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荷花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白日裡娘與說的那些話就跟用繩子在心上栓了個疙瘩似的,越勒越,直讓口憋著一子怨氣,如何也疏通不了。想著自己傻子似的了那人那麼多年嬸子,更是恨不得自己幾個大。坐起來看了看長生,見他睡得安穩,便穿下地,去灶房取了火摺子和燈油,走到門口卻又站住,想了一會兒又把東西放了回去,悄悄地出了院門。
村子裡四下黑漆漆的,荷花難免有些害怕,可想起娘那些委屈心裡又冒了火。一路從村東走到村西,到了陳寡婦家,屋裡黑著燈,陳寡婦大概是早睡了。荷花繞到了家房後的矮墻外,著黑兒在地上踅石頭。
初時是想點了陳寡婦院裡的柴禾垛,甚或燒了家的窩或是小西房。可不論怎麼氣,燒人房子絕人生路這種缺德事兒,還真是幹不出來。是以,想了想又換了主意,想著大夜裡把陳寡婦家的窗紙全搗破了,就算不凍個好歹,也夠火的。
只正尋著石頭,卻忽聞遠傳來些響,抬眼一看,卻似有個人影往這邊過來。荷花嚇得一哆嗦,心道這大夜裡的除了怎能還有人在這村子裡串?別不是遇上鬼了!
荷花心裡突突直跳,忙躲到樹後張,但見那人一路走到陳寡婦家後院小門,做賊似地四下看了看,推開門走了進去。雖是夜裡看不清楚容貌,但那條瘸荷花卻看的真切,不是馮瘸子卻是哪個!
荷花腦子裡頭一個冒出的想法是這馮瘸子膽包天,夜闖民宅意/婦,下意識的想要大聲喊人,可一瞬間又醒過味兒來,白日裡才從娘那兒聽了陳寡婦的下作事兒,心道這馮瘸子別不是和那人商量好幽會來了?如此一想,荷花忙跑到小門兒外,院門虛掩著,悄聲推門進去,躡手躡腳的走到後墻的窗戶底下,屏氣細聽。
“臭無賴,你別我,找你那小婊/子去。”
“好人兒,我想著你呢,那小雛子有啥好的,還是你有味兒……”
“呸,你罵誰呢!”
“沒有沒有,我疼著你,快讓我看看你傷著沒?”
“那小婊/子跟那混蛋爹一樣,下手忒狠,我這兩日牙都鬆了。”
“來,我給你吹吹,李老狗哪兒會疼人了,白著你跟他這麼多年。”
“滾一邊兒去,你出去看看,哪個男人不比你這瘸子強!要啥沒啥,還只管吃我喝我的!你當你是小白臉兒呢!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德行!”
“嘿嘿,我這本事不在外頭,全在床上,這世上再沒比我會疼人的了……”
“唔……滾,滾……”
屋一對男滾到了床上親熱,屋外荷花邊聽邊罵,心說這倆貨果真是一道上的,不用說,的那些流言蜚語與他們不了干係,許就是這陳寡婦故意說出去的。再聽陳寡婦話裡話外提了和爹的事兒,荷花更是惱火,咬牙一恨,悄聲出了院子。
話分兩頭,只說適才荷花穿出屋的時候,長生其實已經聽到了靜,他沒理,他想荷花大概是起夜去茅廁了,他其實也想去,但是說了要疼媳婦兒,所以還是讓媳婦兒先去。他躺在床上等了半天也不見荷花回來,他尿急,忍不住下地出屋,跑到茅廁外衝裡面道:“荷花,我要尿尿。”
自是沒人應他,長生想,也許荷花在拉屎,不願理他。他默默地又等了一會兒,還不見荷花出來,忍不住再次催道:“荷花,你快點兒,我要尿尿。”
仍是沒人應,他想探著脖子往裡瞧瞧,可小時候跟他說過,看孩兒解手是要被打的。他有些著急,想要站在墻兒解決,可也跟他說過,他不是小孩兒了,不許隨便子尿尿,必須要去茅廁才行。
正在他捂著急得團團轉的時候,院門突然被推開,荷花從外面跑了進來。
長生嚇得差點兒尿了子,他眼看著荷花跑去灶房,愣了愣,往後退了兩步著脖子往茅廁裡看,再扭頭著敞開的院門,一頭霧水。不過這一驚下,他倒是暫時忘了尿意,忙跟進了灶房。
荷花去灶房拿了火摺子和燈油,才一轉,便見長生瞪著眼一臉莫名的著。嚇得低呼了一聲,捂著心口罵道:“作死呢!大夜裡站人家後頭,你想嚇死我啊!”
