕枝下意識搭了他的脈,隨意一探查,果然發現他經脈寸斷,又似有烈火燃燒,確實是極其罕見的炎毒之癥,只有純的冰靈氣可解。
難怪殷晝周靈氣如此溫馴,并非是天生溫馴,而是主人早已經無力使靈氣尖銳護,也難怪他說自己手無縛之力,弱不能自理。
燕枝平素里一顆劍心,挖心掏肺想的都是劍道,如今還真不知該如何應對一個傷肺腑的病人。
尤其這病人那一日為自己好一些,渡了許多靈氣給自己,燕枝更是忍不住坐立難安起來,頓時覺得殷晝如同瓷娃娃一般,連呼吸都不由得放輕了。
“這……我如今還尚未開始修習太素心經,尚且不知能不能練好,為何不請叢樂醫仙為你診治?”
“我是醫仙的客人,而并非醫仙的徒弟,炎毒極為麻煩,又耗靈氣,醫仙平素里要管理峰頭,教導弟子,怎會有這樣多的時間來幫我?”殷晝嘆氣,須臾又笑了起來,“師姐不必妄自菲薄,師姐是不世出的天才,世間艱險,旁人難越,對師姐來說卻皆是坦途。”
燕枝一愣——已經許久不曾聽到這樣的話了。
當年師尊把救回來的時候倒是常常說這些,目的是有活下去的希,可后來又戒驕戒躁,便不曾再說這些話;
而在那個夢中,這些話日后都將說給小師妹溫靜聽,只因溫靜才是天生神,燕枝不過只是一個算的錯誤罷了。
有些恍然,但又很快回過神來,將那個夢暫且拋到腦后,鄭重其事地說道:“借你吉言。”
只是燕枝又難免有些遲疑:“……可,為什麼選中我?”
殷晝又是歪了歪頭,很是專注地看著面前容貌明艷的修,目很是溫和包容,笑了起來:“自然是因為,你是青云門最能打的那一個。我這般弱不能自理,若是能得師姐保護,日子便好過的多。”
燕枝又愣了,覺得這理由太過直白。
很是離譜,但又很合理。
殷晝既會醫經療傷,又通丹道、篆,還有這般一張好皮囊,若是遇上那些膽大包天的修士了歪心思,將他抓走當個好用的臠鼎爐也不一定。
他確實需要一個銳不可當的人好好保護他。
青云門種種修士皆有,不過最多的還是劍修,而諸位新銳之中,自然數燕枝這位修殺道的劍修最為兇猛恐怖。
年年比試都力群雄,誰都不愿意與對打,足見燕枝劍意兇猛。
與其整日擔驚怕,不如將自己的家底子掏出來,病弱時得燕枝庇護,又能得燕枝解毒,到時候恢復實力,自然不用害怕任何人;
而燕枝自然也不是白白付出,煉丹師和符篆師,任意一者在外頭都修真門派與世家尊敬追捧,更何況殷晝兩者皆會?
而且殷晝甚至還是個醫湛的醫修,他若能常在燕枝邊,就和帶了個移藥箱一般,便是時不時出援手,對燕枝的修煉都是莫大的助益。
再考量些正經的,若是日后發生的一切真的如同那個夢境之中發生的一樣,燕枝還有許多命懸一線的時候,要是有殷晝幫忙,未必會淪落到最后那個地步。
就算是未雨綢繆,為自己找一條退路。
至于別的,燕枝決計不會承認有些令智昏,充其量也只算是錦上添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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