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龍輦到了碧梧宮，沒讓花嫵有作妖的機會，周璟率先抱起，一言不發地了殿里，爾后問劉福滿道：“太醫來了嗎？”

　劉福滿連忙道：“奴才去瞧瞧。”

　不多時，一名年輕太醫被宮人引進來了，向周璟與花嫵行禮，周璟擺了擺手，示意他免禮，道：“貴妃崴了腳，給瞧瞧。”

　他說完，不知是想起了什麼，盯著那模樣清俊的年輕太醫看了看，忽而問道：“就沒有年紀大一點的太醫了？”

　聞言，劉福滿醒過神來，忙問道：“姜院判呢？”

　那年輕太醫有些尷尬，以為天子信不過他的醫，遂漲紅了臉，答道：“姜院判去給太后娘娘請平安脈了，穆院使前天告了假。”

　他向周璟拱了拱手，垂首道：“微臣雖然年歲不及諸位大人，但是學醫已有十二年之久，年前被院使大人親自提拔了醫正。”

　周璟卻道：“朕并非覺得你醫不夠。”

　他看了花嫵一眼，道：“罷了，你給貴妃看看吧。”

　那太醫應是，上前告一聲罪，綠珠連忙把花嫵的裾掀開些，除去繡鞋素，出一只潔白如玉的足來，足踝纖細，足弓線條流暢漂亮，趾頭圓潤，指甲還泛著淡淡的桃花，就連一只腳都生得很，人挑不出病來。

　周璟只看了幾眼，便移開視線，在椅子上坐了，劉福滿連忙奉上沏好的茶來，他接過喝了一口，眉頭頓時皺起，沒留神燙著了。

　劉福滿見狀，面惶恐道：“皇上覺得這茶不好，奴才命人重去沏一壺來。”

　“不必了，”周璟莫名有些心煩意燥，放下杯盞，又去看那太醫，見他在那只玉足上來去，而花嫵這次倒安分了許多，沒有開口作妖，只是盯著那太醫的臉瞧，像是出了神。

　不知為何，周璟覺得這場面十分礙眼，淡聲問道：“如何了？”

　那太醫松開手，起道：“貴妃娘娘應當是抻著筋了，故而覺得疼痛，倒不是什麼大問題，冷敷一刻鐘，等腳踝不腫了，再用帕子熱敷，這幾日千萬要注意這只腳。”

　綠珠連忙命人去準備冷水和帕子來，花嫵一手支著頭，笑道：“多謝太醫了，勞煩你跑這一趟。”

　那太醫寵若驚，垂首道：“娘娘言重了，此乃微臣分之事。”

　花嫵又問：“不知太醫大人如何稱呼？”

　太醫恭謹答道：“微臣姓程，名硯清，字墨倦。”

　花嫵笑道：“碧縷生香袖，清漪漲硯池，程太醫這名字好聽，就是有幾分像孩兒家。”

　程硯清垂著頭，看起來有些張，吶吶道：“是、是家父取的名……”

　周璟在旁邊冷眼看著，心知又要開始作妖了，前頭一個太監，現在又是太醫，最終目的無非是想引起自己的注意，這次他也不開口制止了，就在旁邊看究竟能作到什麼程度。

　劉福滿十分同地看著程太醫，心里既是憐憫，又帶著約的興，風水流轉，人們之所以喜歡看熱鬧，大抵是因為那熱鬧的主角不是自己罷了。

　正在這時，天子忽然轉過頭來，冷眉冷眼地問他：“茶呢？”

　“啊？”劉福滿呆了一下，心道您方才不是不肯要了嗎？但這話自是不能說的，他作勢扇了自己一下，告饒道：“奴才這狗記，皇上恕罪，奴才這就去沏一壺來。”

　宮人手腳很快，沏了一壺碧螺春，周璟接了茶，又看向那兩人，花嫵還在與程太醫說話，眉眼含笑，明麗人，細聽之下，已經是在打聽人家家中有幾口人，有無弟妹了。

　帝王端著那潔白如玉的骨瓷茶盞，盯著里頭的茶湯看了半天，碧清，綠汪汪的，方才被燙到的舌尖猶自作痛，他突然就沒了喝茶的興致。

　這時卻聽花嫵訝道：“程太醫，你的耳垂上面似乎有一顆痣，是天生的麼？”

　周璟一抬頭，不知何時，他的貴妃與那太醫已經湊得很近了，盯著人家的耳朵瞧，差點要到人上去，這人真是不知恥！

　周璟覺得再放任下去，自己的頭頂就要跟那碧螺春茶湯一個兒了。

　“當啷——”

　杯盞撞時發出清脆的聲音，驚得劉福滿眼皮子一跳，眼覷天子的臉，好家伙，沉沉如黑鍋底也似，眉眼怒，山雨來，他好懸沒一膝蓋跪下去，再看貴妃娘娘，猶自笑地朝這邊來，神訝然道：“皇上怎麼了？”

　周璟霍然起，居高臨下地看著，冷嘲道：“既然貴妃傷了腳，行不便，這幾日不必去慈寧宮請安，朕也就不來碧梧宮了。”

　不是想在他面前演嗎？他不來，看看這出獨角戲還怎麼唱下去。

　周璟臨行前，吩咐劉福滿道：“貴妃既已看了傷，你就把太醫送回去吧。”

　劉福滿連忙應了，周璟掃過那程太醫，任是個瞎子也能看出他眼底的冷意，更何況程太醫，已是面蒼白，不知所措了。

　天子負手，拂袖而去，劉福滿向花嫵陪笑，又躬對那程硯清做了個手勢：“程太醫，太醫院路遠，咱家送您回去，您請，您請。”

　程硯清背起醫箱，向花嫵告退，跟著劉福滿出了碧梧宮。

　外面日頭高照，白花花的，四五月也有了些熱意，劉福滿揀了靠墻的涼地方走，不時側頭看程硯清一眼，但見他有些神思不屬，顯然是走了神。

　劉福滿心里嘆了一口氣，暗暗糟，這年輕太醫莫不是對貴妃娘娘了什麼心思？不過也是，貴妃娘娘生得那般好模樣，縱然他是個閹人，也不敢多看，更何況那是皇上的人，就算再借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越雷池啊。

　可惜這太醫了，年紀輕輕，還生得俊俏，可惜前路未卜啊……

　劉福滿心生惋惜，又嘆了一口氣，程硯清察覺到了，問道：“公公緣何嘆息？”

　劉福滿目憐憫地看著他，終究不忍，決定還是提點一下對方，道：“咱家不是嘆息，只是慨皇上對貴妃娘娘的意，二人比金堅，琴瑟和鳴，貴妃娘娘傷了腳，皇上為九五之尊，還親自抱著上龍輦，令咱家十分。”

　劉福滿做出一副熱淚盈眶的表，心里暗忖：這程太醫要是個聰明人，總該懂得咱家的意思了吧？皇上和貴妃娘娘那是神仙眷，兩相悅，你一個小太醫要是不想惹火燒，還是趕到一邊涼快去吧。

　程硯清的表有些莫名，想了一會兒，還是斟酌著道：“劉公公也不用太難過，你還年輕，又是皇上邊的人，想必日后定會有一個子不計較你的出，與你廝守一生的。”

　說完這話，他輕輕舒了一口氣，心道：雖然我是個大夫，但是你這病我是真的沒法治，再暗示也沒用啊，還是裝傻吧。

　劉福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