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旖錦初宮,還不愿多事,只是蹙起眉,掏出帕子了手,離開。
不一會兒,有小太監跑來,在他邊丟下一瓶藥膏,一行人匆匆便離去了。
“璇兒?”見魏璇久久出神,張才人喚他。
門外有宮通傳他們用膳,魏璇站起,發現桌上的茶水已涼。
他當日年無知,大膽冒犯了貴妃娘娘,雖應早已不記得,但如今想來,心里還有些的震。
時過境遷,他還約能想起周旖錦的手如凝脂般細膩,他指尖的繭上去,甚至擔心會劃傷。
天邊烏云怒濤,驟雨打著地面,秋以來最大的一場雨如刀鋒,聲勢浩大襲來。
往正廳走的路上,一行人路過寢殿。雖有暴雨阻隔,但仍聞到一陣幽香裊裊。
“這是什麼香?”魏璇突然皺眉問道。
一旁撐傘的宮臉微變,腹誹他太過關心娘娘的私之事,但一抬頭,對上魏璇的眸子,男人的側臉棱角分明,渾氣息如冷冽的雪松。
宮臉泛紅,還是如實道:“娘娘落水以來常睡眠不好,這是太醫院研制的新沉香,有助眠安神之用。”
魏璇點點頭,漂亮的眼角微瞇起來,眼底的小痣愈襯得他妖冶凌厲。
文婕妤送來的糕點本沒有毒,但在制作中多添了一枚藥,單服下對沒有損傷,但與這沉香中的一味安神香料結合,便能催發出致命的毒。
張才人聞聲,也向后看了一眼,投來疑的目。
魏璇心中了然,但寢殿離得有些遠,氣味又被雨水沖刷了大半,他于于理都不敢上前細嗅,自然只能作罷。
正廳,門簾扇,宮人們腳步聲紛雜卻有序。
不一會兒,周旖錦款款前來,許是雨水淋了角,換了套淺紫的錦衫,金釵步搖,舉手投足盡是雍容華貴。
平日里很過問膳食等雜,可這一席飯菜周旖錦特意囑咐過,因此小廚房和膳房都用盡了巧心思,爭寵討巧。
張才人久居深宮,沒見過太多世面,往日里就算宴席上偶見,也是遙遙相,忽然與周旖錦同桌用膳,未免有些局促起來。
“娘娘盛款待,嬪妾激不盡!”張才人慨道。
桌上的用度都是暖玉杯碗,玲瓏剔,可使膳食熱氣許久不散。
周旖錦寬道:“來者是客,張才人不用拘束。”
膳房掌勺端來最后一盤菜肴荷包里脊,笑嘻嘻道:“小主有所不知,這菜式才是舉國上下最的。這上好里脊用刀繡上花鳥蟲魚圖案,致鮮艷,連皇上都稱贊不已呢!”
張才人一看,果真是十分致小巧。
平日里溫吞弱,在后宮蹉跎十幾年,從未過如此恩待,不寵若驚,有些紅了眼眶,說道:“娘娘這些時日對嬪妾的恩德照拂,嬪妾無以為報,娘娘若有需要嬪妾的地方,嬪妾萬死莫辭。”
張才人是肺腑之言,但魏璇聽了,不微微蹙眉。
從前他母子二人雖人微言輕,但一直中立,倒只是些欺負,并未惹人注目。如今雖不知淑貴妃究竟是合意,但這一番折騰,滿宮里無人不認為張才人與之結盟好,他雖不易輕易結黨,卻也只能答應下來。
他猶豫片刻,沉聲道:“微臣也愿盡力為貴妃娘娘效勞。”
聽了這話,周旖錦十分吃驚,微微挑眉,送到口邊的醉蝦在半空中頓了頓。
以對魏璇淺薄的認識,此人心機縝,小時爾虞我詐的經歷又使他向來謹慎,怎的這麼容易就被輕輕恩賜收服了呢?
不過轉瞬間,這些小作落進了魏璇眼底。
魏璇心底輕笑一聲,這樣子不像是瞞得住深沉心思的,看著倒像是小伎倆得逞的憨小貓。
難不拉攏自己,真是因為外面傳言的膝下無出,因而要憑靠他這個質子?