長生道:“你怎麼沒在茅廁?”頓了一下,大概是想到了什麼,又補了一句,“咱家有茅廁。”
荷花沒聽懂長生在說什麼,也沒心思聽,只道:“不用你管,你老實回屋睡覺去。”說完就要往外走。
長生的跟在後面,不安的道:“你要幹嘛?為什麼不睡覺?晚上應該睡覺。”
荷花道:“我有要的事,你先睡覺去,我辦完了馬上就回來。”
長生煞有介事地道:“不行!說了天黑不許到跑,不許出去!”他聲音大,荷花只怕把四吵醒了,連忙把他扯進灶房,關上門道:“你疼媳婦兒不?”
長生點頭。
荷花道:“疼媳婦兒就得聽媳婦兒的話,我現在出去辦點事兒,一會兒就回來,你老老實實回屋睡覺,不許出聲,聽到沒。”
長生眉頭一皺,被難住了,說過天黑不許出門,也說過要疼媳婦兒,那他是該拉住荷花不讓走呢?還是該聽的話回屋睡覺?
荷花見長生不吱聲了,只道他聽了的話,又囑了他兩句就轉出屋了。長生仍是沒想明白,也不阻止,也不回屋,只不知所措的跟在後面。
荷花瞪眼道:“跟著我幹嘛,回屋睡覺去。”
長生沒也沒言語,打定了主意跟著似的。荷花著急,只怕錯了時機,忽的腦子裡一閃,又想到什麼,神一轉,對長生道:“你跟著我也,但是必須聽我的,我讓你幹什麼就得幹什麼,這就是疼媳婦兒,知道不?”
“嗯。”長生愣愣的點了點頭。
荷花道:“頭一件,你先回屋穿件外,大半夜別凍著了,快點兒!”
“哦。”長生扭頭回屋穿裳,沒一會兒就跑了出來。荷花瞭四的窗子,帶著著長生悄悄離了家。
兩人一路來到陳寡婦家後院,荷花指著院裡的後窗戶對長生道:“看見那窗戶了沒?一會兒你就在那窗兒底下守著,裡面要有人推窗子,你就給我推回去,按住了,說什麼也不能讓裡邊的人從窗子裡出來,明白沒?”
長生向院子裡瞭,轉頭對荷花道:“那是別人家。”
荷花道:“我知道是別人家,住在那裡面的不是好人!是壞人!欺負我了,欺負你媳婦兒了,就跟那馮瘸子一樣,你是不是該幫著我,向著我?”
長生想了想,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荷花說完拉著長生從小門進了院子,趴在窗兒底下細聽靜,確認馮瘸子還在裡面沒走,便對長生悄聲道:“剛才說的記住了,把窗子守好了,不許讓裡面的人出來,我走開一下,一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事兒,只要我沒回來你都別理。”
吩咐完長生荷花便繞道房子前頭,尋了個木見屋門從外面別住,又躡手躡腳地到陳寡婦家院子裡的柴禾垛,把燈油全撒在上面,拿出火摺子點了火。小火苗遇著大片的燈油一下著了起來,卻也不旺,荷花就蹲在邊兒上添柴禾,守著火苗子越燒越旺。
這會兒全村老睡得正香,屋裡的陳寡婦和馮瘸子親熱完了也貓在被窩裡睡覺,卻是村裡的幾條狗先察覺了火勢,先是一條狗汪汪了幾聲,接著全村的七八條狗都開始狂吠。
屋裡的陳寡婦和馮瘸子做賊心虛本就睡得輕,這狗聲一起倆人就醒了,一睜眼便見窗戶外頭一片大亮,陳寡婦了聲不好推開窗子一看,卻是自家柴禾垛起了火!急得忙下地穿裳要去撲火。這馮瘸子卻是嚇得一時沒了主意,愣在了那兒。
陳寡婦罵道:“楞啥呢!大老爺們兒不知道幫忙啊!”
