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不減,整個希城都陷了煙雨朦朧的景中,宛如一幅水墨畫卷。
然而唐微微現在沒心欣賞這份景。
因為他們快遲到了。
在從他們打招呼到現在的這段時間,公車一共來了三趟。
夏川嫌第一輛人太多,不肯坐,說反正時間還早等下一班。
于是唐微微就陪他等。
十五分鐘后,夏川看著依舊人山人海的第二輛車,淡定道:“沒事,再等等。”
又一個十五分鐘。
眼看著距離上課時間越來越近,唐微微扭頭對夏川說:“這次不管人多不多,我們都得上。”
夏川看一眼,不怎麼愿地點頭。
在他們二人面無表的注視下,第三輛車緩緩駛來,車廂幾乎滿,都不上去,連開個車門都困難。
“……”
無奈之下,他們只好攔了輛的士。
上了車,唐微微抱著書包怨念地看著夏川,眼神好像在說“都怪你都是你的錯”。
夏川沉默地承著的眼神譴責。
等下車的時候,因為太過著急,小姑娘書包沒拿穩,啪嘰掉在地上,濺起一小串水花。撿起來,的書包已經染上了一大片灰的泥水。
于是,唐微微看向他的眼神更加怨念了。
夏川:“……”
不是,這也怪他嗎?
-
兩個人風雨無阻地到了學校。
三中校門口有遲到登記,唐微微拿著筆在上面簽下自己的大名時,還覺得新鮮的,畢竟人生第一次。
簽完,把筆遞給夏川。
年臉上一副見慣了這種場面的淡定,接過筆,伏在臺面上低下頭。
從側面看,他的睫顯得更長,鼻梁筆直又高,底下是一對薄,和皮一樣帶了點病態的蒼白。
他沒穿校服,所以除了遲到還多了項罪名。
黑水筆在紙上寫下龍飛舞的兩個字,鬼畫符一樣,丑得簡直沒眼看。
唐微微一邊欣賞他的貌,一邊痛心疾首。
兄弟,能不能長點心?
你看看你這字,對得起你這張臉麼你?
夏川當然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瀟灑地簽完大名,回過頭,撞見小同桌那一言難盡的復雜眼神,挑了挑眉:“還在怪我啊?”
“……唔?”
唐微微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在指什麼。
他們站在保安室外面,屋檐為他們隔去了雨水,傘是收著的,他用那把明雨傘的傘尖指了指那個沾滿了泥水的書包。
因為太臟,沒有背著,而是拎在手中。
“要不我幫你拿?”夏川看一眼。
唐微微猶豫了一下,自己拎著也重的,小腦袋點了點,胳膊往他那。
夏川顯然低估了好學生的書包。他自己的包里空的也沒幾本書,下意識沒覺得書包這玩意能有多重。
接過來時,手臂猛地向下一沉。
“……”
唐微微目睹著這一幕,眨眨眼,問:“很重嗎?要不還是我來?”
質疑。
這是赤.的質疑!
在看不起他。
夏川瞇了瞇眼,很輕地咬著后槽牙磨了磨,接過書包后,他只用食指勾著上面的帶子,輕描淡寫瞥了唐微微一眼,眼神仿佛在說“開什麼玩笑就這破玩意老子一個人能拎十個”。
“……”
唐微微暗暗翻了個白眼,眼下已經遲到快二十分鐘了,沒時間繼續在這耽擱,撐開雨傘,鉆雨幕中,直奔教學樓而去。
夏川隨其后,腳步卻是慢悠悠的。
周二上午第一節課是班主任王花的,唐微微一邊爬著樓梯,一邊心里還擔憂,畢竟一向以好學生自居,這才剛轉學來不到一個月,就遲到這麼久,這像什麼話。
琢磨著待會兒到底是說實話爭取從輕發落,還是編個借口蒙混過關,在轉彎的時候,看見跟在后面的年,頓了頓。
同桌之間還是要互幫互助同舟共濟的。
他都幫拎書包了,怎麼能不管他呢。還想把鍋全部推給他。
唐微微低頭整理著自己小雨傘的褶子,覺得自己不能這麼沒良心。
到了班級門口,王花站在講臺上,手里拿著筆上下掂量著,同時在和站在門口的年級主任說著什麼。
靠近了,約可以聽見林主任的聲音:“關于你們班大規模遲到這個現象呢,上頭已經代下來了,要嚴懲,絕對不能姑息!”
林主任說話時帶了點不知道哪里的口音:“學生就該有學生的亞子,天天遲到像什麼發!”
看見走廊上姍姍來遲的倆人,他憤怒地拍了拍教室的門,指著他們:“王老師你看,都過去大半節課了,這像發嗎?!”
王花也抬眼看過來,兩個遲到人士并排站在門口,一個乖乖巧巧低著頭,一副知錯了的模樣。另一個斜斜倚著門框,連校服都沒穿,神漫不經心,囂張得不要不要的。
夏川這個遲到曠課專業戶已經不想說什麼了,管也管不住。
但唐微微不一樣,這孩子平時安安靜靜的,作業完的好,上課又認真。
王花還是愿意聽聽看的解釋的:“說說,今天怎麼回事兒?”
