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植把手機鎖屏,手往下垂在側,沒任何要把手機還給許言的意思。他忽然說:“我沒有要訂婚。”
“你當然不會訂婚。”因為湯韻妍回來了,你要選擇自己的真了。許言無所謂地笑笑,說,“但關我什麼事,你是想看我激涕零還是欣喜若狂?給我十萬,我都演給你看。”
他這副樣子簡直令人匪夷所思,似乎完全不關心也不在意,哪怕角掛著笑,眼神也是冷淡的。沈植突然覺得口空了幾秒,好像有什麼在往下沉,在流失,可是抓不住。因為抓不住,所以沒辦法去確定那到底是什麼。
“別這麼看我。”許言“嘖”了一聲,里跑火車,“你知道,我們天蝎座都比較無的,談不了就只能談錢。”
“你不是座麼。”沈植看著他說,像好學生在理智地糾正一個錯誤答案。
這個回答完全是意料之外,就跟科教紀錄片里突然穿了幾秒貓和老鼠那樣,許言都愣了——沈植竟然還知道自己是什麼星座。但現下也沒心思琢磨這個,許言說:“我上升星座是天蝎,不行?”他朝沈植出手,“手機還我。”
“許言。”沈植又他,眉頭微微蹙著,似乎不知道要拿這樣陌生的刺猬似的他怎麼辦,四面八方都是刺,蜷一團,警惕又倔——許言什麼時候這樣過。他在過去的幾年里一直不求回報般地釋放意,好像永遠耗不盡,現在卻翻天覆地消失得干干凈凈,回想起來不過就是一夜之間的事。
“沈植。”許言再次以同樣嚴肅的語氣回復他,“你今天要是能說出一個跟我到這里的理由,我就考慮跟你談談。”
他猜得一點不差——沈植說不出來。
那句“只是想見你”在齒關狠狠撞了幾下,還是說不出口,沈植自己都無法解釋為什麼一出公司就著了魔似的開車直奔這里來,途中還掛斷了十多個來自母親的電話。他約記得前兩天孟愉婉讓自己今天留出晚飯時間,助理也提醒過他,可是什麼,竟然完全沒印象。二十多年來他第一次這樣不記事,就發生在許言離開的這一個多月里,好像一切都被打,秩序全失。
許言笑了下:“說不出來?那我替你說。”
“因為你不甘心,不甘心被纏了自己好幾年的人搶先說結束。你也不習慣,你想起了我的那點好,然后覺得自己不習慣沒有我對你好,僅此而已。”許言說,“我承認,你如果想齊人之福,完全有這個資本,但不好意思,反正我不奉陪。你開一個多小時的車來這里,別把時間浪費在我上了,很沒必要。”
“我不知道到底要怎麼說你才相信,我們真的結束了,我不會再煩你,不會再糾纏你,你要跟誰訂婚結婚也不關我的事。”許言覺自己的心臟正以一個岌岌可危的姿態高懸起來,這時候哪怕化半秒就會炸裂,所以只能強到底。他吸了口氣,說,“如果你要我的命,我可以眼睛都不眨地送到你面前,過去,現在,以后,都是這樣。但沈植,我真的不喜歡你了。”
他知道沈植聽得清清楚楚,可他還是看著他的眼睛,重復道:“聽見了嗎,沈植,我不喜歡你了。”
斷就該斷干凈,不管是沈植心里的那點不甘,還是自己經年累月卻一文不值的。許言早懷了一刀兩斷的心思,但可能由于以前得過于深人心,導致說一句結束不足以讓沈植信服,非要把話說絕才算表明態度……那就說出來好了。
周圍那麼安靜,卻讓人懷疑正在下一場暴雨,有雨滴砸在地上的窸窸窣窣聲傳進耳朵里——一種類似耳鳴的生理反應。沈植的手指瑟了一下,仿佛那是他全上下此刻唯一能的地方了,許久,他才開口,聲音有點啞,說:“我不是不甘心。”
“你是。”許言篤定地說,“不然你給我個理由。”
沈植了睫,稍稍別開眼,是回避的意味。許言的舌尖泛上點苦,他輕笑:“沈植,承認吧,你只是心里過不去,因為是我先說的分開。”
不想再多纏,許言手拿手機,指尖過沈植的手,很涼。許言想起天氣一冷,沈植每次上床睡覺時手都是冰涼的,許言就會在被子下牽過他的手捂在懷里,很傻地播報一句‘主人,您的暖手袋已上線!’,沈植就讓他閉睡覺,別說話了。
