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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火》第5章 第5章

 等祁汐回到燕南巷的筒子樓,已經八點多快九點了。

 不知道是二嬸下班遲了,還是因為二叔跑長途貨車才回家,都這個點了,他們才剛開飯。

 沒人問今天怎麼這麼遲,回來,一桌子人連眼皮都沒抬一下。最后還是二叔祁鈞揮揮手招呼道:“小汐,快過來吃飯!”

 祁汐應聲,放下書包先去洗了個手。

 飯桌不大,重都是170的堂哥一人就占了快一半,其余三個人在一起,筷子都有點使不開。祁汐只好夾著胳膊,局促地坐到桌角。

 看到桌上的菜有點意外。

 二嬸鄒新萍在橡膠廠上班,每天早八晚七,沒什麼時間做飯,可今天,飯桌中央擺著一盆煲好的湯。

 相比平時馬虎的伙食,這算相當盛了。

 湯盆里的已經被吃掉大半,祁汐垂著眼睛,筷子夾向手邊最近的豆角。

 祁鈞看了一眼,向湯勺:“小汐,來,喝——”

 他話還沒說完,鄒新萍搶先一把拿過湯勺:“昊昊再盛碗湯。”

 又冷著臉拿起兒子的飯碗:“多吃點。”

 “吃,給昊昊吃!”一旁的附和道,“正長呢,得吃好的!咱老祁家可就這麼一個獨苗喲……”

 指著湯盆示意孫子:“你自己夾,剩下的都夾走!”

 祁鈞尷尬地看向祁汐,訕笑了下,沒再說話。

 祁昊也沒客氣,筷子直接進湯盆夾走,隨后豬刨食一般,埋頭哼哧哼哧吃起來。

 剩下的殘羹冷湯里,還漂著他筷子掉下來的飯粒。

 祁汐一陣反胃。

 加速吃完自己碗里的飯,起離桌:“我吃飽了。”

 祁汐重新背上書包,爬梯上了閣樓。

 巷子里的房子都不大,幾口人兩房一廳住得很勉強,二叔二嬸一間,一間,祁昊住客廳隔出來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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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汐來之后本來和住,可媽媽剛一走,老太太就嚷嚷祁汐起太早吵睡覺。于是第二天放學回家,祁汐就看見自己的床,連同行李都被搬上了閣樓。

 閣樓是獨立空間,清靜,但也悶熱。尤其現在氣溫起來了,晚上開著窗戶睡都嫌熱。

 剛換下校服,祁汐就接到了媽媽的電話。

 “汐汐,這兩天怎麼樣?晚飯喝湯了嗎?”

 祁汐驚訝:“你怎麼知道晚飯有湯啊?”

 “今天我多打了點生活費過去,讓你二嬸買只燉了給你們補補。你上課累不累啊?晚上別學太晚了。”

 祁汐:“……”

 祁汐很慢地眨了下眼,回答:“喝了。”

 頓了下,又說:“媽……以后你要給我買什麼的話,要不就把錢直接給我吧?”

 席蔓不解“嗯”出聲:“怎麼了?你缺錢花嗎?那媽媽明天給——”

 電話那頭突然有人說話:“席姐你怎麼還沒走呢,又加班吶?”

 “你這樣連軸轉哪行啊!不了的——”

 聲音中止,應該是媽媽掩住了聽筒。

 祁汐沉默地握著手機,眼眶上涌酸意。

 過了幾秒,席蔓的聲音重新傳出來:“喂?汐汐。”

 “學校最近要費嗎?那媽明天多給你打點。”

 “不用不用。”祁汐趕道,“學校沒收錢,我這兒也沒什麼要花的。”

 了下鼻子:“媽,你多注意,別太心我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

 掛掉電話,祁汐擰開臺燈,坐到書桌前。

 這個時候,與其花時間郁悶難過,不如多做幾道題。

 拉開書包,祁汐目頓住。

 當時著急跑,那張137分的數學卷子被隨意塞在里面,已經皺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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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出試卷,腦中不由浮現那張桀驁不馴的臉。

 他看著,眼神晦暗,笑意邪

 “好學生,看不上我這樣的。”

 祁汐心道這和是不是好學生沒關系。

 看他們學校,喜歡他的好學生就能排到校門口。

 “男人不壞人不”這話是有點道理的。

 陳焱這人,一的放浪形骸,說起渾話來也臉不紅心跳,怎麼看怎麼壞。

 可生偏偏就喜歡他這勁兒,一個個五迷三道的……

 祁汐沒有吭聲,低頭繞開他想往回走。

 腳還沒邁出去,年便閃堵住的路。

 后頸第二次被他鉗住,薄薄的后頸被帶著薄繭的虎口熨帖。

 炙熱,又無比強勢。

 控地后傳180°。

 “走到頭出去,左拐燕南巷。”

 年的語氣冷淡,聽不出緒。

 “咔嚓”一聲,打火機扣出輕響。

 祁汐看不見,也知道他咬上了煙。

 “滾吧。”他的聲音沉發窄,“別讓老子再看見。”

 祁汐睫尖輕,攥住手指定下心神,抬腳向前跑去。

 走到弄堂盡頭,果然看見一條通往馬路的蔽小道。很窄,一個人過都有點勉強。

 可是,他怎麼知道住在燕南巷的呢?

