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甫一進屋,荷花就被長生仍在炕上,一邊扯開被子把塞進去,一邊道:“病了要躺在被窩裡睡覺。”
荷花掙扎著起來:“我沒病。”
長生又把按下去,道:“你病了,周夫子會看病,他說你病了,生病的人要躺在床上歇著,不能。”
荷花無奈,只得哄道:“我現在好了。”
長生搖頭道:“不行,不能起來。”說完似是想到了什麼,撂了荷花扭頭出去。
荷花也不知他要幹什麼,從床上爬起來,才走到門口,便見長生拿了條手巾折返回來。見起來很是著急,又有些不高興似的把重新抱回到床上,不管說什麼,死活又把塞回了被子裡,拿了手巾認真的疊好敷在了的額頭。
荷花不知是好笑還是好氣,只道:“我又沒發熱,你給我弄這個做什麼?”
長生很認真地道:“要弄的,我生病的時候給我放這個。”說著注意到了荷花臉上的撓痕,拿起額頭上的手巾輕輕了,又重新放回到額頭上。
荷花覺得自己就這麼呆呆的敷條手巾躺在被窩裡真是要多傻有多傻,可見長生坐在一旁,眼珠兒都不錯一下的“照看”自己這個“病人”又不忍駁了他這番好意,嘆了口氣道:“罷罷,只當我是病了,咱們今日就不去山上了,你也歇一日。”
長生點頭,想了想,又道:“你吃臥蛋吧,我生病的時候給我臥蛋吃。”說完不等荷花回話,扭頭出去了。
荷花卻也沒心思管他,只把手巾從額頭上拿下來,翻坐了起來。心裡堵得難,一是恨自己沒打死那陳寡婦反被抓破了臉,二是想這麼一鬧更了村裡人茶餘飯後的笑話,不定要被人說到什麼時候,三是也不知四回來會不會責罵。
兀自心煩,坐了半天也不見長生會來,往院子裡一,但見灶房裡冒出了滾滾濃煙。荷花大驚,連忙衝了過去。待進了灶房,只見長生趴在灶臺邊兒上,一邊兒往灶眼兒裡的添柴,一邊兒賣力的吹氣,濃煙不停地往外冒,嗆得他直咳嗽。荷花捂著鼻子猛咳了幾聲,連忙把長生拉了出去,氣道:“你做什麼呢,誰讓你火了!”
長生臉上被熏得黑黑的,一臉無辜地著荷花:“我給你臥蛋吃。”
荷花無奈,嘆了口氣道:“你好生待著,再不許火。”說完忙進了灶房,見灶眼裡已被長生塞滿了柴禾,捂著口鼻用燒火棒把柴禾都拉出來,又掀開鍋,看見裡面有兩個生蛋被打在涼水裡。荷花心疼的要命,趕把蛋撈進碗裡。
長生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蹭進屋來,戰戰兢兢的道:“我闖禍了吧……”
荷花見他這副忐忑不安的模樣,心中一,安道:“沒有,不過是柴禾添多了,不礙得,只我這病用不著吃蛋,別糟蹋了……還沒吃午飯,你了吧,我給你烙蛋餅吃。”
長生聽說自己沒做錯事,鬆了口氣,道:“不用你做,你病了,要歇著。”說完又把荷花抱了回了屋,塞進被子裡。
荷花見他轉要走,生怕他再去灶房,道:“長生,我病了,你要是不,只在我邊兒上陪著我吧,等我好些了咱們再吃飯。”
“嗯!”長生用力的點頭,似是相當的樂意,立時了鞋爬到炕上,盤坐在邊。荷花沒再言語,躺了一會兒就覺眼皮打架,睡了過去。等醒來的時候,見長生仍像睡前那樣坐在邊,連表都沒半分走樣。見醒了,也不言語,只扭著子往前蹭了蹭,一臉期待的著,大概是等吩咐端水端飯什麼的。
荷花見了心裡暖暖,有些,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忽覺從臉上掉下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卻是一點兒碾碎了的藥草,抬手到臉上一抹,上面還有些黑乎乎的東西。
“這是你弄的?”荷花問道。
長生點頭,道:“周夫子讓我給你抹的。”
荷花想起早時讓周夫子見了自己潑婦似地與人打架,還被連累的也挨了兌,只覺臊得很,又想人家來給送藥,自己就這麼躺在床上睡著,更覺過意不去,便問道:“他何時來的?可說什麼了沒?”
