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虞從樓梯間出來時,大廳里的人走得稀稀落落,季雯也不知所蹤。
這時才發現,其實剛才季雯給自己打過幾通電話,但是的手機卻不巧一直在占線。
季雯最后一條留言,是將航班信息發給,松虞一看只道糟糕,出發時間很近了。趕沖出劇場,從各大的無人機轟炸里殺出重圍,攔了一輛空中計程。
但路上果然堵車了,并且堵得十分夸張。松虞打開衛星航圖查路況,高空軌道是一片水泄不通的深紅。電臺頻道里,主播以近乎驚心魄的語氣,正在繪聲繪地描述今夜劇場的這場襲擊事件。
“據警方,兇手已被當場擊斃。被擊斃兇嫌林某今年37歲,已確認其份為通緝逃犯,疑有嚴重反社會傾向。目前該事件已造2名保安死亡,1人重傷,7人輕傷。”
“今年以來,S星已發生多次街頭槍擊事件,并導致上百名無辜市民死于非命,而警方對此始終毫無作為,這令我們到震驚和擔憂。這一突發暴力事件,是否再次暴現任總督梁嚴,治下不嚴,警力薄弱?而今正值換屆大選的關鍵時期,距其任期結束僅剩一年,梁嚴是否還能順利連任……”
松虞聽得心煩意,直接關掉了新聞頻道。又覺得按照現在路況,肯定是怎麼也不可能準時到機場了。于是打開了改簽系統。
不幸又多一條噩耗。
今夜滿航。
顯然,察覺到S星暗流涌的并非只有和季雯。人人都想趕末班船逃離暴風雨。
無奈之下,向窗外。在高空軌道,滿城星都被踩在腳下,燈火在霧面玻璃上融化了,變了霓虹的瀲滟。
松虞又想,S星雖然危險,夜景卻極了。或許也正因為這里三教九流、魚龍混雜,反而比首都星多了一蓬的生命力。
終于將目的地改到附近一家酒店,航班也改簽到明天。
*
當然,失眠了。事太多太雜,輾轉反側到大半夜,松虞依然毫無睡意。
只能從床上爬起來,又打開芯片,想把素材剪一遍。
收音太爛,運鏡還算不錯,不過這個長鏡頭似乎可以理得更流暢……工作果然是萬病良藥,一旦進狀態,松虞就變得異常專注,將所有無關的事都拋到腦后。
直到演唱會的部分結束,那噩夢般的一幕再次出現。兇手沖上臺,一槍擊中了貝斯手。接著畫面天旋地轉,搖搖晃晃,是松虞在混中調整鏡頭。
怔住了。
這一切拍得太生,充滿了手持攝影的礪與迷幻。松虞仿佛立刻被拽回了現場。那些可怕的記憶,那種直面死亡的恐懼,都重新涌回大腦。
那時本被嚇傻了,全憑本能在行事,像是失去了控制。
現在回過神來,才到后怕:怎麼就那麼不怕死,在亡命之徒面前,還敢端著攝影機?
