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桂紅看了一眼兒媳婦,“用我們老倆口攢的錢,不用你們添。”
王雨娟聽了臉并沒有好轉,剛才分禮時臉上的興喜悅,全都消失了。
一臺紉機,就算是最便宜的工農牌,也得一百三十塊,這還不算去麻煩人弄票的禮錢。
村里景這兩年才真正好起來,前些年分的糧食和錢,只能勉強夠一家子不死,小姑子又時不時要去醫院,家里本就沒什麼存款。
真要是給小姑子買紉機了,老兩口手里的錢也就差不多空了。
“媽,不用買,為什麼突然要買紉機?”穆冰瑩知道家里大概有多錢,那些都是從全家人的口糧上一點一點攢下來的,哪能一下子拿這麼多錢給去準備嫁妝。
“是啊,媽,怎麼突然想給瑩瑩買紉機了?”王雨娟出一笑容,剛拿了這麼多東西準備送到娘家,這會不想鬧得太難看,“瑩瑩沒說要啊。”
“瑩瑩沒說要,我得給準備,不會讓空著手嫁過去。”
董桂紅把手絹包打開,“這些是我和你爸攢下來的錢,其實家里有多錢,你們心里多都有數,這里總共有三百五十六塊錢,我準備拿一百塊錢出來,除了買紉機,還要買棉花做被子,以及其他屋里用的,床上用的,廚房用的件。”
“一臺紉機就得一百好幾十,一百塊錢哪里夠?”穆德厚知道這事,剛才在屋里媳婦跟他提了一,他以為至得拿出來二百塊錢,沒想到只拿了這點。
“媽,真的不用買這麼貴的東西,家里又沒多錢,沒必要充這個面子,你快點把錢裝回去。”穆冰瑩上手摁住母親手里的手絹包,“咱們家什麼條件,對方都看在眼里,就算帶了臺紉機過去,也算不了什麼,可能在人家眼里都是很平常的事。”
“瑩瑩說的是,親家母今天可是隨便一掏,就拿出來了一張電視機票,也許人家家里早就有紉機了,本不需要咱再準備。”
王雨娟自然是不想讓這筆錢從家里走出去的,家底要是富裕,沒什麼意見,但家里是這個況,公婆年紀又越來越大了,公公再有半年生產隊長就當不了,老兩口不在邊多留點錢,未來有什麼事,都得指著他們。
們現在還等著再生,壯壯還要上學,以后學費只會越來越貴,又不是在廠里有固定工資鐵飯碗,只是在地里靠天吃飯的農民,一年本存不下錢。
再說小顧條件那麼好,家里不買,他兩個月工資輕輕松松就能買上一臺,還能是蝴蝶牌那樣的名牌紉機,何必爭這口氣,爭這個臉面。
“你們說的我都知道,在想什麼我也都知道。”
董桂紅指著箱子里還有擺在地上的禮品,“這些東西都是小顧家送來的,外面還有幾十斤豬油,大米白面,牛麥什麼的,剛才我送鹵煮給那幾家,他們悄悄向我打聽,能不能私下賣給他們一點,因為省了票,錢可以多給一點。”
一家人愣住。
“下午打理那些的時候,我大概估算了一下,除掉自己家吃的,給娟子帶回娘家的,還能再結余出來三十斤豬,供銷社賣八一斤,咱不要票,可以賣到一塊錢一斤,三十斤就是三十塊錢。”
“還有這些桃糕點,大米白面,白糖紅糖,不要票,他們都會搶著要,拼拼湊湊起來,大概可以賣個五六十塊錢,我們再出一百,瑩瑩的嫁妝就差不多了。”
“媽,不行,這是投機倒把。”穆冰瑩心里很,但依然不能讓家里花這個錢,“咱家剛和三大伯鬧出矛盾,萬一拿這投機倒把的事,來威脅上族譜,就算不威脅這事,被別人知道了,肯定會去舉報我們的。”
這個別人是誰,家里人都知道。“我自然是想到這一點了,你放心,跟他們大概說了下,就算給錢,也是把這錢當你的箱錢,叔伯嬸娘給你錢了,我給他們些面拿回去,任誰都挑不出錯來。”董桂紅早就給兒準備好了一份嫁妝錢,只是剛好這時候拿出來而已。
自己也是從那個時代過來的,關系到全家人的事,肯定不會馬虎。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王雨娟發現婆婆似乎已經下定決心了,臉變得很難看,“媽,還是先打聽打聽再說吧,小顧他媽都把電視機票和錢拿出來了,依兩人之間的較勁,小顧他爸不可能什麼都不準備,說不定已經把三轉一響都買好放家里了。”
董桂紅一怔,覺得兒媳婦這話有點道理。
今天看兩位親家的樣,確實是打算在大兒子結婚這事上,事事都要爭個高低,方方面面都不愿落后對方一步。
“媽,我哪里有那麼多服要做,就算有,讓裁幫忙做不就好了,人家技肯定比我好,平時有什麼需要補的,手還更細些。”穆冰瑩挑母親能聽得進去的話說:“顧長逸在部隊都是穿軍裝,也不需要我幫忙做服,其實本用不上紉機,媽,您就別浪費這錢了。”
董桂紅猶豫了,“人家什麼都準備好了,我尋思咱也不能太丟面,要是紉機用不上,你看什麼用得上?自行車?收音機?”