唐微微看了夏川一眼,視線掃過他手里真·臟的小書包,小腦袋低低的,嗓音很輕:“老師,是這樣的——”
“……”
如果夏川沒理解錯的話,剛才給他的那個眼神傳遞的信息,翻譯中文應該是“你閉,讓我來”。
果不其然,小姑娘開始了的表演。
“剛剛在公車上,我在背單詞,書包就放在旁邊座位上,在即將到站的時候,突然——!”
加重語氣,說得繪聲繪:“坐在我后面的人站起來,一把搶走了我的書包,頭也不回地沖下車!”
“我當時沒有反應過來,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刻,是夏川同學見義勇為地站了出來,追下車,為我奪回了書包!”
指了指夏川手里拎著的臟兮兮的小書包,后者完全狀況外,被從背后了一下才配合地點點頭。
“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遲到了這麼久,對不起老師,我以后一定會更加注意自己的隨品,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
雖然不懂為什麼劫匪要搶書包,但起因經過結尾都有了,聽上去好像也沒什麼病。
而且人證——夏川,證——書包,都在。
王花聽得一愣一愣的,不過林主任可沒那麼好糊弄:“公車上有手我能理解,可人家搶你書包做甚,他看見你碗里面放錢了?”
“……”
唐微微費了點勁才聽懂林主任在問什麼,關于這一點,當然也想好了說辭。
不等開始發揮,旁邊那位已經戲了的見義勇為的夏川同學倏地低笑一聲,拎著書包的手往上抬了抬,湊到林主任面前:“老師,認識這上面的logo嗎?”
“……”
他挑眉,“限量版,價值兩三萬,搶這個這可比搶部手機劃算多了。”
林主任:“……”
對不起,是貧窮限制了他的想象。
-
回到座位上,唐微微從夏川手里接過那個灰不拉幾,上面還沾著幾點泥的小書包,了張餐巾紙墊在桌面上,把書包放上去。
然后又了一張,開始慢慢地拭。
小姑娘作很認真,仔仔細細的,夏川半趴在桌子上,微側著頭,看了半天,沒忍住開口:“又不是真的兩三萬,至于這麼上心嗎。”
“兩三千就不是錢了嗎?”唐微微沒抬頭,手上的作不停。
知道剛才夏川那是配合的演出,隨口胡謅的限量版兩三萬,其實并沒有那麼貴。
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沒停,打在玻璃上時,會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孩子的聲音混在雨聲里,聽上去多了幾分縹緲和空靈,夏川頓了頓,能從的語氣里聽出對這個書包的在乎。
不像是單單因為價錢昂貴才在乎。
應該還有什麼別的理由,比如說,是什麼重要的人送的之類的。
夏川瞇著眼看使勁了半天,用完一包餐巾紙,書包上的還是沒能變回原樣。
“你這樣是不干凈的。”
說是這麼說,夏川還是手在屜里掏了掏,出一包新的扔給。
唐微微接住那包餐巾紙,轉過頭,眼神仿佛在說“你一個罪魁禍首怎麼好意思在這說風涼話。”
“……”
夏川覺得自己很無辜。
遲到這事兒怪他,他認了,但書包和他有什麼關系?
有些時候吧,該發生的事它總會發生。
就算他們今天坐上了第一趟公,或者第二趟,說不準在下車的時候書包還是會掉地上,這都是個命。
但是這種話能說出來嗎?當然不能。
因為小姑娘現在看他的眼神簡直恨不得把他凌遲八百遍。
“要不這樣吧,”夏川換了個姿勢,往前傾,靠過去,跟打著商量,“我送你個新的怎麼樣?”
視線落在孩白皙好看的臉上,細細打量著的神變化。
“不要。”唐微微拒絕的很迅速。
夏川沒說話,看著這姑娘雙手搬著椅子邊兒往旁邊挪了挪,和他拉開距離,眼眸瞇了瞇眼,重新直起。
唐微微也沒搭理他,拆開那包新的餐巾紙繼續。先把一張紙用水杯里干凈的水打,把書包上的泥水得淡了些,又拿一張新的紙巾出來在上面,把水分吸干。
夏川也不知道自己心底那點兒不爽是哪來的,沒什麼表看著:“你就這麼在意這個臟不拉幾的破書包?”
唐微微作一頓,手里著那張餐巾紙團,就在夏川懷疑下一秒就要朝自己砸過來的時候,小姑娘只是抿了抿,說:“這是我媽送我的。”
聲音比起平時有點兒冷。
“……”
夏川也怔了一下,漆黑的眼垂下看著,莫名地,有一種松了口氣的覺。
接著又提了起來。
他低聲音,很小聲地說了句“抱歉”。
“……”
唐微微一點反應都沒有,就像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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