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染帶隋來臥房里道安，隋早早地就差水生服侍自己洗漱，不至卯時便躺下來歇息。任憑暖閣里傳過來多笑語，他都把自己蜷在錦被之下。

拉上鵝黃的紗帳幔，那仄的空間就了他的殼兒。心中早已掀天揭地，明面上卻依舊是死一般的孤寂。

元靖帝、曹皇后、漠州鐵騎、西祁小兒、雒都權臣……

戰馬墜崖、授將封侯、攆至錦縣、斷絕封賞……

北黎換了天，而他對朝堂再無用，如敝履，如夜壺。

染不出所料地敲響房門，隋從思緒里了回來，佯裝已睡。卻聽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后隔著一層帳幔停了下來。

“侯爺。”染輕聲喚道，見里面無人回應，自顧往下說：“大玩鬧一會兒，剛剛睡下了。妾頭回養兒子，沒啥經驗，要是他哪里惹你不高興，還侯爺多擔待。”

里面仍無人搭腔，染呼了口氣，“水生他們在東耳房，沒有我離你近便。夜半要是起夜、飲水什麼的，侯爺便支會我吧。我睡得是有點死，但你多喊我兩聲就。”

染歪著頭，向面前把床榻圍得水泄不通的帳幔，直覺告訴自己，隋在里面聽得一清二楚。既然他執意裝睡，也不宜久留。遂去不遠的桌幾上剪滅兩盞燈芯，只留下一盞影影綽綽地燃燒著。

待染就要邁出門檻兒時，帳幔里面忽地冒出一個聲音：“手腕好些沒有？”

染留步，抬起手腕活兩下，抿笑了笑：“沒有十天半個月是好不了的。侯爺威武，力大無窮。”

“水生送過去的跌打藥酒，你……你常用，有效。”

“你跟我道個歉會死啊？還是說你真想要了我的命？”

隋不說話了，他忍不住開口已覺自己冒失，此刻更不知該說些什麼。

要他跟染道歉？不，那是不可能的。

倒不因為別的，他擔心染誤會自己對有好，男之間的那種。

俄頃，染跺腳出門，把房門摔得特響，差點驚醒了已睡的隋。

東正房比西正房暖和許多，加上暖閣里睡的是炕，染焐得渾是汗，睡了一會就醒過來。旁邊的大，一會蹬個被子，一會往邊，像一只可的小狗。

染已在隨空間里溜達了好幾個來回，手腕敷泡得差不多快消腫了，同靈泉卻沒有聊明白。它搞不清楚為什麼，靠近隋自的效力會變強。

染沒頭沒腦地誚諷道：“該不會是隋那王八蛋上陣殺敵報效國家什麼的，周凝聚起頗多正義啊、勇敢啊之類的力量吧？你這空間靈泉定不會為惡之人所開，如果我拿你去做壞事，保不齊就失靈了。”

靈泉非常認同地起微波，“小主說的有道理呢！”

染翻了靈泉一個大大的白眼，現在不覺得自己是帶不的主人了，因為這靈泉也有點憨憨的。

染從空間里回來，窗外還是漆黑一片。看來長夜漫漫，要等到天亮還得待一段時間。

忽然從旁邊臥房里傳來陣陣咳嗦聲，染側耳傾聽，想到下晌潑到隋上的那盞涼茶，心說，活該！轉了個準備繼續睡，那咳嗦聲卻斷斷續續地停不下來。

索用被子蒙住頭，然那聲音還是鉆進了的耳朵里。莫不是那一盞涼茶潑的，讓他生了病？心里抓狂，一徑掀被跳下炕。輕手輕腳地走進臥房里，索到茶壺前。迅速回到隨空間里，眨眼的工夫，便取回來一小瓢靈泉水混進茶壺里。

茶壺里的水還溫熱，想必是水生臨回耳房前特意準備好的。染斟了盞茶水，端到帳幔前，“侯爺，是我，給你送了盞溫茶，潤潤嗓子吧。”

里面無話，染唉聲說：“你老那麼咳嗦，我和大在間壁睡不好。”

須臾，一只修長的手從帳幔里出來，“給我。”

染便遞了過去，片刻后，空空的茶盞又被遞回來。

茶盞很小，里面的咳嗦聲仍未停止，染追問：“還要喝麼？”

隋想要喝，可難以開口，他最害怕麻煩人，尤其是染。

很快，染又替他端來一盞茶，送到剛才他手的位置，說：“你接一下。”

帷帳了，修長的手再度出來，“麻煩了。”

染笑一聲，“我今兒才知道，建晟侯會好好說話。不炸的時候還像個人的。”言罷，染接過空茶盞送回去，“有事，侯爺就我。”

隋憋著嚨里的刺，強忍著不咳嗦出聲來。直到染退出臥房，他才艱難地躺回去。這難堪的時刻，他無力且覺得無。

一夜晚景提過，到次日金生獨自來房中伺候。見桌幾上的茶盞移過位置，便知道昨晚上染進來服侍過侯爺。

“侯爺昨晚睡得可好？小的們冷不丁回了耳房，還有點不大習慣呢！”金生替隋梳起發髻，拿過一象牙簪橫發中，“暖閣那邊到現在都沒有開門。”