王雨娟暗自倒吸一口涼氣,這兩樣可比紉機還要貴,心里不免對婆婆生出意見。
雖然鄉下人走路走慣了,但去公社的路也不算近,這些年婆婆都沒想著給家里添臺自行車。
平時提過不知道多次想接著生,壯壯越來越大,婆婆也沒想著拿錢出來多蓋一間房子。
這會對要出嫁的小姑子就這麼舍得,小姑子都說不要了,還要換個更貴的。
王雨娟臉徹底沉下來,已經不想再說話了,但不管又不行,不能眼睜睜看著這筆錢從家里流出去。
在桌子底下踢了踢丈夫的。
“媽,您干什麼啊。”穆冰瑩坐到床邊,握住母親的手,“媽,我知道您想讓我嫁的有底氣,不想讓別人看不起我,但是一臺紉機和自行車證明不了什麼,這些看得著的東西,就算被人看得起,也只是看得起一時,真正能被人永遠高看的都是看不著不著的東西。”
“什麼是看不著不著的東西?”董桂紅疑,“都看不著不著了,怎麼還能談到看不看得起。”
“人品素質才是能被人永遠看得起的東西,我的人品要是不好,不會事,心里有惡不善良不孝順,哪怕我家里堆滿了紉機自行車,一天換一遍的確良穿,一天換一塊手表戴,別人照樣會看不起我。”
穆冰瑩看著父母,“前后村大多孩子讀到小學初中就不讀了,我哥也才讀到初中,你們咬著牙供我讀到高中畢業,讓我學那麼多知識,早已經為我準備好了一份非常能拿得出手的嫁妝,咱家連飯都不能敞開肚皮盡吃,就別再想著怎麼充臉面了。”
全家人愣住,沒想到穆冰瑩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董桂紅張了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好,眼眶不自覺潤了。
穆德厚臉上出欣的笑容,“阿囡眼界長遠,比全家人都看得遠,當初讀那麼多年書,真的是沒白讀。”
董桂紅立馬‘嘁’了一聲:“讀書就眼界長遠?那是瑩瑩長了個真聰明的腦袋,李紅姝不也讀到高中畢業?同樣讀那麼多書,看一天天顯擺那樣,眼界天就在這些東西上,沒見長到哪里去。”
“人和人不同,媽,瑩瑩說的很對,這點我心里是很有會的。”王雨娟真心道:“咱家條件不好,但因為咱家人的品德擺在那,所以我爹我娘從來沒擔心過我日子會難過,我說的是,就算是生活上苦些,不擔心我心里會苦,瑩瑩就更不用說了,你看我娘家嫂子才見過幾次,天天心甘愿幫張羅著相親,那人又不是什麼熱人,還是看出來瑩瑩人好,也是知道爸媽人好,才會那麼做。”
王雨娟看出來了,小姑子是真不打算要家里出錢添嫁妝,凡事只要小姑子不想,肯定有辦法讓公婆妥協。
只要順著小姑子的話,多說點好聽的就行了,沒有必要站在公婆對立面去鬧,去吵翻天。
不然很有可能弄巧拙,越不讓婆婆買,婆婆心里氣不過,直接去公社把東西買回來,那就真完了。
“媽,您要真想準備嫁妝,就打棉花做被子就行了,把這些被面被里都做被子,帶過去一樣顯眼好看,還特別實用。”
穆冰瑩知道,不讓母親準備是不可能的,棉被不管是城里人還是鄉下人,都是有錢就會去多攢兩條,也是嫁妝里最必不可,越多越好的東西。
“您再讓爸和哥去山上砍點木材,讓大隊木匠給我打兩個箱子,就足夠了,家里用暫時不用買,顧長逸那邊還沒定下來住哪里,要是住家里的話,買了就多余了。”
“你們聊過住的地方了?”董桂紅注意力瞬間被牽走,“是什麼樣的地方?是不是樓房?”