“啊?啊……”馮瘸子應了一聲連忙去子。
正這當口,忽聽外面起了鑼聲,兩人一驚,立時變了臉。這說明村裡有人也見了這兒起火,敲鑼招 呼著村民過來救火呢!可不是,大夜裡狗得歡,村裡人都得被吵醒出來看看咋個回事兒。
馮瘸子原就是跟人通被打折了,見這狀況自嚇得沒了膽,子還沒穿上呢就趕滾下炕往外跑。
“別……別出去!”陳寡婦也是嚇壞了,只怕馮瘸子這一出去被趕來救火的村民撞見,只追到門口卻見馮瘸子用力推門怎麼也推不開。
“娘的!這門咋頂上了!”馮瘸子一邊罵一邊撞門。
“你作死呢!從前面走讓人撞見還活不活了!”陳寡婦一把抓了他,也顧不得想這屋門怎麼就平白從外面頂住了,只急道,“從後窗戶那兒走,奔房後小門出去,那兒沒人!”
馮瘸子又慌忙跑回屋裡去推後窗戶,才推開一個兒,!窗子又重重的落下,似被什麼從外面頂了回來。馮瘸子嚇得往後一仰,栽在地上,臉煞白瞪著眼指著那窗子道:“有……有……有鬼……”
陳寡婦跟進來一看,媽呀一聲,也差點兒癱在地上,那窗子上分明有個人影……
倆人正嚇得發,便聽咚咚的砸門聲,有人在外高喊:“他二嬸子!醒著沒!我們可要進去了啊!”
陳寡婦這才回了神,但聽自家院裡已吵吵嚷嚷來了不人,再看馮瘸子癱在地上,全溜溜的只穿了條,自己也衫不整的沒比他好多,慌得手足無措也不會應聲了,只四下尋裳。
時外面又有人說了什麼,陳寡婦也聽不進了,只這慌的時候,屋門被人推開,嚇得拿床上的被子圍子,還沒圍上呢,外面的人就進了屋來,卻是村裡的幾個嬸子媳婦兒,原是一個寡婦的屋子男人不好進,幾個跟自家男人一道來救火連帶看熱鬧的人進屋來看。這一看下,竟是看到了這幅場面。
幾個人立時愣住了,瞪著眼看著半的陳寡婦和馮瘸子,待回過神來,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媽呀!不好啦!你們快來看那!”
男人們聞聲進屋,陳寡婦這回是真真的癱在地上了。
只說荷花適才在外守著,見陸續有村民過來,便忙尋了個角落藏了起來,待見有人圍在陳寡婦家屋門口拍門,心就懸了起來,只怕長生那兒出個什麼意外讓那馮瘸子遛了。沒一會兒但見幾個人闖了進去,跟著似是出了什麼狀況,院裡頭才把火撲滅的男人們也一個個跟了進去,這會兒荷花是正經放了心,知若非是裡面出了事兒,男人們是不好夜闖寡婦門的。
荷花也見了爹來救火,還跟著大寶,倆人自然也聞聲進了屋,沒一刻便見爹和大寶先眾人從屋裡出來了。藉著門口的燈,荷花可看見爹臉是相當的難看,而大寶這 半大小子見了這事兒倒顯興得很,不願走似的一個勁兒得往裡面探脖子。爹在大寶屁上踢了一腳,罵咧咧的說了什麼,大寶便一脖子跟在爹後頭訕訕的往家走了,只一邊走還一邊回頭往陳寡婦家裡,似是錯過了好戲的模樣。
荷花看著這個解氣,只恨自己不能親眼見著陳寡婦被人捉在床的模樣,在心裡又罵了那陳寡婦千萬遍:讓你再裝!讓你造謠!讓你勾搭爺們兒!你這狐貍!活該!
藏在暗罵了好久,眼見著爹和大寶沒了人影才猛然想起長生來,狠拍了下腦門兒,暗道完了,他個傻子定還在那兒傻站著呢!這要是被人看見了又得惹出事兒來。
忙繞到陳寡婦家房後,推開小門跑了進去。但見屋裡的燈大亮,長生也不知道躲一躲,跟個木樁子釘在那兒似地,站在窗前的亮裡,雙手死死的按著窗子,愣呵呵的低著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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