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紅鳶居還是一派燈火通明。
屋里已經燒起地龍,枯燥的空氣散著灼心的熱氣,聞杏在炕邊擺了一盆清水,看了一眼里面的人,眼神泛起點點憂。屋里沒人說話,夫人橫躺在里面抱著小爺,出一扇單薄背脊,烏黑青散落在被褥上,像失了魂的浮萍。
夫人從宮里回來便這樣,用過晚飯臉已經好些,可神還是恍恍惚惚的。
此時要安歇了,也不讓人熄燈。
霍岐坐在炕沿上,背靠后的大箱柜,被聞杏的聲音吵醒,他睜開雙眼,多年從軍的經歷讓他有一種敏銳的警覺,見是聞杏來添水眸才緩和些,他沖擺了擺手,側拍了拍姜肆的肩膀,似乎在確定有沒有睡。
聞杏沒再停留,福了福退了出去。
一出門,便見疏柳靠在檐下紅柱上,放開疊的手看向,問:“夫人安睡了嗎?”
聞杏點了下頭:“嗯,應該是睡著了。”
頓了頓,走過去拉著疏柳的袖子:“今日夫人是怎麼了,為什麼把你趕出了紅鳶居,不讓你在跟前服侍?你也沒做錯什麼呀?”
疏柳也不清楚,但多能猜測出這其中緣由,多半跟主子有關,面對聞杏真意切的疑問,搖了搖頭,只能裝作不知敷衍了過去。
但愿主子別做了什麼出格的事吧。
這段時日跟著姜肆,雖然日子不長,可也知道姜肆是一個好人。
霍岐陪著姜肆坐了一夜,第二日一醒來,他急忙去看,見兩人都睡得很,便輕手輕腳地下炕要出去,誰知他一姜肆就醒了。
“大哥!”
霍岐趕回去趴在炕沿上,撥了撥臉上的頭發:“恩,我在呢。”
姜肆做了一夜的噩夢,一閉上眼睛就出現那一張張層疊錯的臉,時而是宋玉那個畜牲的,時而是陛下那個冠禽,并不想從霍岐上得到什麼安,但現在好像只有他才能給帶來一點安全。
起碼在這里,沒有人能傷害。
姜肆看著他,整個目都落到他上:“你做什麼去?”
霍岐看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知道此時將他當作依靠,安地了的臉,語氣也不溫許多:“我去上朝,你放心,今天我一定跟陛下請旨,讓你近期不去皇宮了。”
聽到“陛下”那兩個字,姜肆瞳孔微,又極力掩飾自己的張,點點頭,心里祈禱著霍岐能說到做到。
霍岐拉著的手,在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還怕腦中存著那些腥駭人的畫面,像叮囑小孩一樣叮囑:“你是懸壺濟世的醫,積德行善,冤魂找不上你,不用害怕那些被殺的人,跟你沒有關系,知道了嗎?”
姜肆與他想的是兩件事,但這樣的安多也能讓心里好些,乖乖點了點頭:“知道了。”
“跟阿回等我回來。”
“嗯。”
霍岐溫地蹭了蹭的眉骨,轉走了出去,他的服帽都在翠馨居,于是踩著晨又去了一趟翠馨居,洗漱過后出來正好上了秋月,他將秋月住。
“將軍。”秋月臉憔悴,似乎沒有休息好。
霍岐一陣疑,但一個丫鬟的神氣也不需要他去關心,他開口問:“纓兒起了嗎?”
秋月有氣無力道:“回將軍,夫人還沒起,昨夜爺也不知道怎麼了,總是哭泣,折騰了夫人一夜,剛不久才睡下。”
“折騰一夜?”霍岐皺眉頭,語氣責備,“怎麼沒人告訴我?”
秋月低下頭,趕告罪:“將軍息怒!是夫人說不讓奴婢告訴您的,夫人說……將軍好不容易找到姜娘子,正是如膠似漆共續舊的時候,不想因為這麼一點兒小事讓將軍擔心。”
“奚兒的事怎麼能算小事!”霍岐低聲喝了一句,轉去了翠馨居正院,剛走到正房就聽見一陣陣哭聲,是奚兒的,他心里一揪,埋怨自己怎麼能連自己府中的事都不知道。
掀簾進去,正上王語纓抱著孩子急匆匆走出來,和他了個正著,王語纓未施黛,連頭發都沒梳好,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先是一愣:“道衍?你怎麼在這里?”
霍岐看霍昀奚還在哭,沒時間回答的問題,將孩子接過來,一邊哄著一邊問:“這是怎麼回事?”
王語纓雙眼通紅,急道:“不知道是怎麼了,可能是招了什麼不干凈的東西,哭了一夜怎麼也哄不好,我正要帶他去桐楓寺去看看。”
桐楓寺有一位無嗔大師,會做一些法事,京中多怪事,時常會去找這位大師來做一些驅鬼降魔的陣法,但都是約定好日子,像是這種況,需得親自去桐楓寺拜訪。
可桐楓寺在遠郊,霍岐不放心就這麼去。
“你一夜未睡,這樣出去也不合禮數,還是我去吧!”霍岐轉就要走。
“這怎麼行,我哪放心的下!”王語纓出大家貴族,只有為了孩子才會不顧統,霍岐見真的著急,也不阻攔了,讓秋月去備馬車,跟道:“那就一起去!”