 帶著疑,祁汐扭頭去。

 陳焱還立在原地。

 天快黑了,年的銀發和臉前灼燒的紅點是唯二的亮

 煙霧繚繞,模糊了他的眼。

 像是的注視,男生的臉突然偏了一下。

 祁汐趕回過頭,側進小道。

 很聽話地沒有再讓他看見。

 如釋重負。

 又有些說不上來的,類似悵然若失的微妙……

 他們以后,應該不會再見面了。

 翌日早上,祁汐醒得很早。

 被熱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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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突如其來下了一場雨,臨睡前祁汐關上了窗戶。七月的雨毫無寒意,也高估了閣樓的通風,唯一的小窗戶一關,整間房簡直就是蒸屜本屜。

 祁汐簡單沖了個澡,背上書包出了門。

 暑假的周六清晨,路上行人很,學校里也只有高三九個班在上課。

 教室里都是單人單桌,走到自己靠窗的座位旁,祁汐愣住。

 窗戶大開著,昨晚的雨水撲進來,濺得到都是。

 的桌上,椅子上都是黑黢黢的鞋印,混上水漬,更加泥濘不堪。

 祁汐從包里拿出紙巾,一邊一邊回憶自己昨天離開教室時有沒有鎖門關窗。

 轉來的這段時間,一直不覺得班里有人刻意針對——他們一般都無視

 掉凳子上的最后一黑印,祁汐突然又想到:無視,其實算不算一種,更為傲慢的排

 ……

 三節課后,祁汐去了趟衛生間。

 回到座位前,站在座位前遲遲沒有坐下。

 窗戶又被推開了。

 桌上的書本,卷子,甚至筆袋上,滿滿都是鞋印。

 祁汐偏頭看向周圍。

 班里一切如常。趴在桌子上補覺的一,三五堆說笑的目不斜視。

 沒有人回應的目

 就好像他們都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

 就好像,他們都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

 祁汐再次拿出紙巾。

 干凈桌椅后,坐進去。

 盯著卷子上不掉的印記看了幾秒,又站起來。

 徑直走向中排的某個座位。

 姜筱迪正在給兩個生看新買的發圈。笑靨如花的,看起來完全沒被書吧的事影響到心

 其中一個生昨天也在場,看見祁汐走過來,捅了捅姜筱迪的胳膊,眼神示意。

 姜筱迪扭過,臉上的笑還沒來得及收回去。

 祁汐停到面前,開門見山:“我昨天就跟陳焱解釋清楚了。”

 聽見陳焱的名字,姜筱迪的表起伏了下。

 只一瞬,又恢復了笑臉,反問:“解釋什麼呀?”

 祁汐神和語氣都很平靜:“我的東西不是我要給他的。還有,我和他也沒什麼關系。”

 姜筱迪還沒說話,旁的小姐妹就翻了個白眼,不屑哼聲:“裝什麼啊。”

 的聲音不算大,但盡數落在祁汐耳中。

 這才注意到,剛才還鬧哄哄的教室變得分外安靜,所有人都在看們這邊。

 “哦,我知道了。”姜筱迪不咸不淡道。

 邊的酒窩依舊噙著笑,但笑意不及眼底:“那個,你和他說就行。”

 現在的眼神,很像昨天跑出書吧前看祁汐的那個:“你倆的事,不用和我講的。”

 祁汐靜靜地看著,知道這場對話沒法再繼續下去了。

 剛轉要走,姜筱迪又開口道:“對了,我有條手鏈找不著了,你見到了嗎?”

 祁汐步子一頓。

 “沒有。”回頭盯住姜筱迪的臉,敏銳反問,“你的東西,我怎麼會看到?”

 “這個,就很難說了啊。”姜筱迪似笑非笑的,“昨天,我的那封信,不也跑到你那兒去了麼。”

 別有意味地咬重“跑到”兩個字。

 祁汐的太猛地一跳。

 吸了口氣正要說話,上課的提示音樂恰時響起。

 原地定了片刻,最后看了姜筱迪一眼,走回自己座位。

 這節課跟上節課是連堂,老師要繼續講解前兩天的底試題。

 祁汐出神般看了踩滿鞋印的考卷一會兒,從筆袋里拿出橡皮。

 剛沒幾下,有什麼東西突然“砰”地砸中后腦。

 祁汐被砸得伏到桌面上,耳朵里都是綿長的嗡鳴聲。

 抬手捂住腦袋,痛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緩了好幾秒睜開眼,看到掉落在自己腳邊的書。

 是昨天在書吧,讓給姜筱迪的那本教輔。

 祁汐放下胳膊,轉頭。

 對上的,是之前無視的很多道目

 直到很多年以后,在緒低落的某些時刻,在失眠到抑的夜晚,都還會記起他們看的眼神。

 ——冷漠的,譏誚的,挑釁的,鄙夷的……

 麻麻如網一般,帶著窒息的,迅速纏繞心臟。

 見過來,姜筱迪不躲不閃地回視著,角揚出細微的弧度。

 像在有恃無恐地,宣告著的勝利。

 “怎麼了?”剛進教室的理老師問,“干嘛呢?”

 底下同學全都默契地勾著腦袋,沒人理會他的問題。

 他掃視一圈,目落到祁汐上,皺眉:“這個新同學你干什麼呢?上課了還東張西!”

 祁汐著連名字都不知道的老師,抿住沒有說話。

 老師走上講臺,沒好氣地敲了敲桌上的考卷:“都什麼時候了,那些沒用的心思都給我收一收!”

 “家里破頭把你塞進來,該干什麼你不知道?”

 祁汐半垂著眼皮,一

 后腦上火辣辣的痛轉移到了臉上。

 風穿過還沒來得及關上的窗戶,吹桌上的紙張發出輕響。

 祁汐走那張印滿鞋印的試卷,在桌下一團,塞進了桌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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