“走側門，讓他們睡吧。”隋向桌幾上的茶壺，自從喝了那兩盞茶水，后半宿他睡得很踏實。也不知是那水起了作用，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隋向銅鏡里的金生，眸一沉，“夫人昨晚服侍我，很累。”

“大冬天的，外面積雪深，郭將已下令這幾日不再練。庭院里安靜，夫人想睡多久就睡多久。”金生笑瞇瞇地道。

“水生呢？”

“早起就跟孫先生取現銀去了。這月月例不能再拖，大家伙的棉得買，府邸各院的碳火不能斷。水生不放心孫先生，畢竟他才來府上，很多事務不悉。”金生推起隋來至桌幾旁，“侯爺是現在用膳，還是等著跟夫人他們一起？”

“現在就用。”隋低眉斂眸，“我讓夫人和大過來是為了省碳火，你在那里尋思。”

金生一個勁兒地點頭稱是，隋繼續說：“以后不管什麼事都不要瞞我，這侯府還是我說的算，你們不能替我做決定。以前我沒有說清楚，你們背著我做事便罷了，再有下次……”

“再不會有下次。”金生趕應承道，“小的當初就跟他們說，侯爺是誰？爬滾打這麼多年，能被眼前這點困境擊倒？可他們不聽我的。侯爺怎是一般人？咱北黎的戰神，絕對不是吹噓！”

“別拍我馬屁。”隋橫了他一眼，“我一日不罵你，你就難是不是？去給我把朝食端上來！”

染已然起，在暖閣里聽得真切，見他又有力氣罵人，方知是靈泉水起了作用。

要是隋不那麼拒于千里之外，早就能用靈泉水治療他了。靈泉說過，讓他徹底痊愈不易，但緩解傷痛綽綽有余。

只是隋那不就發怒的子，真讓人敬而遠之。也就是想抱他的大，怕他執意把自己送回雒都，才上趕著結。前兒好不容易起了要溜走的心思，卻又被靈泉給勸阻下來。

弄得隋跟太似的，靈泉還得圍他轉。

染天天早上都是被家將們的練聲擾醒。今早躺在暖和的被窩里左等右等，直到蕓兒們過來服侍，也沒有等來那聽慣了的聲音。

“下晌找兩個機靈點的小幺過咱們那邊去，我拾掇拾掇箱籠，把沒用的東西挑出來都當了吧。”染拉起睡眼朦朧的隋往對面屋中走，“那些破爛我也沒打算往回贖，叮囑好了，千萬別說是建晟侯府流出去的。咱們侯爺，要臉！”

“小的們明白。”

“我估計一會兒能發放月例錢，你們倆該領就去領。”

“夫人，其實我們也不大缺錢。”

“別介，你們的兒我領了，但月例得要，不能白讓你們服侍我啊！”

蕓兒和蕊兒不算是從家帶過來的陪嫁丫頭，以前在家時，邊就沒有伺候的人。是因為被要嫁給隋，嫡母才在外匆匆買了兩個回來。嫁雒都建晟侯府那日，染才和們二人首次相見。其他的陪嫁嬤嬤、陪嫁小廝什麼的，家一概沒有預備。

小炮灰以前是怎麼忍這些的？染嘖嘖地搖起頭。

“娘親，大幫你收拾吧？”隋蹲在箱籠旁邊，笑咳咳地道，“大什麼都會干。”

染了他的頭，這小家伙什麼都自己做，蕓兒和蕊兒幫他系個扣子，他都要說上半日謝謝。還常常幫底下人干這干那，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是隋的義子就多高人一等。

“行，你幫我把這些舊服疊整齊放到一邊。”

隋立馬起手，把衫鋪得平平整整。染坐在一張杌凳上，看著隋跑來跑去，顰笑道：“大你慢點，出了汗，當心染風寒。”

“大最近胖了許多，子可好了，不會生病的。”

可不是不容易生病麼，染天天給他喝靈泉水，今兒給他燉點參湯，明兒給他熬點阿膠。小灶不知開了多。要不是如今手頭，表現的太明顯不好對外解釋，染還得“變本加厲”。

待整理完箱籠，被兩個小幺抬出府外后，染才口氣。

“你蕓兒和蕊兒姐姐怎麼還沒有回來？”染沖著隋問道。

“夫人，小的們回來了。”

“發了月例還不高興？怎地耷拉著臉呀？水哥兒他們給算啦？”

“要是算了倒還好說，是本就沒有發。”蕓兒和蕊兒癟起小，“這一日推一日的，別人不知道況，我和蕊姐兒是知道的。可是，夫人……都把我們到袍澤樓去了，卻又說改日，這是什麼意思嘛？”

染騰地站起來，“水生和孫先生不在麼？”

“不在，大家都糊里糊涂的，被晾了好半天。”

染抬就往后院里跑，才剛跑進月門，就與神凝重的郭林撞個對臉，他后跟著一眾家將，各個煞氣沖天。

“怎麼回事？”染攔住郭林的去路，“快說！”

郭林含怒火，大罵了聲：“媽的，那姓孫的卷錢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