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兮的小書房里如今窩藏著一個見不得的人,這幾日來,連昔歸都不敢讓進,一應大小事全都自己手。
盛兮對醫興趣正漸濃,每天是琢磨藥方和行針手法就樂此不疲,相比較來說,熬藥雖然枯燥了點,但也是可以忍的。
吃飽喝足的楚元辰散漫地地坐在一旁,時不時給打打下手,見頭都不抬,好一會兒沒搭理自己了,就又沒話找話地說著:“我娘長得好看吧?”
“好看。”
靜樂郡主的容是一等一的,哪怕已經過了韶華之年,不似般明麗憨,但氣質華貴,一顰一笑都帶著一種天之的傲氣。
“我和我娘長得像吧?
“像!”
“我也長得好看吧?”
“好看……”
盛兮口而出,然后停頓了幾息,再默默地抬頭去看他。
目相對,那雙與靜樂郡主相似的桃花眼燦爛若星,盛兮心神恍惚了一下,有些挪不開目。
盛兮:“……”
板著臉,把一碗黑漆漆的湯藥遞了過去:“喝了。”耳垂添上了一抹可疑的紅。
楚元辰笑地拿過藥,一口飲盡,目落在了腕間的玉鐲上。
這樁婚事最初是怎麼來的,他已經不想知道了,至現在,他對并不排斥,甚至還有一點點的期待。
他角帶著一點笑,往書案上一靠,說道:“我晚上想吃獅子頭。”
可惜,他這眼幾乎是拋給了瞎子看,盛兮沒看他,心里頭正琢磨著明天要不要再多加一味藥。
這幾天天天熬夜,熏得小書房里都有一子藥味,院子里的三等丫鬟是不能進屋伺候的倒也罷了,但肯定瞞不過昔歸的鼻子。
盛兮也不打算瞞,一開始是想看看昔歸是不是真能守口如瓶。
但后來有一次,從小書房出去的時候,偶爾看了一眼堂屋前的小院子,就看到昔歸搬了個小火爐特意在上風口熬起了湯藥,然后又自然地對路過的其他丫鬟閑聊著:“我最近總是頭痛,找人開了一副方子,咱們姑娘真好,還許我在院子里熬藥呢。”
盛兮不由笑了。
掩飾一片葉子最好的地方是樹林,掩飾藥味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更大的藥味。
等到給楚元辰施完了第三次針,他的脈象就差不多穩定了下來,心脈雖然還有些弱,整個人還虛弱的很,但暫時來看,已經沒有大礙了。
覺得自己醫大有長進的盛兮一高興就把這幾天趕制出來的一小瓷瓶的丸全給了他,叮囑他他日日服用,這才送他去了清茗茶莊。
讓人把馬車停在清茗茶莊門前,帶著昔歸進了茶莊,然后就慢吞吞地挑起了茶葉,足足待了半個時辰才買了一罐龍井離開。
等回到馬車后,昔歸剛要放下車簾,盛兮就看到,一個穿著玄錦袍的年輕男人走進了清茗茶莊。
是蕭朔。
盛兮微微一笑,放心了,說道:“走吧。”
馬車在華上街不疾不徐地走著。
快到八月十五了,華上街上的周家老鋪也賣起了月餅,馬車路過的時候,香噴噴的油味就飄了進來。
昔歸一看就明白了,湊趣著問道:“姑娘,奴婢下去給您排隊,您今天是要牛舌餅呢,還是桃花?”
盛兮含笑道:“姑娘我想吃月餅了。”
于是,馬車停了下來,昔歸排隊去了。
盛兮開窗簾,街上人來人許,熙熙攘攘,沿街有一家鋪子門口還掛出了兔子燈,兔子燈扎得白白胖胖,里還叼著一胡蘿卜,看得盛兮莞爾一笑。
記憶已經非常遠了,如今的盛兮只依稀還記得,從前娘親在的時候,也給自己訂過一只兔子燈,好看極了。很寶貝,后來給了弟弟。
弟弟走失了,那只兔子燈也不見了。
對了,娘親買的兔子燈和這只好像還有一點點像。
盛兮心念一,就打算去那鋪子把它買下來,等到八月十五的時候,就掛在院子門口,一定很好看。
盛兮杏眼彎彎,下了馬車,跟昔歸說了一聲后,就往街對面去了。
剛走到路中央,突然有一匹白馬撒開蹄子狂奔而來,塵土飛揚。
路人們驚著紛紛讓開,盛兮也趕后退了好幾步,然而白馬卻是馬首一轉,又直沖過來。
盛兮杏眼一瞇,立刻意識到這是沖自己來的。
“吁——“
白馬高高舉起了前蹄,一陣勁風掀起了的面紗,出了飽滿的紅。
四周一陣喧囂嘈雜,有人驚,有人抱自己的孩子,生怕這白馬再發狂,更有人掩目不敢去看。
盛兮不可避免地白了臉,心臟怦怦跳得極快。
“姑娘。”昔歸顧不上排隊了,慌張地跑了過來,攙扶住了盛兮,焦心道,“您沒事吧,有沒有撞到?”