可能開心的時刻不是沒有,但如果只有一方在制造,那太薄弱了。許言曾堅信有飲水飽,后來他發現,單方面的有無法使人飲水飽,而會直接造干旱,沒死先死了。
他們的就像一片荒野,從始至終只有許言在努力澆灌,靠著偶爾出現的海市蜃樓來自我寬。
可荒野就是荒野,單憑一個人,永遠不可能讓它變綠洲。沒有,沒有養分,就算將大片大片的植被鋪上去,也只不過是等待枯萎而已。
那種眼睜睜看著鮮活生命日漸慘敗的覺,真的太不妙,太無奈了。
許言剛拿回手機,鈴聲就響了,他看沈植一眼,接起電話,人也跟著轉離開:“喂,紀淮。”
“明天我上班呢,晚上吧,你先訂位子,我下了班來帶你。”他邊講電話邊走向電梯,沒再回頭。只是眼眶酸酸的有點鼓脹,許言眨了眨眼睛——視線清晰,一切OK。
沈植在兩個小時之后回到家,房子里正如他這一個多月來每晚見到的一樣,一片漆黑。他沒開燈,站在玄關換了鞋——不用擔心穿錯,因為只剩一雙拖鞋在那里。沈植黑上樓,中途不小心踢到樓梯,往前踉蹌了一下。他按住扶手站穩,低著頭兀自在原地停了幾秒,才繼續往上走。
開燈的聲音清脆得有些刺耳,沈植站在房門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只覺得這個房間真干凈,干凈得好像沒人住過。白的墻,灰的床單,黑的柜子,只有床上那只小鱷魚是不和諧的墨綠,就放在許言的枕頭上。
走進帽間,沈植拉開屬于許言的那道柜門,里面整整齊齊掛著各種衛、、外套,散發出一很淡很和的洗清香。他每次聞到這種味道,眼前就會浮現出許言曬服收服疊服的樣子,安靜的,專注的,放松的……他從前不明白許言為什麼做家務都能這樣耐心快樂,現在卻好像突然懂了,因為許言對他說的那句話——如果你要我的命,我可以眼睛都不眨地送到你面前,過去,現在,以后,都是這樣。
因為許言他,所以每件事都用了心在做,不論那件事有多麼微不足道。
然后他又說了什麼?沈植好像這一刻才終于回過神,才意識到兩個小時前自己聽到了什麼。
——沈植,我真的不喜歡你了,我不喜歡你了。
這句話怎麼會從許言里說出來——就是這種不能置信的心,沈植當時下意識將其屏蔽,回答了一句無足輕重的“我不是不甘心”,可那并不是重點,重點是,許言說不喜歡他了。
所以之前的那句“我們結束了”,是這個意思,是真的結束了的意思。
他當初懷著那樣的心,要跟許言試試,如今到底試出了什麼?有意義嗎?
口徹底空了,嚴重的墜落,有什麼沉到了底。沈植嚨滾,皺起眉,半晌才出一口氣,他轉頭看向帽間門口,在被擋住的視線之外,有這樣大的一棟房子,而許言再也不會出現其中。
手機響了,沈植慢慢手去拿,接起來,孟愉婉的聲音低冷又嚴厲:“沈植,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個電話嗎?我早告訴你今天的晚飯很重要,是你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還是助理不稱職沒有提醒你?”
“忘了。”沈植目放空,回答。
孟愉婉沒注意兒子低啞的嗓音,語氣里有幾分怒不可遏:“忘了?這段時間你到底在想什麼,被一個男人搞得團團轉,心思都不知道飄到哪里去了。明天下班以后回來一趟,我們好好談談。”
很快掛斷電話,似乎并不在意沈植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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