但突然之間——
松虞又一個激靈,確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就在兇手沖上臺的同時,畫面一角,一個穿著保安制服的人一槍崩了他的保安同伴,又鎖上了劇場大門。
松虞將視頻倒回去,定格在這一幕。
原來兇手并非獨自一人。
這是一次團伙行。
里應外合,難怪這場襲擊進行得如此順利。
松虞回憶起廣播里的話:“該事件已造2名保安死亡,1人重傷,7人輕傷……”
將畫面繼續放大,試圖看清楚那個假保安的臉。
但不巧的是,他始終背對著鏡頭,只好視線下移,尋找新線索。
看到了假保安的手。
手腕深有一塊影,似乎是刺青。
繼續放大。盡管分辨率不高,還是勉強看到了刺青的圖案。
松虞再一次愣住了。
突然想起另一幅畫面。
救援隊趕來,其中一個工作人員在抬醫療艙的時候,作太笨,不小心劃破了手套,出了手腕。他的同伴立刻呵斥了他,而他也飛快地掏出備用手套。
那個人的手腕深有一塊刺青,同樣也是這個圖案。
當時他們作很小心,應該沒人注意到這個細節。
但偏偏松虞本來就對他們起了疑,才將這一幕也收盡眼底。
如今這兩幅畫面串聯在一起,一個極其恐怖的想法,不得不涌上松虞的心頭:
本沒有什麼刺殺。
殺人的和救人的本是同一撥人。
這就是一出自導自演的好戲。
抱著這樣的想法,松虞轉頭又將視頻來來回回看了幾遍。所有的可疑之都一一浮出水面。
兇手明明是個反社會的瘋子,為什麼現場居然一個觀眾都沒有死,主唱楊倚川更是毫發無損,只是白了一場驚嚇。
——因為主唱是公爵的兒子。他們不想將事鬧大。
救援又為什麼來得如此準時,兇手一中槍,立刻就破門而。
——因為他們早就串通好了。
現在想來,那個所謂的“救援隊”,的確從沒介紹過自己的份。他們故意穿著全副武裝的防護服,只是試圖誤導觀眾,讓大家誤以為他們是方力量。不過那時候所有人也都被嚇傻了,不會有人問這些。
然而“救援隊”卻并不悉救援的真正章程。他們沒有核查任何人的份,就急著將觀眾都趕走,讓他們盡快回家。
或許這才是這群人的真正目的:清理現場,掩蓋痕跡。
想通這一切后,松虞依然坐在床邊,心一陣陣發冷。
反的落地窗,明明白白照出慘淡的神。無,極其凝重。
意識到了自己此刻的境有多麼危險。
因為,賊喊捉賊,這出戲最講究的是死無對證。
監控肯定是沒有的。現場觀眾也都是普通人——或許他們刻意篩選過份——所以一出事都嚇傻了。之后就算再被真警察盤問,也問不出什麼。
一切安排都本該是天無。
可是,卻了唯一的變數。
誰都不會想到,一個小小的導演,竟然有膽子躲在舞臺下面,將這一切都給拍了下來。
致命的罪證,天大的——此刻就藏在手中這塊小小的芯片里。
松虞到手心冒汗,一陣口干舌燥。想要去倒一杯水,先讓自己冷靜下來,卻鬼使神差地打開了新聞。
最新的頭條不再是恐怖襲擊,反而變了「遇襲地點突發火災」。
就在幾分鐘前,劇場樓道因為年久失修,加上警方排查現場時作失誤,引起火災,造2名工作人員死亡,7人重傷。
下面評論又是一水的嘲笑S星警察:
“不是吧,這也太廢了,查案都能查出火災?”
“警隊是不是要給劇院賠錢啊?”
而松虞看得冷汗涔涔,甚至有種不過氣的覺。
樓道。
那正是剛才給李叢打電話的地方。
為什麼偏偏失火的是這里?
這是什麼意思?
那群人已經發現了舞臺下的攝影機嗎——懷疑到頭上了嗎?
不可能。這一定只是個巧合。
松虞想。取芯片的時候,還了一只備用的進去。沒什麼明顯,輕易不會被懷疑。
可是,萬一真的發現了呢?
這群人是亡命之徒。手眼通天,不擇手段。
燒毀案發現場,當然是為了毀尸滅跡。但他們居然還能這麼大膽,堂而皇之地,將這件事直接嫁禍給……
這徹底斷了松虞報警的念頭。
假如任何人知道手里還有這段視頻。
等待的就只有一死。
*
時間倒回到幾小時以前。
池晏在劇場外的安全屋里,看到了那臺可疑的攝影機。
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想笑。聞名不如見面,這破機果然大得出奇,又笨又沉,難怪令那人耿耿于懷。
手下向他匯報:“楊公子要拍紀錄片,外包給了首都星一個拍攝團隊。后面部出了事,今天臨時換人。現場導演陳松虞,的助手季雯。已經查過兩人的份,沒有疑點。”
另一個人小聲嘀咕道:“陳松虞?是不是還有名的,我好像看過的電影啊?”
