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詞并沒有聽到腳步聲,不知他從何而來,來了多久。
“阿彌陀佛。”他微微抬頭,四周火紅橙黃,頓時都失了。
雖早已看慣容貌出的蕭珩,然而,這一瞬間,清詞也不呆住了。
眼前是一張從未見過的,俊無儔的臉。
這張臉,得讓人忽略他的年齡,忽略他的份。或者說,對著這樣一張臉,你不會去關注他的年齡,分辨究竟是哪里出。如見春風拂過楊柳岸,冰雪消融于三月天,只覺世間平安喜樂,莫過于此。
良久,清詞回過神來,臉赧然,起默默行了一禮:“謝大師點化。”
慚愧啊慚愧!竟然被一個出家人的迷得失了神。
那人向清詞稽首:“不過是貧僧冒昧之言。”他落在清詞上的眼帶著看前世今生的悲憫:“眾生皆苦,唯有自渡。”
“可是我該如何自渡?”清詞茫然問。
“緣來則聚,緣聚則散。施主是再世之人,更當放下執著心。”言罷,他輕輕頷首,飄然而去。
清詞倏然一驚,重生是深埋心底的。然而,剎那之間,那人轉過回廊,早不見了蹤影。
直到額頭一,清詞茫然抬頭,原來艷高照的好天氣,竟不知何時開始落雨了。
“夫人,奴婢可找著您了。”清詞轉頭,見知微舉著傘,小跑著過來。
清詞問:“方才你過來時,可曾見過一位僧人?”
“奴婢一路過來,并沒有見到什麼人呀!”知微有些納悶。
暮雨瀟瀟,清詞立于傘下,心頭一片茫茫然。那人來得悄無聲息,走得亦水云無痕,讓懷疑方才不過又是一場夢。
知微看了看天,勸道:“時候不早了,雨勢再大,山路便難走了。”
兩人辭別了知事僧人,清詞有心問問那神的僧人是誰,但話到邊,卻不知如何描述,初見即被他容所攝,再回想他的年齡,長相,著,在腦海中不過模糊一團,也來不及細細問了,只得匆匆下山上了馬車。
天沉,雨勢越發大了,從起初的點點滴滴,到后來的淅淅瀝瀝。兩人坐上馬車時,即便打著傘,也了半邊肩。
“都說京城秋天雨,今天出來時,還是萬里無云的。”知微一邊找出備用的服為清詞換上,一邊抱怨道。
“若是雨再大,便找個地方先停下來。”清詞看著車窗外綿延流下的雨水,隨口道。
馬車卻突然停住了,兩人差點撞到車壁。
“出了什麼事?”知微掀起簾子,揚聲問道。
“夫人,前面的馬車陷了泥中,堵住了路。”趙劍過來稟報。
清詞從半卷的車簾朝外看去,隔著朦朧的雨霧,一駕黑漆馬車側翻在路旁,車夫和一個錦男子正躬拉馬,車前站著一個子,手執油紙傘,綽約而立。
“去幫幫忙吧,人手多,也能快些。”清詞道。不說相助本就是應有之義,山路狹窄,若他們一直堵著,國公府的馬車也過不去。
趙劍帶著護衛應聲而去。
眼看著這不是一時半刻能做完的,想到落了秋雨,便添涼意,清詞命人將那子請上車來休息。
許是在雨中等了很長時間,那子并不推,爽快上了馬車:“多謝。”聲音是一樣的甜,如二八般,又帶著一的慵懶,說不出的聽勾人。
子解開外面被?婲雨淋的斗篷,隨手擲于一旁,又摘下帷帽,出一張如盛放牡丹般艷華貴的臉,眉間一點紅花鈿,綺麗無邊,朝清詞笑了一笑,車中線幽暗,掩不住風萬千。
清詞心跳若驚雷。
縱然只在茫茫人海中見過一兩次,可是,很難忘記這一張臉。
若說是多麼傾國傾城,倒也不至于,但在孟清詞兩世所見子之中,這種鮮花著錦,令人一眼看見便心旌神搖的風,唯有顧紜可以與之相較。
踏破鐵鞋無覓,得來全不費功夫。
費盡心思想要結識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只因這一場從天而降的秋雨。
“臣婦拜見公主殿下。”清詞略一思索,俯下拜,既然認出來了,就不能假裝不識。
后,知微亦是面驚異之,手忙腳跟著下拜。
“你見過本宮?”嘉公主顯然有些意外,兩彎極漂亮的長眉輕輕揚起。
方才一團忙,并未留意這駕馬車的式樣,如今想來,似是公侯第府才有的制式規格,如今進了馬車,見車廂極為寬敞,雖并不奢華,然一幾一均典雅蘊籍,又憶起方才前去幫忙的男子中有一人高大魁梧,手矯健,不似尋常府第的護衛,凜然之倒像經歷戰場廝殺的軍人,且似曾相識。
嘉公主思索片刻,一雙眸在清詞臉上轉了轉,問道:“是定國公府的家眷?”
