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黑鬃的黑僵,用僅剩下的一只眼睛,怨毒地凝了李昂一眼,腳底如同裝了彈簧一般縱一躍,跳出大會堂,沿著大門左側的兩車寬鄉間公路風馳電掣般狂奔,迅速沒在夜幕之中。
連手榴彈也炸不死....
從桌椅堆后探出頭來的李昂吐出一口濁氣,拍打掉上的木屑塵埃,邁步出門。
此時,之前那三個一起打牌的村民,已經領著村里的壯丁,騎著托車、三車、自行車沿著右側公路,急匆匆趕到大會堂門口。
猛地看過去,這些拿著手電筒、火把、釘耙、草叉、柴刀甚至是打獵用土質火銃的村民,烏怏怏連一片,在夜中還有那麼幾分威懾力。
窮山惡水出刁民,生活在山村這種險惡之地,想要不好勇斗狠都不行。
可惜,這種好勇斗狠在爭搶水源、兩村械斗的時候還有那麼點用,上連突擊步槍都破不了防的黑僵,基本就是送菜。
“鐵錘,那東西呢?”
打頭的壯漢從托車上下來,揮了揮手上的火銃,朝李昂問道。
李昂看了眼戰力堪憂的村民,搖了搖頭,面無表地說道:“左邊的路,通到哪?”
壯漢被李昂的平靜目一掃,下意識地回答道:“省城。”
李昂點了點頭,邁步向前,徑直上屬于壯漢的托車,一擰油門,沿著黑僵的足跡追去。
————
馮鐵駕駛著銀灰的五菱小貨車,打著車燈,開在蜿蜒曲折的盤山公路上。
夜幕深沉,從低矮山壁上垂落的茂樹枝,如同麻麻的漁網,遮蔽住了冷清月。
馮鐵要去縣城,辦理母親的殯喪證。
他的妻子張翠芳就坐在副駕駛座,面容瘦削,顴骨突出,染著褐頭發,臉上抹著濃妝,正倚著窗戶刷短視頻。
短視頻里莫名其妙的笑聲和喧囂嘈雜的配樂,在狹窄的車回,馮鐵聽得心煩意,深吸了一口氣,對妻子說道:“消停點行不行?”
張翠芳仿佛沒有聽見一般,換了個姿勢,繼續劃拉著屏幕嬉笑,手機音量甚至還大了幾分。
怒氣驟然升騰,馮鐵轉頭吼道:“聲音關輕點!沒聽見麼?”
張翠芳愣了片刻,用不敢置信的目審視著平時膽小怕事的懦弱丈夫,“你敢吼我?”
“就吼你怎麼了?”馮鐵咬牙關,“要不是你個臭娘們,我媽會死麼?....”
“你說什麼?”張翠芳凝眉瞪目,眼白占據大半部分的眼珠子仿佛要突出來一般,“馮鐵,你還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啊,當初是誰說治病太貴的?是誰說照顧老娘太累的?又是誰把親娘帶進牛棚的?
你自己出去打牌喝大了昏睡過去,還怪別人沒給你娘送吃的?”
馮鐵攥了方向盤,手指上青筋暴起,像是要把方向盤生生。
“喲,怎麼,要打人啊?”張翠芳看了眼丈夫,施施然將手機放下,扭著子躺進座椅里,冷笑道:“誒,馮鐵啊馮鐵,我就奇了怪了,你說我當初怎麼會瞎了眼嫁給你這麼個沒卵用的孬種...”
譏諷,嘲弄,各種各樣冷嘲熱諷、尖酸刻薄的話語,如同機關槍子彈一般從張翠芳的里濺出來。
驀然,譏諷風暴瞬間平息,馮鐵下意識地回頭,卻看見張翠芳死死盯著后視鏡,本就涂有濃妝的臉龐變得煞白。
踏,踏,踏,踏,踏。
極有節奏的奔跑聲在貨車后方響起,從后視鏡里馮鐵看到,一個穿著褐壽的黑瘦削影,正沿著盤山公路疾行狂奔。
那道影奔跑的步伐節奏并不快,但是步伐間距極長,每一次躍起落地都能出七八米的距離,看上去如同低空飄行。
而它的灰白發,則如一條直線般直直橫在后,褐壽的擺烈烈舞,在夜中竟然能跟上貨車的速度。
僅僅只是幾個呼吸的功夫,那影距離貨車只差幾個位。隨著雙方距離的拉近,馮鐵也終于能看清影的面容。
他的母親。
“嗬....嗬....”馮鐵驚駭得難以自抑,一旁同樣驚懼不已的張翠芳狠狠推了丈夫一把,大聲到:“快開!!”
馮鐵如夢初醒,顧不上怦怦直跳幾炸裂的心臟,猛地一踩油門,將僵尸甩在后面。
盤山公路蜿蜒崎嶇,一側是堅韌石壁,一側是百丈山澗。尋常出行,哪怕是白天都得小心翼翼行駛,稍有不慎就會連人帶車摔下山崖,車毀人亡,更何況是在深更半夜。
馮鐵卻顧不了那麼多,沁滿汗水的手掌握住方向盤,腳掌在油門與剎車間來回切換。
生死時速。
奔跑聲逐漸變得輕微,最后徹底消失不見,馮鐵松了口氣,頭也不回地問妻子道:“甩掉了麼?”
沒有任何回應,馮鐵轉頭看向副駕駛,卻看見那披頭散發面容猙獰的僵尸,以飛云掣電之勢躥上堅韌石壁,抓著橫生而出的樹枝,猿攀猴躍,數息之間沖到了貨車前方。
還未等馮鐵反應過來,僵尸從樹梢一躍而下,瘦削形如有千鈞一般,猛地墜落在貨車駕駛室的車窗上。
玻璃應聲而碎,車輛不由自主地向側方轉去,一頭撞在懸崖邊緣的石質防護樁上。
貨車的鋼鐵骨架扭曲變形,發出震耳聾的巨響,沒系安全帶的馮鐵飛出了駕駛室,翻滾著失去了意識。
...
良久,馮鐵醒來,額頭滴著鮮,臉旁和手掌上的皮磨沒了一半,全上下每一地方都傳來劇痛。
混無序的記憶在腦海中逐漸拼湊型,馮鐵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
小貨車的車燈還勉強亮著,在那兩道芒中,馮鐵看見了自己躺在車前的妻子,還有自己的..母親。
名為張翠芳的婦早已死去,無聲的瞳孔盯著漆黑夜幕,遍黑的僵尸蹲在的旁,著手在張翠芳的軀里,搜腸刮肚。
字面意義上的搜腸刮肚。
咀嚼,咀嚼,黑僵咀嚼著臟,淋漓鮮順著壽的前襟落。
濃郁腥味沖灌著馮鐵的鼻腔,讓他直嘔吐,但強烈的求生意識,讓他手捂住了泛酸的口腔,轉過去。
他要逃命。
左腳腳踝似乎已經骨折,每邁出一步,劇烈的疼痛就會讓馮鐵的脊背不由自主地痙攣,他蹣跚地走著,走著,在漆黑夜幕中。
不知何時,咀嚼聲慢慢停歇,黑僵站了起來,那灰敗無神的瞳孔中,映出兒子的背影。
一個冷淡的傢伙,一個冷淡的故事。冷淡.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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