長生道:“半天了,他說給你抹上這藥你的病就好了,怎麼樣?你的病好了嗎?”
荷花淡淡笑了笑,道:“虧得你,我全好了”。
晚上,荷花沒跟著長生去村口接四,待他二人進院時,荷花見四臉不太好看。知道今日這事兒是瞞不過的,便是四不與人閒聊說話,只憑村裡三姑六婆那個扇乎勁兒,只怕一進村便有好事人與說了。
四一回來,荷花便迎上去,討好的道:“我熬了粥,還做了蛋餅,您出去一天,定是又累又,我那兒燒著熱水呢,一會兒吃完飯您燙燙腳……”這話還沒說完,四便冷著臉轉回屋了。
荷花心虛,只去屋裡默默的把飯菜擺好,和長生一併坐在著邊兒等著。不一會兒四進了屋來,臉仍未轉好,卻也沒提什麼,只往桌邊一坐拿了碗筷吃飯。不言語,荷花自然也不敢吭聲,坐了個椅子邊兒,一邊吃飯一邊小心地打量著四的臉。
“今天荷花病了,是我扛回來的。”長生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荷花瞥了長生一眼,心道你怎麼這麼多!若非知道長生是傻子,必要懷疑他 這是故意繞著彎兒給告狀呢。
四眼皮兒也沒抬一下,無所謂似地嗯了一聲。
長生怔怔的看了四一會兒,好像在等回話,見沒有反應,又道:“我還照顧來著,給蓋被子,放手巾,我還給上藥了,周夫子給的藥。”
“嗯。”四又嗯了一聲,似是對長生說的話完全不敢興趣。
荷花瞪著長生,直恨不得在桌子下用力踩他的腳。長生卻本不看,只歪頭著四,一臉的期待。四卻故意不理似的,只管自己夾菜吃飯。
長生等了半天,失的低了頭,有些生氣的道:“我疼媳婦兒了,說好了疼媳婦兒一次給一顆花生的,我給蓋被子,放手巾,還上藥,應該給我三個花生……”
荷花聽了差點兒咬了筷子,歪頭一臉莫名的瞪著長生,待反應過來,心裡這個氣,心道自己白半天了,原來他這般待,竟只為了幾顆花生?!
啪!四重重的把筷子摔在了桌上,起走了。
荷花被嚇得一哆嗦,也顧不得氣恨長生了。長生卻是無於衷,仍是低著頭為自己沒得到獎賞而生氣。
荷花這會兒也不知是該去跟四認錯,還是該安長生,反正這飯是吃不下了,看這樣子他祖孫二人大抵也是不吃了,猶豫了一會兒便起來收拾碗筷。
忽的,門簾被掀開,四又進了屋來,往長生面前的桌子上撂了三顆花生。
長生見了,抿了抿,數寶貝似地的把花生一顆一顆撿進自己的手心。
四道:“你先回去,我跟你媳婦兒有話說。”
“哦。”長生得了獎賞,也不管自己媳婦兒是不是要挨罵,捧著花生心滿意足的走了。
夜,長生給自己和荷花鋪好了被褥就鑽了被窩兒,躺了半天還不見荷花進屋,便爬起來推開窗戶往外看,但見灶房還亮著燈,他著脖子看了一會兒,又把窗子放下,穿鞋下地,跑去灶房找人。
時荷花正跪在地上委屈的灶臺。適才不出意外的挨了四一頓訓斥,末了只跟說你若閑的沒事兒有空到村裡跟人掐架,不如把灶房細細收拾一遍,明日早晨灶上地上不許見一點兒的髒。
若說早時荷花還有些心虛,被這麼一罵一罰,卻只剩下委屈了。不錯,今日或是有些衝了,可也不是故意撒潑招事,明明是挨了辱罵,怎的還不許給自己鳴冤了!跟人手打架不對,可也要分個原由,大不了說兩句就算了,用得著這麼罰嗎。荷花吸了吸鼻子,心裡一百個不服氣。
正此時,長生著膀子進了灶房,見荷花趴在地上,便道:“天黑了,該 睡覺。”
荷花心裡還憋著委屈,抬眼看見長生,又想起他對好完全是為了換花生的事兒,更是氣不打一來,瞪了他一眼,嗆道:“一邊兒去!”