“你.....是世子夫人孟氏?”
面前的子十七八歲的年紀,發髻低綰,斜斜了一支白玉釵,衫素雅,雖非絕,但自有一種雅逸風華。
淑韻聘婷,明月皎星河之夕,韻姿婉娩,和風泛桃李之蹊。
清詞恭敬回道:“臣婦正是孟氏清詞。”淺淺一笑,臉頰邊小小梨渦頓如春花綻放,儀態端方之余,平添了幾分的甜。
嘉公主勾了勾,忽然想到遠在邊關的一個人,眼中掠過一興味。
定國公府的這樁婚事,曾在京城被議論紛紛。誰也沒想到,意氣風發的年將軍,京城的夢中人,放著那麼多世家貴不求,竟娶了一個家世平平的青州子。且聽說這樁婚事,是定國公一力定下,國公夫人原本屬意的,是自家侄。
如今看來,姑娘不錯嘛。
清詞解釋道:“武寧侯府春日宴,臣婦曾遠遠目睹公主仙姿,只是未能得幸上前拜見。公主姿出眾,見過一面,便難以忘記。”
其實清詞沒說出口的還有一事,聽說嘉公主因眉間有一點紅痣,自覺面部微瑕,常以花鈿掩飾,看來傳言并非空來風。
是人與人的惺惺相惜。
嘉公主從迎枕上直起子,饒有興致地重新打量了一遍孟清詞,半晌,嫣然一笑:“不想今日竟著個投緣的。”
嘉公主想到蕭珩素日見到那一臉冷淡,克己復禮的樣子,雖然也算自認識,但蕭珩不喜嘉公主風流張揚,嘉公主覺得蕭珩寡淡無趣,兩人話不投機半句多。
十分有誠意地邀請:“改日去我府里玩吧。”
不知自己拐了他的小妻子去,蕭珩會作何想?
想著想著,嘉公主又笑了起來:“你平日在家做什麼?”嘉公主比蕭珩還大上幾歲,看孟清詞便覺如小姑娘般,又問因何來龍泉寺。兩人就此攀談起來,不過多是嘉公主問,清詞答。
孟清詞承家學,本就涉獵頗廣,兼之聲音和徐緩,態度從容,不卑不,言辭中既沒有張膽怯與刻意的討好,又沒有書香門第出的古板迂腐,嘉公主聽著,眉目愈發舒展,覺得很合自己脾,以后可以常相來往。
其實清詞甚是疑,為何會在這偏僻之地遇見這位皇家公主,而又為何不帶護衛隨從,邊只寥寥兩人。
雖然心中好奇,但好奇害死貓,公主不說,清詞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
正聊著,趙劍過來稟報:“殿下,馬車已經修好了。”
趙劍亦認出了嘉公主,沒想到世子夫人心地慈善,更快了一步請公主上了馬車安頓,讓趙劍松了口氣。
“奴為公主撐傘。”馬車下,一個輕低潤的男子的聲音低低道,仰慕中帶著小心翼翼的親近。
這就是傳聞中嘉公主的面首嗎?
嘉公主傾掀起簾子,懶懶道:“本宮與世子夫人相談甚歡,你先去吧。”看向清詞:“夫人不介意再送本宮一程嗎?”
“能與殿下同行,是今日意外之喜。”
“是。”馬車外的男子似有不舍之意,但不敢駁斥公主的話語,只得怏怏道。
“還是小孩子脾氣。”嘉公主搖頭,眸中卻有幾分縱容。
清詞心中好奇,視線卻沒有飄過去半分。。
見清詞一臉淡定恍若未聞,嘉公主心中又高看了一分。
居高位,又深天子寵,自來做事便是由著自己子。于是,嗓音低了低,帶了蠱般哄道:“本宮府中有很多好玩的什,你來了便知道了。”
嘉公主這哄小孩子般的語氣,讓清詞有一種不好的覺。的錯覺嗎?總覺得公主言辭之間有別的意思。
待進了城,雨便小了,街上人,馬車的速度便,公主府與國公府均在城,相距不遠,清詞先將嘉公主送到府邸。
嘉公主雖有些意猶未盡,但看向窗外長發披肩,在細雨中依依而立的年,還是款款下了馬車。
清詞隨后下車,見早有一個穿天青錦袍的俊秀年撐傘立于馬車前,看向嘉公主的眼神溫纏綿。
他頭上戴著蓮花冠,腰間系著白玉佩,香澤,和善笑,顯見得在車上心修飾過,與方才雨中推車的狼狽樣子大不相同。
嘉公主出玉手,搭在年出的手臂上,回頭朝清詞一笑:“再會。”
清詞恭敬回禮:“清詞不勝榮幸。”
作者有話說:
1.“淑韻聘婷明月皎星河之夕,韻姿婉娩,和風泛桃李之蹊。“是唐史中對鄭觀音的描述。
2.“香澤,和善笑。”摘自晉張翰《周小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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