“我聽聞來年質子殿下就要幫忙理政務了,”見二人都拘束,周旖錦說道:“本宮疏忽過問,質子殿下如今學業如何?”。
心里放松下來,想來他母子現下飽欺辱,因而才容易投靠這樣刻意顯擺富,表面上權勢遮天的貴妃吧。
張才人覺得這是來之不易的機會,隨即應和道:“稟娘娘,質子殿下學業甚好,書法政論都擅長,只是太學里家世顯赫者眾,因而表現中庸,以免招來禍端。”
見周旖錦若有所思,又補充道:“娘娘若不嫌棄,改日嬪妾讓璇兒作畫一幅,送到棲宮來獻給娘娘,以敬綿薄之力。”
周旖錦淺笑道:“如此甚好。”
用完膳,已是月朦朧。周旖錦便要安置他二人歇息,正開口,忽然魏璇走近,低聲道:“微臣有要事要告知與娘娘。”
周旖錦垂著眸,神微:“你且說。”
周圍佇立幾個侍從宮,魏璇不愿聲張,湊的近了些。
金熠熠的步搖泠泠作響,晃在他眼前,魏璇沉聲道:“微臣來時路過娘娘寢殿,聞見沉香氣味,臣以為,這糕點雖無毒,但與那香中安神之藥相作用,即可致人命。”
周旖錦眸輕閃,微微抿起來。
一陣寒意自腳底生發起來,從前的確疏忽,萬萬沒想到太醫院的手已經的這樣遠,若非注意此事,只怕以后死不瞑目。
“依你之見,本宮應當如何?”周旖錦問道。
魏璇正,思索了一會兒。他著聲音,緩緩道:“微臣愚見,明日一早……”
魏璇高了周旖錦半個頭,二人湊得有些近,低下頭聞得到鬢邊的清香,像是盛著晨青翠滴的荷花,又像半夜馥郁幽香的芍藥。
不知何時,他臉頰上攀起一抹紅暈。
周旖錦點點頭:“你若能找到合適的醫者,自然是最好,本宮想辦法將他們送進宮來。”
心里知曉魏璇勢力如今或已不容小覷,有心試探,隨口似的問道。
魏璇沒有推辭:“微臣定當盡力而為。”
“本宮倦了。”周旖錦輕捂著手帕,綿綿打了個哈欠,正要吩咐回寢殿。
忽然,外面疾風驟雨忽盛,稠的雨點如利箭,順著風斜打在窗欞上。
剎那間,一道凄厲的白閃過,將室照得亮如白晝,轟隆隆的雷響如劈天蓋地之勢劈來,周旖錦的心驟然一,瞬間寒冷立。
夢里原本模糊的的場景忽然變得異常清晰,記憶如水般撲面而來,呼吸倏地一滯。
振元十五年,齊國天子魏景駕崩,新帝魏璇即位,改國號為宥。
新帝格冷酷,殘忍暴,正是整頓朝綱的時候,對也毫不留。
冷的房間里,只有一扇狹小的窗戶。外面凄風慘雨,閃電撕扯著烏云,轟隆隆的雷鳴散一陣陣霹靂。
周旖錦一囚袍,被兩個太監死死住。
“你們放開我!”渾是傷,拼命掙扎,角被撕爛了,粘上了痕。
“啪!”的一聲,一個掌揮到臉上。白皙的臉龐立刻紅腫起來。
文婕妤角帶著冷笑,掂了掂手里的白綾:“新帝親手下旨賜死你,作為從小到大的好姐妹,我親自來送你上路,你就別垂死掙扎了,姐姐。”
周旖錦咬著牙,死死盯著眼前的人。
十二年的好姐妹,如今確是這樣一副惡心丑陋的臉。
文婕妤冷笑著:“要我在念一遍圣旨嗎?貴妃周氏,以權謀私,克扣妃嬪份例……新帝手段狠厲,那些傳言想必姐姐也有所耳聞吧,姐姐得他母妃飯都吃不上,他又怎麼可能會放過你!”
周旖錦沉默了半晌,咽下間的氣:“我掌管六宮之時,從未克扣過妃嬪份例。”
文婕妤看著周旖錦不敢置信的模樣,臉上全是忽然掩著角低笑起來:“也對,能以姐姐名義指使務府的,只有我一人,姐姐那麼信任我,當然不知道。”
文婕妤走上前來,掐住的下,尖銳純金護甲嵌進里,勾出痕。湊到周旖錦耳邊,輕聲道:“畢竟……姐姐的孩子,也是死在我手里的。”
“你還不知道吧,你了一輩子的那個人,九五之尊的先帝,從來只把你當謀害昭明皇后的仇人,那碗落胎藥,也是我熬好,送到他手中的。”
“這不可能!”周旖錦猛的撞開,抖著聲音,拼命搖頭,心里卻升出一徹骨的寒意。
十八歲宮的時候,是所有世家貴中最春風得意的天之驕,但如今短短的三年,所倚靠的母家家破人亡,仰仗的丈夫親手將打冷宮。
文婕妤眼底出一嘲諷:“姐姐還不明白嗎?你就從未想過,你哥哥為什麼會臨危命被派去邊疆,他那麼謹慎的人,怎麼會中計深敵腹,周家兵馬全軍覆沒,尸骨無存?為什麼左丞一輩子清廉,卻被卷糧草案中,斬首示眾?”
心臟仿佛生生被剜下來一塊似的,渾的仿佛被灌了冷鉛,流淌著尖銳的淋淋的痛。
“這絕不可能……”周旖錦的眼淚浸了襟,抖這聲音問道:“竟然先帝他那麼恨我,當初又為何要娶我?”
就算他心里有著昭明先皇后,可這麼多年的溫存,耳鬢廝磨,他許諾榮華尊寵,口口聲聲說護,這一切都算什麼?
文婕妤搖了搖頭,“姐姐,我從小就羨慕你,擁有尊貴萬分的家世,父母兄長的疼,而我只能在無盡的打罵與辱中艱難度日,直到你說你上了魏景,那個狼子野心的男人。”
“先帝當年是六個皇子里最不寵的,要不是有左丞鼎力支持,怎麼可能當上皇帝?”文婕妤面嘲諷:“別傻了我的好姐姐!昭明先皇后因你憂郁逝世,你竟還指先帝你!這些年,你的枕邊人心里不知有多恨,恐怕日日夜夜想將你碎尸萬段。”
鋪天蓋地的絕如水般涌來,幾乎要將淹沒。破敗的窗戶忽然被風吹開,冷風席卷著凄涼的嗚咽沖進屋子里,燒得心底一片徹寒。
轉眼間,文婕妤手中的白綾已經纏上脆弱的脖頸。
“時辰到了,賜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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