話音剛落,就被同伴推了一把,示意他在池先生面前不要講話。
但池晏并沒在意。
陳松虞,他想,原來這就是的名字。
舌尖緩緩從下顎向上卷,他無聲地咀嚼這三個字,像在含一顆意猶未盡的薄荷糖。
他轉頭問徐旸:“芯片呢?”
手下將芯片遞上來,又畢恭畢敬道:“池先生,容已經看過了,都是拍攝素材而已。”
徐旸附和:“兩個人而已。當時肯定一聽到槍聲,就慌慌張張丟了機躲起來了。”
如果沒有在樓梯間里見過陳小姐本人,池晏興許就信了這句話。
但此刻他不置可否,只是懶懶一笑:“放出來。”
芯片里的容投影到半空中。七八糟,一卷卷拍攝素材,鏡頭飛快切換。現在人對于長視頻都沒什麼耐心,尤其是這幫小混混。盡管開了倍速,他們還是很快就看得頭昏腦漲。
只有池晏一直盯著投影,無聲地哂笑。
視頻很快結束。
但他仍然什麼都沒說,只是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煙。英俊的臉在煙霧里若若現。
慢慢地,眾人都到那種沉默的迫。他們面面相覷,互相小心翼翼地使眼。
最后還是徐旸著頭皮站出來:“池哥,有什麼問題嗎?”
池晏斜睨他一眼,扯一笑,突然狠狠地扇了他一掌——
“啪。”
這一下力度極大,毫不留。
徐旸被打得整個人都歪到一邊,角出,臉都腫了起來。
池晏冷笑:“這只是一塊備用芯片。”
他的聲音很輕。
然而這不啻于輕描淡寫地拋出一顆定/時炸彈。
越是輕描淡寫,就越沉和可怕。
如同火山噴發前,最后一點山灰彌漫整片天空。所有人都站在原地,臉變得極其凝重。
他們都從這短短的一句話里意識到事的嚴重:如果真的被拍到了什麼,留下證據,事敗,那他們全就完了。
“人又怎麼樣?”池晏緩緩道,“我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就是因為,我從來不輕敵。”
“今晚我們做的,是一樁要命的大事。所以能夠站在這里的人,我都當親兄弟。”
這間安全屋里,除池晏之外,一共站了五個人。
冷淡的目,緩緩落在每一張驚惶的臉上。像一把看不見的刀,懸在他們頭頂。
“兄弟犯了錯,要怎麼辦?”
一片靜默里,一個留小胡子的男人,瑟瑟發抖地站出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池先生,對不起。”他閉上眼,絕地說,“負責核實觀眾份的人是我,我不知道楊公子竟然要拍紀錄片……”
池晏垂頭看著他,輕聲道:“領罰吧。”
那人面如紙,整個人哆哆嗦嗦。
但他還是慢慢地站了起來,咬牙道:“池先生,勞煩你照顧我的妹妹。”
池晏:“好。”
一聲槍響。
慢慢從他的口涌出來,蜿蜒鮮紅的溪流,染臟了眾人的鞋底。
但無人敢為他求一句。
片刻后,徐旸又低聲問:“池哥,要怎麼理這兩個人?暫時還不能確定芯片在誰手上,但季雯已經離開S星,陳松虞沒走。”
池晏:“派人去首都機場,把季雯的行李全搶走。手腳干凈點。”
徐旸:“是。那另一個人呢?已經住朗廷酒店,今晚要把帶過來嗎?”
“明天吧。”池晏淡淡道。
他低頭點了一煙。
繚繞的煙霧里,他慢慢出一個冷酷的笑。
他還不知道到底拍到了什麼,又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替換掉那張芯片。
真是做賊心虛,還是不過出于本能,差錯。
但,無論如何……
陳松虞。
從來沒有哪個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這種手腳。
的膽子,竟然比他想得更大。
他能到,自己此刻的神極度。
溫上升,腎上腺素狂飆。他迫不及待要再一次見到。
但他不著急。他放再做個好夢。
反正……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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