盛兮定了定神,搖頭道:“無礙。”
馬沒有撞到,連灰都沒有沾到。
盛兮清楚的知道,對方并不是真想撞,更多的是要嚇,想看狼狽竄逃的樣子。畢竟當街縱馬和縱馬傷人,這罪名可是不一樣的。
所以在意識到這一點后,干脆站在原地不躲了
白馬上的青年輕哼了一聲,怪氣地喊了一句:“盛大姑娘。”
盛兮冷冷地看了過去,聲音沒有半點起伏:“大白天在京街縱馬,周世子真是好雅興。”
的臉只有略微泛白,毫沒有周景尋所期看到的后怕和發抖,更沒有因為害怕奔逃而狼狽摔倒在地,面紗也服地蓋在臉上,甚至就連發都沒有,這讓他很不爽。
周景尋下了馬,一步步地近,充滿惡意地說道:“遠不及盛大姑娘你,面上雍容大度,私底下連失怙的表妹都容不下,非得著跳了池塘才罷休,本世子這也算是一報還一報。”
太后賜了婚后,他就興沖沖去找趙元了,想告訴,自己終于可以像承諾的那樣,給一生一世一雙人了。
沒想到,他沒見到,就連他夜探香閨,也沒能見到佳人一面。后來還是趙元的丫鬟告訴他,趙元在盛家被盛兮著跳了池塘,一回去就發了燒。
周景尋當時就怒了,后來聽說母親盛夫人邀請去盛府做客,就干脆陪著一起去,打算找機會,向盛興安好生質問一番盛家的家規,沒想到,運氣竟然這般好!
昔歸氣極了,表姑娘當日可是氣的說要一死來向姑娘賠罪的,這才幾天,竟然連狀都告上了?還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昔歸作為盛兮的丫鬟,也是見過周景尋的,從前總聽芳菲說未來姑爺長得如何如何好,能文擅武,人中龍,倒是沒多大覺,而現在看來,眼前這人簡直就是個披著人皮,豬狗都不如的東西!哪里配得上姑娘。更比不上威名赫赫的鎮北王世子!
盛兮倒是一點也不意外,畢竟上一世趙元連鞋子都沒,他都能屁顛屁顛地為報仇呢。
的角微勾,連連嘆氣:“原來周世子是為我表妹撐腰來了呀。哎,你是有所不知道,我那表妹這才訂了親,就跑來我家一哭二鬧三上吊,就算是芳心另有所屬,對的親事不滿吧,可這親事也不是我爹爹為訂的啊,跑我家來鬧什麼呢。哎。”
先前的驚馬已經引來了周圍不路人注目,周景尋指責盛兮欺負失怙表妹的時候,聲音并沒有半點收斂,早就有人在那里指指點點了。
周景尋就是想看到滿臉無措,驚慌丟臉,最好也被人罵得想不開,自尋短見也能讓兒出了這口氣,誰料,對方只不輕不重地打了回來。
周景尋的臉沉了下來,他耳力好,甚至能清楚地聽到周圍有人在竊竊私語:
“是哪家的姑娘?不知道什麼初嫁從親嗎,就算再不滿意,也不該去舅家尋死覓活啊。”
“你聽到了沒,原來是另有心上人啊!”
“莫不是想私奔沒奔,被舅父罵了,一時想不開就跳水了?”
“也不知道人死了沒,這要是沒死,被未婚夫家里知道,該有多氣啊,肯定是要退親了。”
百姓們說著說著,就覺得自己真相了。
……
周景尋:“……”
盛兮肯定是故意把話說得不清不楚的,簡直無恥至極!
誰說他要退親?他盼著和兒廝守,盼得眼睛都要直了,怎麼可能退親!?
偏偏,他又不可能去對著那些賤民一一解釋,說自己就是兒的未婚夫?說兒不是要跟別人私奔,也沒有要去舅家尋死覓活。他又不是那等子潑婦,丟不起這臉!
盛兮的杏眼黑白分明,明亮而冷冽,一字一頓地說道:“俗話說得好,好狗不擋道,周世子,你擋著我路了。”
周景尋目沉,在他的眼里,盛兮就是個迂腐無趣之人,及不上兒一星半點,他也從來沒有把放在眼里,可就是這樣一個他從來沒有放在眼里的人,此刻卻讓他有種被制的覺。
這讓周景尋很不痛快。
周景尋住了馬鞭,臉鷙。
他沒有注意到,盛兮被袖掩住的右手指尖上,多了一銀針。
一個女人,要復仇,除了臉蛋還能用什麼做武器?她遇上他時,她是被滅族的叛族之女;他遇上她時,他是占島為王的海盜頭子;他憐惜她,疼愛她,在她眼里他卻是毀滅她與自由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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