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寧伯府雖漸漸沒落,卻仍有爵位在,府中老太爺和傅錦元又都在朝為,在金州地界仍是高門翹楚。因是皇帝賜婚與相府結親,又有禮部幫著籌備,婚事籌備得格外隆重,滿金州大小員都送了賀禮,往來繁忙。
臘月初時府中就張燈結彩,至初四那日,嫁妝風風地送往京城。
初五一早,令容迷迷糊糊地被宋姑醒時,窗外天猶自漆黑暗沉。
冬日天寒,最宜睡覺,翻個想繼續睡,宋姑卻呵暖了雙手,將從被窩里拔了出來,旁邊枇杷適時給披了和暖的裳。而后,暖熱的巾便到了臉上。
深濃的困意被驅走不,令容仍是瞇著眼睛,被宋姑和枇杷攙著進了室盥洗罷,才算是徹底醒了。
這會兒不過卯時初刻,整個金州城都還在沉睡,傅家卻早已忙碌了起來。
因金州離京城不遠,乘車大半日即到,是以兩府看過吉時之后,約定韓家辰時將盡時來迎親,待諸般禮儀畢,令容巳時二刻啟程,趕著酉時前拜天地,正合黃昏之禮。
新娘盛妝格外費時,算上沐浴上妝穿,這會兒起已是的。
宋氏早就起梳妝罷了,待令容沐浴后用罷早飯,便請喜娘過來,一道給令容理妝。滿把青亮順,拿篦子細細梳了挽起,出修長如玉的脖頸。令容天生麗質,那細如脂,稍些香,上了胭脂,再點綴雙,便如桃花艷。
隨后,便層層穿了裳,再將嫁穿在最外面。
嫁按著令容的段兒裁剪,雖說前尚未長開,盈盈而立時卻別有綽約味道。
外頭天早已大亮,喜娘端詳著跟前麗無雙的人,嘖嘖稱贊。
雕細琢的人終于落,嫁紅妝,艷人。
宋氏搬了繡凳在旁瞧著,又是歡喜,又是不舍,握住令容雙手挲不止。
歇了兩炷香的功夫,外面便有鼓樂聲約傳來,漸漸走近,應是到了傅府門外。這樂聲無異于催別,外頭的事自有傅錦元父子照看,宋氏強忍心酸,將那綴滿珍珠寶石的冠取來,端端正正地給令容戴好。
嫁冠之間嵌著如畫眉目,小臉兒盈盈人,眼圈卻早憋得紅了。
三番催嫁,宋氏才牽著令容的手起,到了廊下,由傅益背著出門。
喜紅蓋頭下,令容頂著沉重的冠,目落是哥哥習武后結實的肩背。前世嫁于宋重時,爹和兄長都不在旁,諸般瑣事都是舅舅宋建春持,雖覺嫁給了意中良人,到底命途坎坷,心里悲酸。
此刻爹娘健在,哥哥桂榜得中,蒸蒸日上。
這一切都令人歡喜,竭力勾起角安自己,卻在拜別爹娘時,忍不住淚落如珠。
通往府門的那段路,傅益走得格外緩慢。
脖頸溫熱的淚珠跌落,緩緩滾下,他知道那是妹妹在哭,卻無聲無息,連點抖都覺不到。從前令容淘氣,被爹娘慣壞了,不如意時就撲在宋氏懷里假裝哭,那金豆子一顆顆往下掉,哭聲兒里滿是委屈,小肩膀抖得跟風中落葉似的,可憐至極。待宋氏順著了,才會破涕為笑,如雨后驟晴,臉蛋上綴著晶瑩淚珠。
此刻真到了傷心時候,卻沒哭出半點聲音,搭在他前的兩只手不知是何時握了拳頭,揪著滾了金邊的袖。
傅益心中似被狠狠了下。
外頭已奏起鼓樂,傅益收雙臂,低聲道:“到了韓家,別害怕。”
“過些天我就上京城去,到時候告知你住,倘或見難事,盡管告訴我。”他知道妹妹聽得見,微微偏頭,篤定道:“不管到哪兒,哥哥都會護著你”
“嗯。”令容的聲音很低,將雙臂收起,環在哥哥頸間。
鼓樂喧天,隔著蓋頭和淚出去,府邸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能看見團團人影圍在那里,府外不止屋檐游廊,連樹杈上都點綴了燈籠紅綢。
花轎簾子掀起,令容坐進去后松開雙臂,待傅益起時,視線便被大紅的轎簾隔斷。
樂聲更濃,迎親的隊伍漸漸走遠,傅錦元和傅益猶立于府門前,滿目擔憂。
迎親的隊伍是韓家大管事帶著,韓蟄又派人沿路護送,聲勢浩大。
金車玉,青驄駿馬,流蘇懸于頂,婀娜隨風。金州百姓聚在街道,為伯府嫁、相府迎親的陣仗而艷羨,也都想瞧瞧那位傳聞中冷厲酷烈的節氣大人是何面目,卻只有管事家仆群,不見韓蟄真容,未免憾。
直至隊伍進京,令容由喜娘攙著下了花轎,才隔著蓋頭瞧見府門口端然而立的韓蟄。
這會兒卻沒心思細細打量。