出了府門,霍岐突然想起自己答應姜肆的事,他便吩咐自己邊的長隨葉松把假條和話帶到宮里,自己登上馬車出城了。
霍岐走后姜肆便起來了,梳洗回來就看到阿回也醒著,正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姜肆走過去,看著阿回心里一陣復雜,霍岐都可以不在意,但害怕阿回知道什麼。
“阿娘,我有件事想問您。”阿回開口,姜肆不知為何心里一,將他從床上抱起來,把小服攤開在他面前:“先起床,別在被子里懶窩子。”
“哦。”
阿回低頭應了一聲,穿好服姜肆又讓他去洗漱,聞杏正好端著金盆進來,看到姜肆后遲疑一下,道:“翠馨居來人了,說要見夫人。”
姜肆心里一堵,一聽到翠馨居就忍不住煩躁,但又不能在阿回面前表現出來,回頭了他的頭:“你自己洗臉啊。”
“嗯。”
姜肆走出去,看到門口站著一個穿櫻襦梳著雙丫髻的丫鬟,不是時常跟在王家娘子邊那個。
對姜肆福了福,道:“奴婢是翠馨居的秋蘭,這是主子讓奴婢給夫人的,盒子里是府上的賬冊和掌管賬房的鑰匙,夫人今后要執掌中饋,所以這些都一并給夫人了,夫人若有什麼疑問,夫人盡管到翠馨居來問就好。”
姜肆有些遲疑,皺著眉道:“我沒說要掌家。”
雖然出小門小戶,卻也知道富貴人家的家是沒有那麼好掌的,王語纓一并將這些東西給,要說沒有想看笑話的心,誰也不會信。
秋蘭福道:“這奴婢就不知了,夫人有什麼事還是等主子回來再問問吧。”
上一子傲慢勁,雖然舉止得,卻一點沒將姜肆放眼里,姜肆也察覺到了,不由得心里更厭惡。
“去哪了?什麼時候回來?”
秋蘭道:“小爺夜啼不止,主子帶著小爺去桐楓寺了,那里在遠郊,估計要夜里才能回來,今日天氣不好,下午恐怕有雪,也許要明日才回吧。”
說完,便一副不愿多說的樣子,福告退了,姜肆端著手中紅木匣子,一方面知道自己不得不面對這些,一方面又心生抵,轉走了回去,把鑰匙和賬冊隨手放在炕頭的大箱柜上,滿心卻在想霍岐為請旨的事。
只要今后不用再去皇宮,眼前的煩心事就都不算什麼,可是那人是皇帝,如果他不愿,霍岐有什麼辦法拗過他?
要是陛下連臉面都不顧,直接跟霍岐道明此事,怎麼辦?
姜肆一想到這些就開始坐立難安,阿回本來要跟說什麼,可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到邊的話就這樣咽了回去。
煎熬了半日,姜肆始終沒得到霍岐回來的消息,心里又開始打鼓,難不陛下發怒,把霍岐關起來了?以他這樣弒殺的子,什麼事做不出來?
正憂心時,聞杏從外面跑進來,到姜肆跟前傳話。
“夫人,宮里又來人了!”聞杏不知其中曲折,還當這是好事,姜肆卻蹭地一下從炕上站起來。
為什麼又來人了?大哥的圣旨沒請下來嗎?
姜肆臉發白,大腦里像是灌著沉甸甸的鉛,袖一,低頭,看到阿回正拽著袖子看著。
姜肆趕穩下心神,彎了他頭頂,強迫自己每一個音節都不許抖:“沒事,阿回,你先在屋里看看書練練字,阿娘出個診就回來。”
“你怕。”阿回皺了皺眉。
姜肆一頓,順了呼吸,道:“不怕,我不怕。”
“聽話。”了他臉頰,見他點頭了,才起向外走。
姜肆沒想到這次來接進宮的不是張堯,而是青羽衛和為首的千流。
是怕不去,或者怕逃走,才派青羽衛來嗎?
姜肆白著臉,攥著手,掐得手背都快要出了,這麼大陣仗,真要逃又能逃到哪里呢?
千流見出來,趕忙迎到近前,彎抱了抱拳:“姜醫不用害怕,最近你邊可能不太平,陛下特意讓屬下來保護你。”
保護?說得好聽,其實不就是震懾!
霍岐去上朝,這麼久了還沒回來,恐怕那人想用他來要挾吧!
也許是被得狠了,此時姜肆竟然一點兒也不害怕,只有滿心的憤怒,繞過千流,走向馬車。
“走吧!”是抑不住的怒火。
千流不明所以,撓了撓頭走上前,命令青羽衛都跟了。
最近齊王來京,那人就喜歡到給陛下使絆子,任何跟陛下有關的人和事他都要橫一手,所以陛下才遣了他過來,以確保姜娘子周全。
千流走在馬車旁邊,扶著腰間長劍謹慎地看著周圍,可這一路都沒什麼問題,到了宮門前,姜肆下了馬車,千流松一口氣,總算沒出什麼意外。
誰知剛進夾城,就看到迎面走過來一個悉的人,那人步伐穩健,一張死人臉,雖看不神,但明顯能看出是沖著幾人而來,千流眉頭一皺,拔劍便飛而出,劍指那人眉心。
千流作很快,那人卻并未被嚇退,而是同樣出長劍,在空中挽了一個劍花,將他的攻擊化解。
千流落地,謹慎地看著來人:“你要干什麼?此人不是你能的!”
姜肆見兩人打起來便下意識往旁邊躲,此時兩人停手,抬頭才看清那人的臉,竟然跟千流一模一樣。
果然就聽千流喊了一聲:“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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