全家人一臉好奇看過去。
王雨娟:“多大的?他有沒有說他到底是什麼軍職?我看城里有人分房子就分了二十來個平方,一家好幾口人都住在里面,還不如咱鄉下自在,房子要是不大,你可得掂量著點要孩子,別生一堆,連住的地方都沒有,那樣大人孩子都罪。”
“嫂子,你都扯到哪里去了。”穆冰瑩無奈,“只是提了一點,他說能申請房子,究竟申請下來是什麼樣的,還不知道。”
分房子這事,最終還是部隊說了算。
在顧長逸那邊沒確定下來以前,穆冰瑩不想跟家里人說太多,以免家里人見到他之后問東問西,他會覺有力。
到時候分的不好,家里人也失。
董桂紅現在就有點小失,主要是訂親訂的太快,們都還沒去過小顧家里,不知道他家里到底什麼樣,就這樣把兒嫁過去,心里總有點不放心。
“瑩瑩,等小顧假期休完了,讓他一回去就把房子這事盡快辦了,然后在你們結婚前,我們過去看看。”
“好,知道了。”穆冰瑩將桌邊的東西拎起來,“媽,嫁妝這事就這麼定了,不要再琢磨著給我陪嫁什麼大件,真不實用。”
“行,我心里有數了,今天先這樣,你們該去洗澡的洗澡,該睡覺的睡覺。”
穆冰瑩與哥嫂三口人離開父母房間,剛走出堂屋,又被嫂子拉住。
“瑩瑩,我剛才不是那個意思,主要我真是覺得小顧父母那邊,很有可能已經都準備好了,才會不讓媽去買。”
“嫂子,你不用在意,我明白的。”嫂子剛才的態度,穆冰瑩沒有放在心上,主要是自己也很反對母親的決定。
再說家里總共就那麼多錢,哥嫂又不打算分家,日子都是要在一起過。
父母手邊要是沒錢了,有什麼事還得找哥嫂,嫂子反對,能理解。
穆江波突然出聲:“你去房里拿二十塊錢來。”
王雨娟一愣,其實心里已經明白丈夫想做什麼,但還是裝傻問:“這麼晚了,拿這麼多錢干什麼?”
“去拿。”穆江波皺著眉頭說完,住準備走的小妹,“等你嫂子把錢拿來了,你再回屋。”
“哥,你們手里沒多錢,還得給壯壯學費。”穆冰瑩說著就要往外走,“我自己也攢了錢,你們都不用再給我準備什麼了,留著給壯壯買好吃的。”
“小姑,你別走。”壯壯沖上前拉住姑姑,“白給的,不要白不要啊,不要犯傻!”
王雨娟頓時氣得心口疼,這樣小氣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這個小白眼狼!
穆冰瑩笑著了侄子的頭,“壯壯,那都是你媽給你攢著上學的錢,不能白給我。”
“我學習這麼好,他們不給我學費,爺會的。”壯壯拉著小姑的手腕,湊近小聲道:“小姑,你趕把錢收下,明天去供銷社記得給我帶汽水和油冰回來。”
“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王雨娟被丈夫盯著,又被兒子氣著,頓時什麼都不想管了,“我現在就去拿錢,瑩瑩,你等下。”
“真不用,嫂子”
穆冰瑩看著嫂子快步走進房間,轉而看向大哥,“哥,你們自己留著用好了,沒必要讓嫂子心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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