長生被噎了回來,想了想,也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站在門口沒,迷茫的道:“你為什麼生氣?”
荷花把抹布一甩,仰頭喝道:“你哪隻眼看見我生氣了!我什麼時候說我生氣了!你這個傻子!你懂什麼生氣?!回屋睡你的覺去!小心我揍你!”
長生一抿,眉頭擰了一個疙瘩,氣呼呼的轉走了。
荷花帶著氣兒地把抹布往水盆裡一扔,髒水濺了一臉,更讓憋屈得很,索把水盆一推,坐在了一旁的柴禾堆裡。未幾,又聽外面起了腳步聲,卻是長生折返回來,仍是著個膀子,似是在屋裡憋了一肚子氣回來,一進門便衝著荷花大聲道:“我沒做錯事,也沒闖禍,你生病我還照顧你了,你幹什麼大聲罵我?”
荷花也大聲喊回去:“誰要你照顧了!你不是得了花生嗎?還跑來看我幹嘛!我可沒花生給你!”
長生愣了一下,道:“我沒朝你要花生,我你睡覺。”
荷花一扭頭道:“我就不願意睡,不用你管。”
長生道:“可是你生病才好,不睡覺又要生病了。”
荷花哼道:“這樣你不又有機會疼媳婦兒,又能得花生了?你不更滿意了嗎?”說完又睨著他質問道:“你說,你是不是把馮瘸子那事兒也和說了換花生了?”
長生道:“沒有,說好了不說的,我沒說。”
荷花撇道:“我才不信,你又幫我打無賴,又天天護著我上山下山的,可不就是為了換花生嗎?”
長生道:“不是,他是壞人,他欺負你了,不是為了花生。”
荷花知道長生傻乎乎的一筋,不會說謊,可心裡生了脾氣偏就不願輕易信他,衝他揚著脖子一手,道:“那好,你把才你得的那三個花生給我,我就信你。”
長生眼皮一垂,一臉的不願。
荷花收回手,沒好氣的道:“不給就是被我說中了,別在這兒杵著礙眼,還不走!”
長生了欺負似地扭頭走了。荷花嘀嘀咕咕的罵了聲傻子,端了水盆去地,才把布擰乾,便見長生又進了屋來,手攤在面前。
荷花看著他手裡的三顆花生,又看看他一副委屈不捨的神,心了,卻是故意逗他,一把抓了花生作勢扔進灶眼兒裡。
“嗯……嗯……”長生盯著灶眼急得直哼哼,心疼得只似從他上割一樣,想要去撿,又怕荷花生氣,雙手不停地在子上磨蹭。
荷花忍俊不,只道:“瞧你那 點兒出息。”說著把攥在手裡的花生遞給長生,又道,“給你,誰稀罕你這破花生。”
長生忙接過來,放在手心裡數,一個,兩個,三個,是三個沒錯。
荷花道:“得了,花生也給你了,大半夜著膀子乍膘兒,找病呢你,趕回屋睡覺去。”
長生道:“你也睡覺。”
荷花一努,道:“我這會兒還不能睡,看見沒,讓我收拾灶房呢。”
長生想了想,似是搞懂了,拉著長聲道:“哦……你闖禍了吧。”
荷花道:“才不是……”只還不容說完,長生便轉走了,出門時還委屈的嘟囔:“自己闖禍了還罵我……”
荷花慪得又罵了幾聲傻子,只後悔適才心沒把那幾顆花生給他碾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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