從金州到京城,這段路不算太遠,擱在平常,坐了馬車瞧著風景,不知不覺也就到了。可今日卻是頭頂冠,一路被轎子晃進了京城,更何況,自晨起用過早飯后,就只在途中用藏著的糕點墊了墊肚子,這會兒雖不至于頭暈眼花,卻也覺腹中,上無力。
隔著蓋頭看過去,除了穿喜服的韓蟄,門口影影綽綽的站滿了人。
韓家滿門都居于高位,三朝相爺的權勢更是煊赫鼎盛,賀客如云,自然在意料之中。
令容手握紅綢,跟從喜娘指點,緩步走向喜堂。
兩邊人頭攢,香氣盈盈,朝中高、高門貴婦聚在一,各自好奇打量韓蟄是相府的嫡長孫,文韜武略出類拔萃,年紀輕輕就居四品,前途必然無量。先前兩個訂了親的姑娘都被他克死,連相府的門檻都沒著,而今這姑娘能順利嫁進來,不論家底出如何,都是相府的嫡長孫媳婦,日后往來的次數多著呢。
令容被人一路瞧著走過去,到了廳中,更覺無數目都聚攏到了背后。
卻無暇理會,因腹中著,生怕肚子里會鬧出靜,一舉一都格外小心。看在旁人眼中,便見姿秀的蓮步輕挪,姿態盈盈如花間之蝶,規矩又曼妙。
拜了天地,喜娘便扶著令容房,因還有撒帳等禮,韓蟄在旁同行。
韓夫人楊氏也自站起來,在素日好的幾位婦人簇擁之下,同往房。
令容脖子酸了,因怕腹中鬧出笑話惹惱韓蟄,走路時都吸著肚子,小心翼翼。
誰知這回又累又,眼睛腦袋都不太管事,上臺階時不防,珠鞋踩住了嫁前襟,因頭上著冠,收勢不及,子直往前頭傾去。
令容心里大呼不妙,手就想去扶旁邊廊柱,斜刺里卻有一只手來,穩穩將握住。
那只手修長有力,覆在朱紅喜服之下,卻是韓蟄。
旋即,令容整個子都被韓蟄牽著站好。那只手又迅速回去,五指箕張,仿佛這讓他覺得不自在似的。
旁喜娘見狀,道了句討喜的話。
令容卻霎時漲紅了臉,再不敢分神,打著全幅神走向房。
而后便又是另一番瑣碎禮儀,令容同韓蟄并肩坐在榻上,撐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有人捧著金盤玉如意進來,到韓蟄手中。
令容方才丟了臉,頰上正熱,加之不知韓家底細,便垂目端坐,之態。
韓蟄卻鎮定得很,款款站起,手上玉如意隨意一條,喜紅的蓋頭便落金盤中。
屋中霎時響起贊嘆賀喜之聲,多是說新婦相貌出眾,舉止端方,有婦如此,是韓蟄之福,也是韓夫人有福氣云云。韓夫人楊氏從韓蟄十六歲時就盼著他能娶妻家,偏巧他婚事上坎坷,兩回出岔子,外頭的克妻傳聞著實讓苦惱。拖了四年,到如今二十弱冠終于有新婦進門,焉能不喜
榻上的新婦年歲雖小,容貌卻姣如畫,兩頰紅蒸,在嫁冠映襯之下艷無比。
這般容貌,連宮里最負盛名的段貴妃都未必能及,楊氏頗為滿意,臉上笑意不下去。
倒是韓蟄淡漠如舊,目往令容臉上駐留了片刻,旋即挪開,朝楊氏遞個眼。楊氏會意,稍微客氣幾句后,招呼親友們魚貫而出,連同房里伺候的丫鬟仆婦都帶到了外間。
令容依舊垂眸,察覺韓蟄的目又回到臉上,忙坐得更加端正。
韓蟄卻只淡聲道:“我去招待賓客,晚些回來。”
說罷,抬步走了。
令容不得他趕離開,忙“嗯”了聲,待韓蟄走出幾步,才敢眼去瞧,便見他背影拔,金冠博帶,一晃眼就繞到簾帳后面去了。
不過片刻,屋門開闔,宋姑帶著枇杷和紅菱走來,后還跟著個年約四十的婦人,手里端著漆盤,緩步走來時,有飯菜香氣直往令容鼻子里鉆。
“夫人遠道而來,必定了。這是夫人吩咐備下的飯食,夫人且先墊墊。”那婦人笑的,將盤子擱在桌上,旋即朝令容行了個禮,退到外間聽命。
令容撐到這會兒,早是頭昏眼花,眼睛盯著滿盤飯菜,如久旱之人乍逢甘。
宋姑暫且取下那冠,又拿帕子幫去些上胭脂,便扶令容過去用飯。
四樣小菜,一碗濃湯,外加兩樣糕點,味道都很好。
令容吃飽了,神頭總算好些,補了點口脂,便坐回榻上等韓蟄回來。
每走一步都是精心策劃.只是在計劃的路上卻產生了一場意外的感情,可是到頭來誰又曾想到自己反而被別人算計在內.命運的軌跡在行駛的過程中漸漸偏離了軌道,當所有的一切都塵埃落定,才知道不是愛的時間和場合不對,而是愛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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