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曾經敵對的年，竟然在這一刻，因為同一件事，而興了起來。

但高原到底還是冷靜的，他隨即就沉下臉，極不友善地問：王大江，你來我家干什麼？

大江臉上的笑容，當場就僵住了，他以為能忽忽悠悠過去，與高原一笑泯恩仇。可他低估了曾經對高原的傷害，低估了高原的智商。

那個我爸上午，送嬸子去了市里醫院；我媽下午收拾行李，也跑去市里，照顧嬸子去了。頓了頓，大江撓頭又說：我媽給我留了張紙條，讓我自生自滅。所以家里沒人做飯，我現在還著肚子呢。

你手里不是有方便面嗎？高原疑地問。

不會使煤氣灶，家里也沒熱水。我是這麼想的，用你家鍋煮，咱們一起吃。王大江十分尷尬地著別笑。

我家就一口鍋，正在做飯，騰不出手給你煮面，去你家吃吧。說完，高原轉就去鍋臺，掀開熱氣騰騰的鍋蓋，先把饅頭撿出來，然后拿盤子盛菜。

可后的王大江，卻猛地說：高原，我我錯了！對不起

大江的這句道歉，對他來說是那麼難以啟齒，所以他必須要趁自己的腦子不注意，猛地口而出。倘若經過深思慮，他說不出這話，他知道高原不會原諒他，說了反倒自取其辱。

而有些話，一旦開了頭，似乎后面就順理章了。

趁著這勁兒，大江繼續說：也許如果我當初騎車帶你，你就不用跑著去學校，這樣嬸子也不會想著，去給你買自行車，就不用賣糧，腰也就不會斷了。高原其實我也很痛苦！

高原沒有回頭，可手里的鍋鏟，卻已經停住了作。大江，我不知道你哪句話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我以前選擇相信你，可你轉頭就捅我一刀。我們家已經這樣了，我經不起折騰了，你饒了我行嗎？

大江急得舌頭打結，頭皮屑都撓了下來，活像個有理說不出的酸秀才。可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自找的，能怪誰？

方便面留給你和叔吃，全當抵籃球的錢。反正我道歉了，該說的也說了，我問心無愧！大江扯著嗓門，卻越說越虛，他真的問心無愧嗎？他太愧疚了，他強撐臉面，卻提不起一底氣。

見高原沒有反應，他轉就要走，可還沒邁出步子，高原突然說：一起吃吧，大伯和大媽，在醫院里照顧我媽，我理應照顧你。.七

高原終究沒能狠下心，畢竟大江父母的恩擺在那兒。這一次，就算大江害他，他也認了，人總歸是要償還的。

煮面的時候，高原不僅加了火腸，還從窩里掏了兩個蛋。大江吃得油滿面，還嚷著要吃嬸子腌的咸菜。

有那麼一瞬間，高原似乎會到了友的滋味，好哥們的覺。但理智又告訴他，一切都是虛假的，他與大江，怎麼可能為朋友呢？

時間一晃，眼看就要到周六了，這使高原犯了難。

參加市聯賽的運員，要到縣實驗中學集合，然后坐包車集去市里。可高原這輩子，就去過一次縣城，還是他那年生病住院。

他不知道實驗中學在哪兒，也沒有坐客車的經驗。雖然育老師跟他說，縣車站門口，會有三蹦子，一塊錢就能拉到實驗中學，可他心里還是很慌，以至于徹夜難眠。

好不容易睡著了，可沒一會兒，院門又被人敲響了。高原睜眼一看，天已經亮了。

他下床跑去開門，卻不曾想竟是王大江。

你有事？高原茫然道。

九點到縣里集合，咱們得早點兒去，車站離實驗中學還遠的。一邊說，大江又亮了亮手里的包子道：剛去虎頭橋買的熱包子，吃完咱就出發。

你也跟著去市里？高原心想，不是只有第一，才有資格參加市聯賽嗎？

大江直接推門進去說：我不跟著去，你能找到市骨科醫院在哪兒啊？小心嬸子沒見著，再把自己搞丟了，江臨市區可大著呢！

大江確實見過世面，他爸是跑運輸的，不僅聽得多，而且一到寒暑假，還跟著他爸跑車。而且大江有個姨就在市里，他對市區并不陌生。

此刻，高原也只能選擇相信大江，因為他迫切地想探母親，雖然上不說，可他心里都快煎熬死了。

急急忙忙吃過早飯，父親還沒有起床。高原知道自己這一去，至得明天下午才能回來，于是他又忙著打水、燒水，并準備做一鍋菜放家里，留著給父親吃。

大江看著手腕上的表，有些焦躁道：行啦！老張家今天娶媳婦，酒席的棚子都搭起來了，你爸有地兒吃飯，不死的。

高原這才收手，又忙問大江，帶多錢去合適。畢竟是出遠門，沒錢傍咋能行？

大江卻擺手說：錢我都帶了，這個你不用心。

可高原怎能不警惕？大江多壞啊，如果自己真不帶錢，等到了市里，大江轉頭把自己扔了，那才是天天不應、地地不靈！這種事，大江絕對能干上來。

但高原沒明說，只是假借換服的名義，去母親房間，從枕頭里掏出手帕，拿了10塊錢。

10塊錢，在他的印象里，已經足夠多了。

接著兩人由東出村，翻過高高的黃土坡，這才來到公路邊，搭上了去縣城的客車。

這是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出行，是年離開自己生活的世界，去往另一個世界的陌生之旅。

高原的心咣咣跳，激興中，還夾雜著一對未知的恐懼。他似乎管不住自己的，忍不住地問東問西。

大江，老師能允許咱們，私自去醫院探我媽嗎？

都跟帶隊老師打好招呼了，你就放心吧。大江道。

大江，你不是參賽運員，老師能讓你坐包車嗎？

咱學校的老師，都給縣帶隊的教練，打完招呼了。

大江，江臨市區有多大？有高樓大廈嗎？

年，盡地問吧，這個世界，還有太多你不知道的東西。在貧瘠的環境里，這是你為數不多，探知外部世界的機會。

只有真正聽到、看到，你的理想才能變得更遠大，你的心才能變得更富，你的人生才有更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